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汉子的动作豪爽,太麻利了,看得格绒都没有反应过来。见到吉扎头人已经坐下,她赶忙坐在了另外一个小垫子上面。

刚入座,梅朵又说话了:“格绒,我现在又觉得你不用坐了,动作这么慢,是看我这里的垫子配不上你吗?”

找茬!

意识到大小姐是存心要拿她说事,格绒只好乖乖地从地面又站了起来,稍稍退后了一小步,站在了吉扎头人的身后。

梅朵打了个哈欠,将书放下。

“怎么样,格绒,这几月跟着吉扎头人过得好不好?”开门见山。

书房的房门没有关,就站在房门口守着的管家当秋可以很清楚的听到房间里面的对话。大小姐的问话一出口,驼着背的当秋的那张老脸就冲着地面摆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这个格绒夫人,果然是跟着吉扎头人了,啧啧啧,还真是一个不死心的女人。

房间里面,格绒和吉扎头人立刻更加百倍的紧张起来。

“大小姐,二太太将我送到了麻风的家里,我没有跟着吉扎头人!”格绒赶忙辩解,同时也远离了吉扎头人一小步,好像这样就能撇清关系似的。

她着急的辩解并没有被梅朵听在耳朵里,梅朵反而是很随性的扭头冲着央兰道:“你回屋子照顾蓝宝去,它中午好像吃的不对,我害怕它拉肚子。”

单纯的央兰听不出来这是大小姐要支开他的意思,反而很担忧的急忙点头答应:“啊,蓝宝吃坏肚子了,哎呀,我都没注意呢,我这就看看它去。”

“恩,陪着它玩一会儿,它孤零零的在屋子里也没意思。”为了防止央兰看完就回来,梅朵很违心的说了蓝宝“孤零零”。天知道,蓝宝这个家伙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孤零零”!

“好的!”央兰遵命,撒腿就出去了。

身影从管家当秋面前闪过时,当秋默默的叹道:这个侍女真笨呀。

其实梅朵支开央兰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她接下来要说得话和做得事不适合没脑子的看,尤其是不适合央兰这种纯粹围观打酱油、免费看戏的家伙看。

央兰走后,梅朵有空理会格绒了。

“哦,你没有跟着吉扎头人啊?”梅朵皱眉,“那你昨天去哪里了?”

昨天?大小姐昨天去寨子里看了。

知道了这一点,吉扎头人和格绒的面色纷纷纠结起来。这大小姐既然都去过了寨子,自然是掌握了情况。既然大小姐都掌握情况了,他们说瞎话还有意义吗?

可是格绒不死心啊,她不能就这么简单的再被大小姐给打压啊,再打压,她指不定就要被送到哪个山沟沟里了。

清楚大小姐肯定是去过了麻风了家,所以格绒很聪明的道:“我昨天去了地里面,这段时间忙得很,头人给我家分的地虽然不多,但是我一个人终究是忙不过来。”

“哦!”梅朵配合着点头,听书,“那麻风呢,他跟没跟着你去?”

这个问题可就不好编瞎话回答了,因为大小姐去过麻风家,但是格绒并不知道大小姐在麻风家的时候有没有见到麻风。

不过再难缠的问题都比不过临死之前的脑子快转,格绒捏了捏袖口,回道:“他起初来帮了我一会儿,可是后来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也不知道是回家了还是到哪里疯去了。”

听听这聪明的回答,梅朵要是见了麻风,哦,那是麻风回家了;要是梅朵没见到麻风,那么格绒也不知道麻风是去哪里疯了,反正她是在地里面干活呢。

闻言,梅朵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满或者生气或者感到好笑的表情,依然很平静的点了点头:“恩,原来是这样。”

还没等格绒松一口气呢,梅朵接着又问道:“我去你家的时候,你家的小牛犊差点把我撞倒,那小牛犊多会儿剖的?”

这就是开始设陷阱了,丹西暗暗的学习着。昨天她可是跟着小姐一路,麻风的家里面除了有一个疯子外,哪里有什么小牛犊,倒是有几头小羊崽子,看起来不错。

一旦问道麻风家里面琐碎的事情,格绒就开始头疼了。这些事情她哪里知道,自从去了吉扎头人的寨子,她连麻风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呢。

小牛犊子?

既然还会撞人,肯定不大,格绒别别扭扭的道:“大概三四个月了,我去那会儿那小牛犊子就在了。”生怕大小姐又要问道小牛犊子是怎么生的,所幸就说的大一些,她也没见着怎么产的。

梅朵连连点头。反应不错,说得滴水不漏,这要真是不了解情况的人听格绒这么说,保准相信。

是个人才啊。

“诶,对了,”梅朵突然想起来什么,“麻风的名字我还不知道呢,叫什么来着?”

多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啊,可是却直接把格绒问傻了。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吉扎头人在旁边听了半会儿,打量着大小姐那张喜怒不显的脸,实在是琢磨不出来这个大小姐是怎么想的,这让他脑子转的真他妈的费劲!

这会儿看到格绒被问住了,十分为难尴尬,吉扎头人真有就直接跟大小姐说了实话的冲动。可是,格绒还在苦苦坚持着。

此时此刻,格绒深信着,只要她能糊弄完所有大小姐的问题,那她就没问题了!

