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渐浓稠,黑蒙蒙的一片,不带任何色彩,一寸寸,染下灰败的颜色。

得贵小心翼翼的朝着院子里走去,从他搬来酒到此刻已经有了四个时辰了,皇上就这么一直呆在这里,一下也不动。

过去很久,他才能听到皇上发出的一两个字。

可这会儿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却还是没有听到皇上发出声音,他撞着胆子走进了,大不了皇上要是发现了,他就撒个谎,说是来瞧瞧酒喝完了没有。

他轻唤的挪动着步子,朝着北唐炎渊渐渐靠近。

瞧瞧的探出头去,却看到男子正靠在椅子上沉沉的睡着,平缓的呼吸,安静的容颜,如个孩子般天真无邪,像是不被世俗沾染半分。

得贵望着,心头像是被狠狠的凿了一下。

他犹记得,当年他陪着的那个皇子,便是这副模样,他心软,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他看到宫人受罚,肯定第一个冲上去挽救,他的心那么的善良,甚至不被着阴险的后宫玷污。

可,不知是什么是i和,这个男子变成了这副模样,暴戾毒辣,没有半分情感了,就像是一副雕刻到极致的雕像,冷漠的看着世间的一切,甚是加以破坏。

那个曾经纯真的皇子再也不复存在了。

这让他这个奴才都甚为惋惜,毕竟他从小就伺候这皇上。

男子靠在椅子上,胸口一伏一伏,像是累极了,此刻睡得极为安稳。

得贵不敢也不忍心打扰,可是他又不能看着皇上在个大雪里睡着,漫天的雪洒在男子的身上化作了冰水,将袍子浸湿。

得贵看着,便悄悄的转身走了出去,很快的便有几个宫人轻手轻脚的进来,他们小心翼翼的将北唐炎渊用屏风挡住,然后撑了一把巨伞在男子头顶,在屏风内升起了暖炉,温热的气息很快流窜出来,一方小小的空间内,围着一个醉酒的绝世男子。

得贵又点了一只安神香,瞧瞧的放下这才吩咐所有人下去,而自己也准备离开,可就在他离开的那一刻耳边突然响起了男子的声音,他吓得一愣,顿时怔在了原地。

“阿凝,不要离开朕,朕……好痛!”

“阿凝……朕,好害怕。”

男子口中轻软悲恸的呢喃,让得贵站的双腿一软,瞬时跪在了地上,他此刻才知道,皇上的那颗玲珑心其实还活着,还在。

但只是为了鸢夫人而存在!

“这是造的什么冤孽啊……”幽幽的叹息一声,得贵从地上站起来,蹒跚着朝外面走去。

而男子依然带着朦胧的醉意浅睡,梦中,有她的存在,他轻唤着:

“阿凝,阿凝……”

“啊,不要!”一声尖叫,凤洛凝霍然起身,大口的喘着粗气,薄薄的衣衫被冷汗浸湿,她撑着床榻坐着,回想着梦中的点点滴滴,模糊却有清晰。

她时常做噩梦,梦到一个男子坐在高出,他撂下一只签子,紧接着便有一个男子的脑袋被斩了下来,那样的鲜血淋漓,她瘫软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只得艰难的从干涸的喉咙里喊出零碎的几个字,紧接着便被惊醒。

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起梦中出现的这两个男子是谁。

起身披了一件衣服走到窗前,凤洛凝打开窗户,一阵微凉的夜风自屋外吹了进来,让她身上存积的冷汗顷刻间消失殆尽。

她深深吁了一口气,这才从刚刚可怖的梦境中醒来。

望着寂寥的穹宇,看着那满天的星辰,凤洛凝突然觉得刚刚她在梦中好想听到有人有在唤她阿凝了,那一声声悲切的她想哭。

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心被狠狠凿了一下,疼痛无比……

那声音在耳边盘旋,那么熟悉,可她知道那不是属于子殷的。

但不是子殷的,又会是谁?在她失去的记忆中,还有一个男子么?第一次,她那么迫切的想要记起过去的一切,因为她每次想到那个声音,心都如被生生刨开了一般,疼痛难忍。

又站了一会儿,凤洛凝才回去接着睡觉。

天渐渐明亮,一寸寸光缕散开,透过窗纸打进屋子里,落在凤洛凝的小脸上。

她微微转醒,起身将衣服穿好,才走出了院子朝着溪非的房间而去,昨天她和溪非说好要出去逛街。

自从子殷离开之后,她和溪非的关系也得到了缓和,不仅仅是因为子殷嘱咐溪非要照顾她,还因为他们心中都挂着子殷,如此一来,两人话便多了起来。

来到溪非的院子里,她正在和几个下属练拳,见到凤洛凝过来,就遣退了身边的人迎了上去,“主子总是说我功夫不好,所以我得多努力才可以,要不然怎么帮他分担冷焰门的事务。”

凤洛凝微微颔首,她觉得溪非变了,可溪非却说她变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变了。

“你等我进去换身衣服,我们就出去。”溪非想起了今天要和凤洛凝出去的事情,急忙跑回屋里,换了一身干净轻便的衣服出来,依然是飒爽的英姿,长发束在脑后,“老实说,我觉得我这个样子和我姐姐溪鱼有点像,以前觉得她不女人,现在我突然觉得这样的穿着也很好,方便啊。”

“那你姐姐一定也是个很漂亮的人。”凤洛凝娇笑说道。

溪非也赞同的点头,“那是当然,姐姐不仅漂亮,功夫还好,只可惜我仗着主子的宠爱,不学无术,现在也该好好学习些东西了。”

听着溪非这样的话,凤洛凝觉得她像是个突然间长大的孩子,爱恨都写在脸上,从来都不去隐藏什么,很直爽。

想着,凤洛凝给她了些鼓励,“你已经很厉害了。”

“那我可以再厉害一些。”溪非应道,然后俏皮的笑了起来,两人说说笑笑的走出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