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头:“大哥,这是在咱们家留过宿的客人,梅朵姑娘,金娜姑娘,还有白玛阿弟。”

西诺的大哥桑德很客气的见过:“三个娃娃们都水嫩的很,嘿嘿,水嫩的很。”

这大汉,光看着梅朵三个长得水嫩了。不过也确实,像西诺、旺姆、桑德这些平日里劳作的苦人家,怎么可能会拥有好肌肤。也同样因此,桑德便知道面前这三个水嫩的娃娃肯定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到他家里来的,从寨子里一路过来,也该听说了这是“赎罪人”的家吧。

为双方做过介绍过,西诺直言道:“这位梅朵姑娘的手上有一把匕首,我见了以后觉得是咱们家的东西,但是又把握不准,给梅朵姑娘说了以后特意请她过来的,想请阿哥你看一看。”

西诺开口的第一句话便将桑德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咱们家的东西?”桑德很惊讶,觉得不可能,先不说因为他们家的东西卖给了什么人都清楚,仅仅是他们家的东西就不可能会落入到这种看着就像富贵人家的人手里面。

桑德确认道:“你确定是咱们家的?什么东西?”

西诺看向梅朵:“梅朵姑娘,那把匕首……”

闻言,梅朵没有动作。她一向不是一个喜欢交代清楚底细的人,与此相反,她喜欢率先掌握信息。

梅朵正襟危坐,也不跟西诺和桑德白话,说道:“在给老阿哥你看匕首之前,我想先问问你,‘赎罪人’是什么意思?”

提到这个,桑德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尴尬。原来这三个客人愿意进他家的大门,还是因为不知道“赎罪人”是什么意思啊。

梅朵盯着他,等着桑德回答。

外面寨子里面的人全都把西诺大哥桑德家看做是有瘟疫一样,连靠近都不愿意靠近,而且外面的房门上面还都贴满了符纸,插着树枝,这明显是驱邪的意义。过年要是这样的装扮可以理解,过新年驱邪讨喜,但是平日里还是有这些玩意,可就显得有点奇怪了。刚才一路上走过来,怎么就没有见得其他人的家门前有这些东西呢?

不止是梅朵,小白玛和金娜央美也很是奇怪,他们静静的等待着桑德给解释,但是桑德却闻言沉默了,半天不说出一句话。有种难以启齿的模样。

看到阿哥不愿意解释,西诺在旁边劝说道:“阿哥,你就给梅朵姑娘三个解释清楚吧,顺便也把当年有关大哥的事情说一说,当年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清楚,你就给说一说吧。因为我觉得梅朵姑娘手上的匕首,肯定就是大哥打出来的!”

桑德多年被西诺叫“大哥”,这会儿西诺一口一个大哥的意有所至让桑德反应不过来。不过在消化了西诺话中的意思后,桑德立刻明白这三个客人来要给他们家带来什么影响了!

“大哥造出来的?”

西诺猛猛点头:“是呀是呀!”

闻言,桑德立刻激动起来:“真的吗,刀在哪里呢,快让我看一看!”

他情绪紧张激动的看向梅朵,想要让梅朵把那把西诺口中所说的有可能是他那失踪了多年的大哥所打的刀给拿出来,但是梅朵却冷静的拍了拍桌子,一点也不体谅桑德和西诺急切心情的道:“先别激动,你先给我解释清楚一下,到底什么是‘赎罪人’。”

见到梅朵非要知道这个不可,桑德一下子便安静下来。静了片刻,哀怨的说着:“其实,我也是因为我和西诺那失踪的大哥,才当上赎罪人的。”

诶,有故事,还是个哀伤的故事?

