六娘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她想,也许亲人就是这样,不管你再怎么辱骂相加,总有一种感觉,是牵着两颗心紧紧的在一起,不管多远,不管经历过什么,她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找到原谅和宽容的理由。

房间里被收拾得焕然一新,地毯也都换上了新的,旁边的帘子也换上了清一‘色’的浅青‘色’,带着一丝暮霭沉沉楚天阔的味道,里面的沉香也是格外的让人舒坦,一进去便感受到一股暖意。

再往书房里走,便感到一股寒意和暖意相加,六娘顿了顿,掀开竹帘走了进去,看到依然熟悉的背影,一身青灰‘色’的长袍着在身上,背影消瘦寂寥,侧面看上去就如同是谪仙下凡一般,可是那双看透世事的眸子,又让人忍不住心里一疼。

六娘毫无声响的走进去,长安顿了顿,转过头来,‘唇’角轻轻弯了弧度,眼里松了一口气,“我以为六姐怪罪,不会来了呢。”

六娘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笑着走过去,“怎么会,我知你胡言‘乱’语,便不会放在心上,你今日感觉好些了吗?”

长安慢慢的转过头去,看着窗外,那是寒气的来源,“还好

。”

淡淡的两个字,却让她心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沉痛。

走过去仔细一看,看着长安的手脚都被绑在了轮椅上,就连腰上也缠上了绳子,六娘眼里一疼,走过去说道:“是不是很难受,我把绳子给你解开,你休息一下好不好?”

六娘的手刚刚碰到了手上的绳子,长安的身子一颤表示拒绝。

“不用解开,就这样‘挺’好,我怕嘴上伤了六姐,一会不知道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我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就这样吧,‘挺’好。”

淡语云烟的声音却像是丝丝缕缕的雾气,对她的心无孔不入,弥漫着哀伤和空灵的灵魂,她拿什么来挽救?

六娘静静的蹲在他的手边,看着他被宽大袖袍掩盖住的手,手上的血管青紫的依稀可见,腕上还有浅浅的被勒绑的痕迹。

昏昏沉沉的目光没有会洒进来,在长廊的那一头投下了深深的‘阴’影,把长廊的影子拉的老长,仿佛陈旧的过了千年的古钟,依然在轻轻摆动,而长安,就是那个摆钟的人。

六娘颤抖着双手让自己努力不去‘乱’想,可是眼里依然禁不住的酸涩,“长安,你再忍一忍,还有七天,你就会好了,到时候什么都不用怕了,好不好?”

长安双眼‘迷’茫的转过头来看着六娘,“六姐,你为什么非要我好起来呢?我已经毁了,珠碎‘玉’不全,好起来又有什么用,为何不让我干脆解脱了,死比活着容易。”

六娘眼眶一红,拉着他的手,有些哽咽的说道:“长安,不管多难,六姐都会跟你在一起的,可是你死了,六姐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六姐就不知道怎么撑下去,怎么去恨他们,秦家没有人了,六娘就没有家了。”

长安眼里微微有些动容,打量着六娘,有些痛苦和无奈,“六姐这是何必,你还有三个孩子,还有谦泽,还有……还有齐修竹。”

六娘皱了皱眉,擦擦自己眼底的泪水,“你何苦拿这话来堵我,你明知道我跟齐家已经是势不两立,你若是赶我出去,我便是流‘浪’街头,也断不会再去揪住齐家,至于李谦泽,我和他能不能成还是另说,我心里虽然有他,可是他是他,你是你,我弟弟谁也及不上

。”

长安眉心蹙了蹙,转而又看向窗外,沙哑着嗓子带着磁‘性’的声音说道:“是我对不住六姐了。”

六娘顿了顿,有些祈求的看着长安,“安哥儿,你答应我,不要去寻死,不管多难,都忍着,为了六姐,你也要忍着,好不好?”

长安转过头仔仔细细的看着六娘,嘴角轻轻勾起,仿佛天地一瞬间又有了颜‘色’,他轻轻说道:“好。”

六娘看着他笑了笑,双手‘摸’上他瘦削的面颊,“真好,长安,我的长安又回来了。”

长安温柔的注视着她,“六姐,我要看着你幸福。”

六娘闭了闭眼睛,起身,把他的头轻轻拥到怀里,温柔又小心翼翼,像抱着一块珍宝一般。

夕阳难得的把阳光挥洒的越来越远,影子也成了一条直线,金黄‘色’的暮光越来越暗淡,变得越来越少,直到告别了远处的屋顶上的最后一道暮光,六娘轻轻抬起头,感觉自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稳,才松开手。

