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朵是不是也认为如今和她计较是件很没意思的事情?连要走也不给她说一声,好歹她们也是姐……

卓玛哭了,很伤心的哭了。她这会儿终于知道梅朵是她的姐姐了,她终于意识到过去做的一切都是不对的。梅朵离开,以后在这巨大的官寨里,便只有她一个人陪着阿爸和阿妈独自老去。

本来,她也是有一个人可以聆听她的烦恼,和她共同分享快乐的,可是这种可能,却是被她的肆意妄为,被她的年少嚣张给毁了,毁得一干二净了。

侍女不清楚为什么二小姐会突然哭泣,哭得这样伤心,只能猜测着是二小姐想起了以往的伤心事导致的,于是在一旁一遍又一遍的轻声安慰。

“小姐,不要伤心了,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梅朵离开的当日,官寨附近的几个寨子,几乎所有的人都来送别了,如同去年雪贡土司带着梅朵去麦其家联姻一样,人山人海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要说是大小姐为人们做了什么事情吗?

也没有。

只不过,是大小姐每每在寨子里面转悠的时候,见到每一个人都会用温柔慈善的笑容以对。如果有谁家的日子过得艰难,只要有胆子奔到大小姐面前去诉诉苦,大小姐也会非常慷慨的给上一些钱。

而且,大小姐不是那样一味的善良,她也会对懒惰的人痛骂,也会对无理取闹、伺机取巧的人一顿好揍。

就是这样恩威并施,有宽有严的大小姐,才会让人们一点一点的喜欢上。

梅朵带着央兰、丹西、小白玛、金娜央美、才旺平措、旺堆,另外还有雪贡土司给分配下的十名家奴、一个厨娘形成了一个小的车队。

作为主人的大小姐拥有一辆马车来代步,此外又配了十几匹好马,用来骑乘和载物。

在人们的送别祝福声中,雪贡土司对梅朵道:“没有阿爸在你身旁,你一定要小心。遇到什么危险,务必要放一个人出来报信求救,知道吗?”

梅朵点头:“知道了,阿爸。”

一行人包括梅朵在内,统统没有穿好的衣服,就是简单的氆氇袍子和挂衫,梅朵的身上甚至也没有带显眼的首饰,就连那一把刚打出来没有几天的金宝,也因为亮灿灿的外表而不能被别在腰间,而是被梅朵揣进了怀里。

如果可以,真想把刀鞘上面的宝石珊瑚的给撬下来。

啊,对了,随行的队伍里面怎么能没有蓝宝呢,这个一向引人注意的小畜生。

即使雪贡土司再三不舍,最终梅朵还是要出发了。喝了践行酒,蓝宝率先爬上了马车。明明是个四脚动物,还想着坐马车嘞。梅朵真想冲它吼一句:跟在队伍后面,跑去儿!

可是在这种场面下,还是保持淑女形象吧。

人群中,老白玛、桑吉米玛和迦那注视着人群中间他们的孩子,在送去祝福的同时,也在祈求着上天保佑他们一路平安。

梅朵挥手告别,踏上了马车。央兰和丹西身为侍女,暂时先不能光明正大的坐进马车里面,和小白玛、金娜央美一同跟在马车周围。才旺平措带着旺堆上了马,其他的家奴们也纷纷上马,队伍开始出发。

送别的人们徐徐前行送了有几里,直到大小姐的队伍绕过山谷,走出了视线后,人们才渐渐散去。

官寨里,卓玛哭着在走廊里坐着,此时的官寨可以说几乎是空无一人。她面对梅朵离开的方向,心中不断的说着“对不起”,同时,送上了身为妹妹的——她最后的祝福。

新的启程开始了。

“赤普,快到了没?”

“主子你也太着急了,咱们出来这才几天呀!”

“真慢。”

达杰索朗带着他的人马,已经在这草原上溜达有好几日了。

那天和赤普说了要去雪贡家做客,当天下午他们就组织好了人马,结果在第二天就风风火火的出发了,可见心情有多么急迫。

但若是真要让达杰索朗说他自己有什么着急激动情绪的话,好像也没有。恐怕连达杰自己都解释不清自己的情绪。他明明知道雪贡家的大小姐不可能会是他心心念念的人,但是却压抑不住想要去见一面的心。

雪贡家的大小姐也会同那个人一样散发着光芒,充满魅力,让所有的人都移不开眼吗?

除了有着同样的笔迹,她和那个人还能有什么地方相似?

或许她也会和初见那个人时一样,是个脏脏丑丑的丫头片子。她会不会也有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带着水,带着无数想说的话。

他想知道雪贡大小姐还能有什么地方可以和那个人相似,他想看,他想得已经快要发疯!

让他看一看吧,再看一眼。

那个人已经被葬在了黄土之中,伴着嫩草发芽,伴着鸟啼相生。他已经厌倦了要在记忆中去翻找那个人的身影。他从来也不知道,思念竟会是那样的痛苦,让他日日夜夜都不得好眠,时时刻刻都生活在痛苦和想念之中。

他恨,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能发现那群人的狼子野心;他恨,恨那个人怎么也会有眼无珠,最终落得了那样一个下场!

怎样才可以重头来过?

怎样?

