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断清楚以后,周瑛便决定等过了今天晚上,便带这二人前往汉地诊治。

旁边远远站着的带路的老藏民虽然听不懂这车队里面的大人和大夫在说什么,不过看样子竟然是要将从山里面寻出来的两个人给带走,不由得大惊。

这怎么可以,藏族的人有自己的骨头,还不带去给喇嘛大人们看看,放在马车里面做什么?

老藏民一下子冲到了周瑛的面前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周瑛在拉萨带了几年,虽然藏语依然不甚精通,不过个别的词语还是能听出来是什么意思。只听得这老藏民吱吱喳喳的在说什么“喇嘛”“菩萨”,便瞬间明白了老藏民的意思。

赶忙叫了通司来,给老藏民说了,说是汉地有一位顶有名的活佛大人在修行,念一段经便能去除百病,直把老藏民忽悠的连连惊叹跪拜。等到老不容易将老藏民给说服通了,不再纠缠着让他们将藏民给留下来以后,通司就要疯了。

带着点无奈的看向大人,周瑛笑着让通司去休息。

其实不这样骗人是不行的,老藏民绝不可能轻易的答应这群汉人将他们的自己人给带走。藏人和汉人之间最根本的矛盾不是人多人少,谁穷谁富,谁被谁统治,而是观念。无论是世界观、人生观还是价值观都是完全的不一样。

对于藏民来说,他们的今生是和前世来世联系在一起的。今生的贫苦或是灾难,全都是上一辈子所种下的因果,而今生所做下的善行和犯下的罪孽,也会报应到来世,决定着来世是否会平安健康。

如此的相信着轮回报应,那么对于生老病死的态度,就是更加的听天由命。一场轻微的风寒,对于汉人来说,是看大夫抓药喝药的事情,而对于藏民来说,既简单又严重,简单是因为只需要送到喇嘛的面前,让喇嘛大人给念一念平安经,严重的则又是很有可能会死去。

已经对藏民的生活和化有着一定了解的周瑛,深深的知道应对老藏民该用什么样的办法。

等到严青在山中又搜寻到及天黑,再无收获回了车队后,周瑛已经下令就地扎营,在这里休息一晚,天明上路。

周瑛将严青叫到了面前。

“这二个人还有那具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婆郎的尸体早早的便被人被下了山来。

“回大人,”严青道,“是在山头上,那一具尸体则是在距离这二人的山下不远处。从卑职观察到的山上雪里痕迹来看,尸体是从山上滚下来的,而有一人则是顺着尸体滚下来的痕迹向上寻找到了另外一人。”

在脑中想象了一下场景,周瑛点头:“看样子是发现家人遇难以后,其他的亲人进山去寻的。唉,真是可怜,那么……有什么能够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吗?”

严青摇头:“能够证明这几人身份的东西倒是没有,不过,那两个还活着的人里,身材高大一些的男子身上的氆氇袍子手感很不错,不像是普通藏民家穿得起的。而且,卑职在这几人的身上除了一般携带的东西以外,还寻到了几张地图,从地图的标记来看,他们应该是要前往打箭炉的。不过,那地图上标注了这山中有一条到达打箭炉的捷径,看样子,这几人是在走捷径的时候引发了雪崩,从而遇险的。”

严青是个办事利索,胆大心细的人,周瑛让他办事也最是放心。比如说是这次,不过是让严青进山寻人,完了以后基本上连人家的身份目的还有当时遇险的原因和经过都能**不离十的还原出来,这让周瑛很满意。

周瑛微微点点头,一边招呼着严青围在篝火边上开始吃东西,一边继续问道:“照你这么说来,倒是两个侍卫跟着自家主子要去打箭炉,结果因为抄近路而被雪崩埋掉的?”

严青点头,就他所掌握的情况看来,确实如此。

既然是这样,周瑛倒是有了一点安稳。既然这救下来的人本来就是要去打箭炉的,那倒是能顺路把他们带上了。

两个人沉默的用着不算丰盛的晚餐。

这行车队里面仅有周瑛一个大人,但是却配备了二三十号的侍卫下人和十几个侍女,可见周瑛的地位之高。

带路的老藏民是从西藏拉萨出发的时候,活佛给派遣的识路人,一路上倒是带着周瑛一行走得大体顺畅,是匹老马。

严青在快将手里的干饼子吃完以后,想到什么的又对周瑛禀道:“大人,还有一件事。”

周瑛:“说。”

严青立刻道:“卑职带人发现那具尸体的时候,尸体的身上裹了四层的毛毡子,而那位身上衣着配饰不菲的男子身上只是裹了一件,这个发现让卑职心中略有感概,看来那男子倒还是位同大人您一样体谅下属的主子。”

这话说到最后拍马屁拍得巧妙,让周瑛跟着严青一起有点感慨的同时,心里面也舒服了一些。

点头:“若真的如此,倒还真是一位心地善良的人,这样的人我们应该尽全力医治好他才是。”

“大人说的是。”

严青垂首听教。

严青倒也不是纯粹的马屁精,只是这马屁要看是在什么人身上使,要在什么时候使。周瑛是位好官,但是好官也是人,也会喜欢听人说夸赞敬仰的话,而周瑛又对那种刻意溜须拍马的拍马屁反感到不行,所以每一个想要讨好周瑛的官员都要绞尽脑汁的去想应该怎么说。严青也不是喜欢拍马屁的,再加上他拍起马屁来一般都像实话,所以周瑛很受用。