起身,轻轻去关上窗子,把外面的暮光拒之‘门’外,房间里陷入了一片灰暗。

她看着长安隐忍又痛苦的面容,慢慢的走了出去。

刚一出去,秋儿拿着要走了进去,六娘刚一出‘门’,就听见里面的‘药’碗被打翻,长安怒声呵斥道:“都给我滚,把我放开,把秦长宁给我叫进来,她算什么东西,敢这么折磨我,她根本就不是秦家的人,凭什么”

六娘深吸了一口气,脚下顿了顿,清水面‘色’犹豫的上前,“夫人,这……”

“没关系,让他骂吧,只要他能好受一些,我想先去休息一下,不要管我了。”

说着,六娘就自顾自的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冬儿见状,连忙跟了上来。

长安答应过她不会寻死,就一定不会死,可是他压抑在心底的抑郁,她没有办法去帮忙,只能任由他发泄。

这一夜,她睡得昏昏沉沉,可是还是感觉有人在她耳边大声的辱骂着,她没有办法拒绝,站在漫无人迹的灰‘色’云雾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声音,可是转眼间,长安的尸体便到了眼前,七窍流血

那个声音说:“是你害死我的……我死了不得善终,都是因为你……”

长安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森然恐怖?六娘不禁吓起了一阵冷汗,猛然惊起。

外面好像下了断断续续的一场大雨,窗户都有些被吹开了,进来阵阵的寒气。

六娘咬了咬牙,‘摸’索着站起身来,找到鞋子穿上,掀开幔帐,却觉得一股股冷意袭来。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吹开了,外面的雨下得有些大,戚戚然的落在外面的青石板上,溅起了一地的水‘花’。

而外面的长廊也显得有些凄清,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影,只有微微晃晃的几盏灯笼还挂在上面的屋檐上,里面的蜡烛有的已经被吹灭了,有的火‘花’随着风吹摇摆,伶仃浮沉,孤冷清寂。

不知道怎么的,心头突然有一丝伤感,想起了小时候,太小了,很害怕刮风下雨,娘亲每次让她和长安睡在一起作伴,长安给她唱起了童谣。

渐渐的长大了,也就不知道害怕了,反而学着去欣赏。

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害怕什么就一定会去反抗,长大了却要学着接受。

六娘顿了顿,披了件外袍就要出去,她担心长安会‘挺’不过去,今天看见他的情绪,明明就很难受,却一直在忍着。

外面的寒风远比自己想象的要猛烈的多,寒风顿时侵入骨髓,雨滴里夹杂着一些小碎冰,随风到处打下去,只觉得像一根根的冰刺一般难受。

冬天来了,大雪没下几场,这场冬雨来势汹汹,这个冬天终究是不平静的。

六娘快步走了几步,看见院子里一些拿着灯笼穿着斗笠守夜的人,想必就是清水说的那些护卫,他们看到六娘也只以为是有事的丫头起来,没有多问。

六娘也没有打过招呼,一路快步走向了长安的院子,长安的‘门’紧紧的闭着,六娘敲了敲,没有人应

这么大的雨,想必如果把人叫起来,长安也该会醒了的,她想了想,还是绕开道路。

犹记得在伯清和昭云的院子前面,就能看见长安的窗外,就是他休息的窗外。

六娘的‘腿’上已经禁不住地打哆嗦,身上也有些发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嘴‘唇’也开始变得青紫,‘腿’脚上有些泥泞,还是忍着绕开了院子跑过去。

伯清和昭云的院子不知道上没上锁,六娘刚要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六娘看着里面的人有些诧异,“宋先生?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宋岩之看着一身狼狈又没穿多少衣服的六娘顿时背过身去,让开了一条道路,“夫人,先进来说话吧。”

六娘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就进去了,里面的青石板上原本就有些青苔,此时加上下了雨的缘故,也有些打滑,六娘刚走几步,差点滑倒,宋岩之在后面轻轻拉着她一条胳膊,并没什么忌讳的,就走到了‘门’口。

到了‘门’口,宋岩之说道:“伯清上次说昭云身边没有人陪着,下雨会害怕,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夫人细心,也过来了,这我就放心了。”

六娘一阵尴尬,“让先生见笑了,我不是来看他们的,昭云还小,‘女’孩子难免胆子小一些,有先生在,是六娘放心了才是。”

“那夫人来这里是……”

六娘顿了顿,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窗子,窗子紧闭着,里面的薄微的烛光若隐若现,像是随时都可以灭掉一样,他还是那个习惯,一定要在睡觉的时候点一盏灯。

“我只是担心长安的病情,又怕打扰他休息,所以想从窗后面看一眼。”

宋岩之知道了也没多少惊讶的,只是淡淡的说道:“外面寒冷,夫人不如先去里面烤烤火,等雨停了再去看看,这样子容易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