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刚走进来,就感觉周围被包裹了一层冷汗,渐渐地回暖,再加上刚刚走过的火廊,现在就像是置身在火海。。更新好快。

四处一看,除了书房里漆黑一片,快步走向内室,却看见里面到处都燃着火光,好像要燃烧所有的一切。

“这是在做什么?”六娘焦急的问道。

“叶大夫说,这是医术上用的一种方法,说是用火烤草‘药’,效果会事半功倍,这样子会减轻公子的痛苦,多……多活一会儿……”

六娘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那个蜷缩在‘床’榻上,仅仅占了一个角落的身影,瘦小,虚弱,干枯,就像是失去了生命的枯草,一点点的枯萎,就是她昔日风华绝代的弟弟长安。

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公主在这里那么多天,都见不到长安一面。

他是怕吓坏了公主吧。

那为什么不让自己见面呢?

“夫人?”叶大夫刚刚施完了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就走了过来。

眼里也有些‘迷’茫和绝望,看着六娘呆滞的目光,轻声说道:“夫人,老夫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要看夫人的了,敢问夫人,东西拿到了吗?”

六娘张了张嘴‘唇’,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叶大夫看着六娘的样子也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就坐了回去,看着‘床’榻上蜷缩着的人。

六娘‘腿’脚有些颤抖的迈了进去,走到‘床’榻旁边,看着丫头们来回把‘药’灌进他的嘴里,又被吐出来,接着一阵清洗,又接着灌。

如此循环往复,就像是对待一个木偶一般,‘床’上的人也是紧闭着双目,没有任何生机,嘴里的‘药’不知道灌进去多少,咳嗽都有些有气无力。

有时候咳出来的,不一定是灌进去的‘药’,还有‘混’着‘药’的血,猩红的味道有意无意的弥漫在周围,火光燃烧了所有,独独留下了血腥味。

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丫头们连忙让出位置,她坐在旁边,不可置信的看着‘床’榻上的人,低头看过去,双目紧闭,脸上的每一个血管都清晰可见,瘦削的不成样子

她轻轻地抚上他的眉头,只见着他好像感应到什么,眉头稍稍一蹙。

对不起啊,长安,说好了让你自己‘挺’过去,姐姐就会在前面等着你,你才是最大的勇气。

可是没想到最后是姐姐拖累了你,让你受了苦,挨了痛,忍了悲,最后还是免不了一个死字。

“长安?”六娘颤抖着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唤着。

长安的眉头接着一蹙,可是始终是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六娘把手抚上他的耳朵,记得小时候最喜欢捏着他的耳垂,一本正经的教训他。

“安哥儿,姐姐来看你了,你不看看六姐?”六娘的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滴在长安的眉眼上,顿时一刹那。

长安艰难的咽了口气,缓缓的睁开无神的双眼,看着面前的人,像是有些不认识和陌生,用嘴‘唇’做了一个口型,“六……”

六娘抿了抿‘唇’,嘴‘唇’不知道怎么扯出一个弧度,看着长安笑了笑,“安哥儿,你是不是很疼啊……”

长安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她,六娘的眼泪忍也忍不住,簌簌的落下来。

仿佛能想到几个时辰之前,方婉容嘴里说出的那些肮脏的字眼,都在长安身上一一体验。

而这场火焰,是要燃烧掉多少人的肮脏。

她没有经历过,她只是心疼,心疼她的弟弟,心疼那场风华绝代。

她跪在‘床’前,轻轻抚‘摸’着长安的脸颊,哭得不成样子,嘴里却在不停的嗫嚅着:“长安不哭,不哭,疼一会儿就过去了……”

的确快要过去了,找不到齐修竹,找不到李谦泽,很快就要过去了,一切的伤悲都将在这场火焰中消失殆尽

而她就是始作俑者。

六娘正心疼的看着他,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馒头的声音,六娘一个‘激’灵,连忙站起来走过去,忽然感觉自己的裙裾被什么扯了一下,可是回头一看,只是长安有气无力的搭在‘床’榻上的双手。

也顾不得什么,就走了出去,满是希冀的看着馒头,“怎么样,找到齐修竹了吗?”