梅朵竖起耳朵聆听。

其实,这个赎罪人也不是犯了多么重的罪。

在桑德的讲述下,梅朵三个人渐渐明白了事情的完整开始和结尾,而西诺也从原来的一知半解到完全明了。

原来,说这个“赎罪人”跟他二人的大哥有关,绝对不是推卸责任的话。

在这个村寨里,除了家里面只有一个孩子的,每家每户都必须往寺庙里面供奉出一个孩子做僧人,而西诺的家里面有兄弟四个,这个义务就更是逃脱不掉的。作为老大,西诺的大哥便担负起了这个责任,要前往寺庙出家。

可是,西诺的大哥是个极其痴爱打刀的家伙,在出家当了喇嘛以后,西诺的大哥开始发觉他每日的生活除了念经就是念经,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打刀,所以便心生还俗的念头。

然而呢,家里面怎么可能会轻易允许西诺的大哥就这样还俗,先不说供养了几年的香油钱这算是血本无归,就单是这样得罪了菩萨也实在是冒犯了神灵的大事情!

家里面的人不同意,西诺的大哥便只好在寺庙里面苦苦的煎熬着。

在出家的期间,他时不时的会偷偷前往别处趁别人不注意磨练打刀的技巧,而这样平安无事的机会是很少才会遇到的,绝大部分的情况下,一旦有人发现出了家的西诺的大哥在打刀,便会自觉的到寺庙里面去告状。很快,西诺的大哥便会被带回去。

这样三番五次之后,不仅是寺庙里面的活佛大人开始对西诺的大哥感到不满,就连西诺的家里面——西诺的阿爸和阿妈也开始对西诺的大哥颇有微词。

但是西诺的大哥死性不改,无论是怎样的处罚都阻止不了他追求好刀的热情。终于,西诺的阿爸和阿妈妥协了。

西诺的阿爸和阿妈对西诺的大哥提出了两个选择:一个是乖乖的在寺庙里面当喇嘛,否则就断绝亲人的关系;另外一个就是西诺的大哥不想再继续在庙里面当和尚,可以,可以换成老二去,但是,西诺的大哥他就必须和他的剩下两个个弟弟一起娶了牧场上那个旺姆,以后也要担负起照顾一个家的责任,这个选择自然也可以随意自由的继续靠近他的打铁炉,继续摆弄他的刀。

就这么两个选择,让西诺的大哥来选,然而,看样子似乎是第二个选项更适合西诺的大哥一些,不过,没有想到的是,西诺的大哥却连第二个选择里面的附加条件都不肯接受。在西诺大哥的眼里,要他担负起照顾一个家的责任好说,但是要他和两个小弟弟一起娶一个女人,他却很不愿意,况且,西诺的大哥并不喜欢旺姆,不愿意娶她。

西诺大哥什么也不选择的表态让西诺的阿爸和阿妈大动肝火,在这样的僵持下,终于有一天,西诺的大哥竟然偷偷的收拾了东西,逃跑了!

没有人知道西诺的大哥去了哪里,可是人们却知道,西诺家里面供养的这个喇嘛私自逃跑,这简直可以说是犯下了难以弥补的大罪!

寺庙里面的活佛大人大为震怒,怒斥西诺一家人会遭到天神的惩罚,并且断言西诺一家人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因为西诺的大哥偷偷离家出走,西诺的家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西诺的阿爸阿妈跪在活佛大人的面前苦苦哀求,哀求活佛大人能够在菩萨等诸多神灵面前美言几句,能够争得一些宽松的时间,他们立刻就去找西诺的大哥,必须要把人给找回来。

在几番艰难的请求之下,活佛大人答应给他们三天的时间。

可是,三天的时间只是眨眼之间的长短,西诺一家人甚至连西诺大哥离开的方向都不知道,就更不要说是寻找了。

三天的时间到了以后,活佛大人在浓烈的桑烟中直言西诺家不会受到天神的原谅,就这样,一向身体强壮的西诺阿爸一病不起,阿妈在生了西诺以后也开始卧床不动,没过几年,两人竟双双离去。