她偷偷的伸出脚,在吉扎头人的屁股上踢了踢。因为裙摆够长,格绒又是站在吉扎头人的身后,所以梅朵和丹西并不能看见格绒的动作。

接到了信号,吉扎头人赶忙道:“大小姐,那麻风是叫‘晋美’。烂名,烂名,不配让大小姐记得!嘿嘿……”嘿嘿你个大头鬼。

他一说完,格绒就道:“头人,大小姐是在问我呢。”

吉扎头人干笑两声闭嘴。

丹西翻白眼,就这点道行。

看着吉扎头人尴尬的模样,梅朵表示理解,并且很体贴的道:“那么吉扎头人接下来一定不要多嘴,要不然我会管家叫行刑人来,割了头人你的舌头那就不好了。”

吉扎头人惊,咽了口唾沫。

他是不是说实话比较好一些。

眼前的大小姐虽然看着一点点,年纪轻轻,而且相当美丽让人移不开眼,但是,她说的话实在是让人不想去听。

为什么他堂堂一个草原汉子会在大小姐的面前怂得跟只兔子一样?

吉扎头人想不明白,只是觉得在大小姐跟前,整个身子都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一般,轻易不敢乱说话。他……他还是说实话吧?就是不知道大小姐给不给这个机会。

当然给,梅朵一直在给机会。她就只是问问题,等待着格绒说实话,她甚至连质疑都没有,只是单纯的问话。

“麻风待你好吗?”

格绒点头:“还好。”一个字都不敢多说,越说越错。

梅朵喝了口茶:“周围邻居待你怎么样?”

“挺好的。”

“平常会在一起拉家常吗?”

“不经常,麻风在家里我得照顾他。”格绒满脑子都是汗。

梅朵将茶碗重重一放,“当”得一声,听得格绒心脏一停,怎么了?

“怪不得,你是不知道,你寨子里的人都说你长的跟丑八怪一样呢。”

擦汗:“呵,呵呵,这些我不知道。”

“我说你哪里能有那么丑,他们还叫我别不信。我又问,能有吉扎头人的二夫人丑吗,他们说:‘啊,那是比不了,吉扎头人的二夫人比丑八怪还丑。’我再问,那为什么吉扎头人会娶一个夜叉呢,他们告诉我说,因为吉扎头人的眼睛瞎掉了。”

完后,梅朵再次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我认为,是真爱啊。”

用这丝毫不带感情基调的口吻一个字一个字的冷冷吐出,梅朵直视着格绒——因为吉扎头人的眼睛瞎掉了。

“噗嗤”一声,丹西在旁边忍不住的笑了。小姐在胡说些什么啊。

意识到不对,紧紧的抿著嘴,憋着。

房间里面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之下。

格绒接不出话了,自打一进门,大小姐就是在逗着她玩!大小姐已经知道了她所有的事情,就是在这里跟逗弄一只狗一样的在玩她,看着她慌乱,看着她绞尽脑汁的编谎话圆上一个谎话。可是她却是抱着救自己命的想法,毫不自知的被大小姐耍弄着!

她,她……

吉扎头人在一旁更加的沉默不敢出声。他们俩个人也真是蠢,从刚才大小姐见他不坐下,说得威胁的话中就能看出来大小姐就是知道真相的啊,要不然怎么敢威胁他,而且他还受了。

大小姐就是在拿着他们来耍,没事干了叫他们俩过来逗弄几下。

他们还以为大小姐什么都不知道,想着能瞒天过海呢。

“大小姐,我们……”吉扎头人想说实话了。他不过就是要了一个女人罢了,说出来也不过就是屁大点的事啊。只是他忘了,这个女人原来可是土司老爷的女人呢。这不就相当于是将军跟冷宫妃子搞上了?

不等他说话,梅朵就给他放宽心了。

“吉扎头人,只要你现在回去,就当从来不知道格绒这个人,你的错我就不追究了。”瞧瞧这话,说的多么霸气,“我就不追究了”!

吉扎头人低垂了头,确实,这事情解决的关键还就在大小姐追究不追究这份上。

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女人?好像也不是多么难的条件啊。

于是,吉扎头人很果断的道:“好,承蒙大小姐愿意饶我这一次,我欠大小姐一个恩情!我现在就回!”

格绒惊目:“老爷,你!”

一句“老爷”足够暴露格绒和吉扎头人是什么关系了。

吉扎头人看她一眼,女人虽好,可不要贪杯呦。

格绒会伺候人,会说话,会体贴,但是再怎么好也比不过吉扎头人自己的命好。虽然事情还严重不到要命的份上,但是吉扎头人也一点也不想因为此事闹到雪贡土司的跟前。

他这个大头人还没当够呢。

草原汉子就是麻利,看了格绒一眼后,吉扎头人就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梅朵的书房,下楼,带着管家重新骑上马走了,连雪贡土司老爷都没有拜见一下。

只留下格绒一个人面对梅朵,更加的慌乱无措。

看着静静哭泣的格绒,梅朵**笑:“现在你是我的了。”

嘿嘿嘿嘿。

吉扎头人走后,一个人面对着大小姐的**威,格绒已经崩溃的不得不屈服了。她站在原地,看着大小姐的嘴角一点一点的上翘,跟带着她的腿也一点一点的发软。

她并没有做错多么严重的事,为什么大小姐要盯着她不放呢?

“大,大小姐……”她低语,当注视着大小姐那双晶亮幽深的眸子时,又害怕的低垂下眼睛。

都已经是这个会儿了,梅朵所幸就不再跟格绒做戏,而是甩着手中的书,在脸旁摩擦着,笑笑的问道:“恩,怎么不说了?”梅朵笑赞,“不是编得挺好的吗,继续啊。”

格绒的嗓子发干,双腿一弯,跪了下来。

“大小姐,我错了大小姐,您饶过我吧,饶过我吧!”

梅朵受惊吓:“哎呀,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做错什么了,我又要怎么样你?别说得我好像是大魔头一样,着急要吃了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