日落,雪贡家的人马搭起了帐篷,准备休息,一转眼,他们已经出发了十天。

从最开始旅途起始的激情,到现在的激情被消磨进入习惯期,队伍里面渐渐开始越来越少的人说话。这十天里,大家有时会在绿油油一片无望的草地里感受着新鲜的芳香,有的时候也会因为要翻越山脉,穿过低谷而出口抱怨,抱怨该死的地形,抱怨该死的麦其家怎么那么远。

梅朵吩咐了大家,如果遇到外人问起身份来历,就说是往来于汉地和草原之间的商队,如果有外人继续问,就不要回话了。

十天,他们已经走出了雪贡土司管辖的地盘,来到了原隶属嘉吉家,现属于汪觉家的辖地边缘。仅仅是边缘,他们不需要两日便可以走出的。

家奴白宗邀请大小姐从马车上下来:“大小姐,帐篷已经搭好了。”

央兰和丹西闻言先出了马车,跑去帐篷里给大小姐的夜晚休息收拾被褥。

马车里,梅朵对金娜央美道:“今天轮到你守马车了,不要松懈。”

金娜央美点头。

马车这个东西,因为梅朵带了一样特别的东西,而显得格外的宝贵。梅朵在临走前,带着小白玛一家子,去了西边的山洞,从里面取出了一小箱子的金子。

箱子确实不大,一个怀抱就可以抱住,但是一箱子的金子可就值了钱了。也因此,梅朵吩咐这三个姑娘,轮流守马车,除了要行方便外,不得离开马车半步,就连吃饭也要在马车里进行。

其他人也能感觉到有点奇怪,但是一想到马车里面放着的都是大小姐贴身的东西,便也不在意了。

厨娘拉珍叫了几个家奴过来帮忙,搭起了灶台,开始整家伙做饭。

厨娘拉珍是个和奶娘桑吉米玛一个年纪的妇女,身材有点胖,个头低低,笑起来十分的爽朗开怀,说话嗓门也是奇大无比。每当她做好了饭,只需要用自己平日里说话的音量唤一声,车队的人即使聊得有再畅快,也都能听得见。

有的时候若是极其的空旷,还会有回音呢。

另外,别看厨娘拉珍的模样不出挑,那手艺可是一绝,在雪贡家时,每当官寨里来了贵客,厨娘拉珍绝对是要掌勺上灶台的。

灶火一点一点的旺了起来。赶了一天的路,每个人的精神都有点疲惫,一个个瘫软在草地上,看着变红的蓝天,闻着土地里微微湿润的土腥味,听着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在轻轻的叫唤,顿时,一天的疲惫都会消除。

侍女在帐篷里面收拾着,梅朵站在外面,同样的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空旷的土地,享受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

才旺平措在旁边默默的念着经,此番出来,他的心境大升。在经过了于雪贡家一顿憋屈的生活后,他看待事情的态度有了新的变化。

以往赶路时看腻的风景,这会儿在他的眼里也有了新的感受。再一次呼吸到这种带着自由的风的气息,他浑身上下,连毛孔都透着舒爽的劲儿。

只是做书记官时时不时就要记录的习惯被保留了下来,才旺平措有个什么感想就都会拿出纸笔,一笔一划的记下。这会儿得了空,就又在写着呢。

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旺堆这次是保持旅行新鲜感最长久的人,每次一休息,保准是撒丫子跑得老远,不到吃饭的点不回来,有的时候都会玩疯了连饭也不吃。对此,小白玛总是威胁他:“不准乱跑,到处都是狼,狼会吃了你!”

可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第一次出门的旺堆不怕狼,该怎么跑,还是怎么跑。

终于,撞到铁板了。

跟着大小姐出了家门有十天的旺堆,从来没有在这种看不见人烟的地方看见过人烟。虽然说没有规定就只能是他们在外面转悠,但是要真在外面看,这会儿还有工夫乱转悠的人还真没几个。

旺堆追着一只蚱蜢跑了很远。

这块没有河,没有给他可以看鱼的机会,所以他就只能在小草里面翻一翻,瞧一瞧。男孩子对于这些小虫子的,总是有一种难以想象的好奇心和执着,外加——

残忍。

一路上,被旺堆逮到的不知名的小虫子被肢解的数不胜数。

“能不能不要这么残忍?”

面对央兰的反对,旺堆坚持自我:肢解自己的虫子,让央兰骂去吧!

今天的这只蚱蜢好的不像话,又肥又大的,一蹦起来老高,不把它逮住,简直对不起旺堆“虫子杀手”的称号!

为此,旺堆追逐着,很坚持的追着。

他趴在地上,撅着屁股,蚱蜢蹦一下,他就蹦一下。这只蚱蜢不仅灵活,还狡猾的很,似乎是知道身后跟着一个大杀手,因此有一种将旺堆逗着玩的感觉。

抓蚱蜢抓得认真的旺堆丝毫没有发觉,他此时已经进入了另外一批人的视野。

“诶,赤普哥,那里有个小兔崽子趴在地上乱蹦。”同样是汪觉土司侍从的加西因为负责开路,所以是第一个发现蹦蹦跳跳的旺堆的。

加西没有立刻去逮小兔崽子过来,而是先回头向老大赤普报告了一下。

他们的队伍此时并没有休息,因为主子的命令,他们仍然在赶着路,被要求直到太阳完全落山天黑以后,才能停下休息。

加西骑着马掉转了头,奔到了后面的赤普旁边说道。

因为骑着马,所以没一会儿,赤普也就看到了加西所说的趴在地上乱蹦着的小兔崽子。

赤普都看见了,那么他跟着的达杰索朗也就自然看见了,只是旺堆还毫无察觉的继续跟随着蚱蜢的步伐,蹦蹦跳跳真可爱。

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小孩子?

荒无人烟不仅是对于旺堆来说的,对于达杰索朗他们来说也是同样。凭空出现的小孩子,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和埋伏?要不然……会是妖魔鬼怪变的?

达杰索朗不作声,静静的比了一个手势,接下来就只见他带来的人马全都驾着马,各自有各自的线路,最后,呈包围之势的竟然将旺堆给围到了一个大圈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