这次,严青是单纯的担心周大人会抛弃掉这两个遇险的人不管,这才又开口的。

一夜,在其他人都浅眠之际,王大夫在马车里面为仁青诺布和朗日施了一夜的针灸和按摩筋骨,以防止二人身体僵化。只是,仁青诺布和朗日都还没有醒来的意思。

翌日一早,在知道了搜救回来的两个人是要去打箭炉和车队顺路之后,周瑛竟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吩咐随行的下人们收拾东西,将两名伤患安置在一辆马车中,由王大夫和一名侍女照应,即刻重新上路。

婆郎被他们葬在了之前朗日赶回来要进山而将马匹拴在山脚下的大树旁,以后也好给马车里面两个有幸生还的人交待埋葬的地点。

悠悠的马车重新上路,这次,仁青诺布得到的不再会是提心吊胆的要提放阴谋和陷害,还是细致入微的照顾和温暖舒适的环境。

而当仁青诺布在画眉山遇险的这几天时间里,远隔重山的雪贡家,梅朵则是度过了莫名其妙便是提心吊胆的几天。在终于感觉到心里的惊慌之感微微散去之后,梅朵便重新打起精神准备接下来的工作。

雪贡家的秋收已经接近尾声。雪贡家的人们这次都是收获颇丰,个个都是天天喜笑颜开,对于新上任的雪贡土司,也自然是好感度直升。

对于梅朵来说,经过在雪贡家这一段时间的休整后,她开始雄心勃勃的想要发展壮大起雪贡家的实力来。

雪贡家地狭人稀,风不调雨不顺、无良好的地理优势也没有比较靠谱的风水环境和自然资源,同草原上其余几个大的土司家族那副土豪模样相比,简直就是从贫民窟里面钻出来的脏娃子。据说,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麦其土司是打到了这块地方来的,结果觉得这里太烂,烂得以至于收了就算是脏了脸面,所以干脆的放弃,任得这里的人民自生自灭。

没有想到,还硬生生的给……呃,死皮赖脸的活了下来。

梅朵去个别百姓的家中观察了一下秋收的情况,情况对于人们来说是很喜人的,但是看在梅朵的眼里,还真是不够塞牙缝的。

种的地虽然广,但是因为天生的土壤贫瘠和天气不配合,种出来的青稞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瘪的不饱满的,而且看着就不好吃。

在主人家显得有些激动狼狈的指引下,梅朵从装得满满青稞粒子的布兜子里抓出一把来,用手摸一摸,用眼看一看,便知道质感不爽。

做出来的糌粑已经很不好下口了,青稞碎粒的质量能不能好些?

可是,这天生的残疾让梅朵无从下手。好在,有钱,可以从汉地买粮食来。

将手中的青稞麦粒一把扔回布兜子里,梅朵有些随意的动作却让这户平民家的主人担心不已。梅朵注意到当她将手中的青稞麦粒扔出去后,这家主人干净将布兜子边上都检查一边,看看有没有掉出来个一粒两粒的,接着赶紧再用麻绳给绑紧。

很是珍惜。

梅朵在侍女的陪伴下,转身出去。

从这户平民家的小木门走出去以后,梅朵听到后面那户人家的主人喊得极为大声的道:“大小姐人美心善,菩萨会保佑的!”

央兰扭头,朝那人豪爽的挥手:“那当然!”

金娜央美伸手将央兰的头给扭回来:“你能不能不要多嘴,像丹西一样乖乖的?”

大小姐这么高大威武的形象,全都被这死丫头给一嚎嗓子破坏了,吐艳!

“唔……”央兰撅着嘴巴,有点小委屈的往旁边走了几步,不和金娜央美走一边。她其实也很尊崇大小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以及高贵之感,然而,后面那个人那么大声的说大小姐的好话诶,不回答会不会显得大小姐太冷酷无情了?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梅朵有空没空就出来走一走,这让寨子里面百姓们看到信任雪贡土司的机会也就多了起来,渐渐的,也就不会感到惊讶。梅朵和达瓦卓玛不一样,不会经常的在寨子里面走动,再加上回来以后一系列的雷霆手段,让梅朵在人们的心目中显得很有距离。不过现在,人们都是改了态度。

“大小姐好。”

“喊错了,土司大人。”

“哦,土司大人好。”

这种乱七八糟的称呼倒是梅朵感到暖心的好笑。平常都是叫“土司老爷”的,而且现在将“大人”这个词语加在她身上也显得有点不合适。

不过,随着人们是怎么叫吧,习惯就好。

回到官寨以后,桑吉米玛刚上前还没有来得及问梅朵今天一上午出去怎么样,梅朵便率先对她说道:“派家奴往各个头人跟前传去,将各个寨子年龄达到十六岁,四十岁以下,身体无重大残疾的男子都给挑选出来,我近日会找个机会去巡查各个寨子,让头人们都准备好。”

桑吉米玛一愣,不明白梅朵的意思,不过见到梅朵一脸正经的说起这事,便点点头,过会儿便将这件事情给交待下去。

跟着梅朵出去了一个上午的三个侍女对主子突然的吩咐有些纳闷。主子不过是出去了一圈,看了看各家各户这次打下晒好的粮食,这怎么一回官寨就要召人了呢,还有打算要出去巡查?

一边跟着梅朵官寨,金娜央美一边询问道:“小姐,你是打算过几天到其他头人的寨子里面看看吗?”

梅朵点头。作为一名土司,她起码也应该知道她的领土有多大吧?

对此,金娜央美还没有表达自己的看法,央兰便又是兴奋的大叫着:“真好,小姐我还没有去过咱们雪贡家其他的地方呢!”

听见央兰高兴的叫唤,梅朵停下了步子,回头笑着看她:“我何时说要出去了?”

已经要蹦起来的央兰刹那间僵住了身子:“呃……小姐你刚刚才说的。”

顿了顿:“跟奶娘说的!”

那模样,活脱脱就是梅朵答应她给她吃糖果,却又反悔了。看得梅朵更是起了调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