寨子里面的人都说这些都是因为西诺大哥离开,才造成的罪孽。

独留下桑德带着三个弟弟留在这世间,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在周围邻居的提醒下,桑德决定好好的为西诺家赎罪,几番央求活佛大人后,活佛大人看在西诺家已经付出了两条人命的份上,原谅西诺家过去所犯下的罪行。

不过,罪行是原谅了,而罪孽还是要还的。活佛大人不愿意让桑德出家到他的寺庙里,只允许了桑德在寺庙旁边搭一座小棚屋,如同菩萨身边的童子、佛祖身边的护法金刚一样,守护着寺庙,日日修行,不得怠慢。

另外,活佛大人还下令,除了再佛祖脚下赎罪的桑德外,西诺家中往后任何人都不能再从事刀匠这个行业,不准给人打刀。

西诺的家接受了这个处置,从那以后,除了桑德,西诺和他的两个哥哥都不能再做刀匠,于是便只能在山外的牧场上面放牧了。

而活佛大人的这番处置决定下来以后,西诺的家也慢慢的开始被人们称作是“赎罪人的家”,直到后来和旺姆结婚,桑德让弟弟们全部去了草原,这个“赎罪人”的称呼就落在了他的头上,开始单指起他一个人了。

人们认为西诺他们家犯了大罪,这种罪是大恶,要避免接近,一面沾染上邪气。

因此,在之前陪着梅朵进寨的时候,虽然西诺很开心的在给寨子里的其他人打招呼,但是其他人却不理会他,这原因不止是因为梅朵和小白玛,还有西诺不招人喜欢的原因。

可怜的西诺,刚才进寨子里时,还以为寨子里的人会看在他给外乡人带路的份上对他友善一些呢,是他奢望了。

“我不离开寨子,是因为这里还有我们的土地,现在山里面有土地有粮食,山外面有牛羊有酥油,我们家日子倒是过得还宽松一些。”

面对梅朵“那你为什么不也到草原上去”的问题,桑德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桑德说的很对,他们家的日子因为这头有粮食和干草。那头有牛羊和酥油,日子倒是比其他家过得还舒服许多。可是这个舒服值得只是经济上的宽松罢了,因为西诺家在这片山谷里面的土地很广,所以从年头到年尾,桑德总是在忙碌着,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忙碌着。

可是,仅仅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就要在这里遭别人的白眼,忍受寨子里面其他人的冷漠?

梅朵不相信。

她显得有些生气的对桑德说:“你说话,你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

从大白天的既然不去干农活也不去打刀或许做些别的就能看出来,桑德的日子过得是很寂寞而无趣的。

寨子里面没有人愿意理会他,亲人也都不在身边,他遇到个什么困难连倾诉的对象都没有。这样的日子,即使是条件再好也会让人受不了吧?

西诺听梅朵这样问,也是有点心疼的看向桑德,他从来不知道他大哥在山谷里面的日子过得这样不舒服。

桑德默不作声。

看着他沉默无言,忽然梅朵想到了什么。桑德在这里做赎罪人虽然是活佛大人的要求他反抗不得,但是他在草原上也能做赎罪人啊,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金碧辉煌的寺庙旁边?

想到活佛大人对西诺一家人的处罚里,除了赎罪之外,还有除了桑德外不准西诺家的任何一个人做刀匠,再一联想雪贡家那个麻风晋美对于宝刀的狂热,梅朵的心里顿时有了一点了解。

或许,西诺的这个大哥桑德,也是个痴爱打刀的家伙吧。

面色稍微柔和了一些,梅朵向桑德问道:“你是不是为了做刀匠,才留在这里的?”

她身后的金娜央美和小白玛听到大小姐这样问,显得很是疑惑,西诺则是露出皱眉想不通的表情,很明显是不相信大哥只是为了这个理由就甘愿接受寨子里面所有人的无视。但是只有桑德,桑德在听了梅朵的问话以后,很是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