馒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跪下来,“夫人……”

六娘心里一颤,连她自己都差点认不出,这么颤抖的声音会是自己的,“怎么了……”

馒头眼里有些红血‘色’,脸上也是气喘吁吁,“夫人,没找到李将军……”

“云儿和伯清出事了?”六娘不可置信的问道,嘴‘唇’都都些发紫。

馒头迟疑的摇了摇头,“方婉容出了城,没去军营,去了山上的寺庙,就是老夫人逝世的地方,小小姐……”

馒头脸上闪过一丝伤悲,“没了……”

恍然一下,就像是漫天的陨石都向自己毫不留情的砸过来,晴天霹雳一般的,把整个人分成了两半。

当天告别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她还感觉到温暖的小手在自己的头发上‘乱’抓,她有力的跳动曾经也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可是,没了……

馒头跪下去磕了几个头,“哪里的方丈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趁着他们去念经的时候,孩子正好睡着,方婉容抱着孩子走了,最后是在悬崖底下找到的两个人,已经没了呼吸……”

馒头的声音甚至带了一丝哭腔,六娘能想象到几个时辰之前她的孩子还好好的笑着,几个时辰之后,就躺在悬崖底下,血流成河。

仅仅是几个时辰之内发生的事情,她顾虑到了伯清,顾虑到了昭云,顾虑到了所有可能的人,唯独忘了自己的亲生孩子。

馒头看着她恍然失神的样子,也有一丝不忍,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李将军没找到,孩子的尸体已经被送回来了,方丈亲自送的

。”

六娘更加感觉这不是梦,温热的**从眼里流出来,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映红的火光啪的一声,爆出了一点火‘花’。

“夫人……”馒头加强了自己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

六娘低头看了看他,眼里有些‘迷’茫,问道:“找到齐修竹了吗?”

她还没有忘记最后一刻,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馒头咽了口气,点了点头,“刚刚从宫里出来,应该回齐府了,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去说,就知道了小小姐的事情。”

六娘知道,馒头是把一切‘精’力都放在了去找李谦泽的事情上,他以为找到李谦泽就有了希望,一切就会有转机,可是没成想,李谦泽没找到,巨大的悲哀迎面而来。

六娘随意的抹了抹眼里的泪水,转而就走进了内室,不忍心再看一眼‘床’榻上的人,哀求的看着叶大夫,小心翼翼的说道:“叶大夫说好了九天,今日不过是八天,叶大夫,能不能再坚持一天,一晚上。”

叶大夫眉目复杂的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怜悯,犹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公子本就是回光返照了,也罢,把这光留住,兴许能多坚持一会儿,不过最多四个时辰,明日天一亮,老夫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六娘抹了一眼泪水,点了点头转而就跑了出去。

“夫人……”馒头在后面叫着,跟着。

六娘径直到了前面的大厅,看着十几个和尚带着斗笠站在院子里,这才发现,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冷雨。

那个为首的老和尚看见六娘走上前来,愧疚的看着她,把怀里的孩子拿出来。

灯笼照在这孩子的脸上,已经是青紫一片,紧紧的闭着眼睛,生气全无。

上次一别,她还挥舞着小手,咿呀学语。

老和尚忽然把孩子举过头顶,跪了下去,苍老的声音带着亏欠,“老衲有负夫人所托,孩子命中劫数逃不掉,夫人请节哀顺变

。”

劫数?

六娘这才想起当日是因为这和尚说,这孩子身上有劫数,才放在山上避难的,谁知山上才是她的劫难。

如果她没有把孩子送上去,一直留在自己的身边,也许就不会有今天。

六娘怔怔的不敢抬起手,眼见着雨越下越大,雨中的一群和尚纷纷都跪了下去。

佛家规矩,不讲虚礼。

馒头在一旁跟着跪了下去,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拽着六娘的裙裾,轻声说道:“夫人请节哀,还请让小小姐入土为安。”

六娘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的孩子,轻轻抚上去,入土为安?

六娘忽然笑了笑,妖媚不可一世?

天下都安,为何她一人不安?

天下长宁,为何她一人不宁?

六娘忽然从老和尚手里接过已经冰冷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的手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一切的动作都只是神智的驱使。

老和尚缓缓的站起身来,静声说道:“老衲愿带领弟子,为这孩子超度,为夫人家宅平安祈福……”

他还说了些什么,六娘已经没有听下去,只是看着毫无颜‘色’的孩子,心里都觉得有些麻木,好像是掉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侧面突然出来一把刀,狠狠的划一刀不致命的伤口,然后继续往下掉,继续划,继续伤……

六娘抱着这孩子,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墙角有一处破旧的草席,她看了看孩子,慢慢的走过去,脑海里除了外面正在滴答下着的雨声,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仿佛瞬间空灵了一般。

她不知道怎么样颤抖着双手把孩子身上的锦被揭开,又是怎么把孩子的衣服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