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马旁的人纷纷大叫:“主子真是无情啊!”

闹腾了一会儿后,达杰索朗摆手:“好了,走了,赤普,记得我说的话!”

赤普在马旁行礼:“放心吧,主子。”

随后,便是三匹精瘦大马飞蹄而去。达杰索朗直奔雪贡官寨而去,相信指日便可到达。

等到汪觉家的迁徙大队再次上路之时,每一个跟在后面的百姓平民便都接到了来自队伍最前方的吩咐:土司大人率先前往新官寨安置,汪觉家跟随而来的众人必须一个不少的到达。

得知土司大人是先去给他们安排住所,人们都很感激。赤普的第一个安抚工作做得很好,虽然撒了个谎。

祝愿主子能够马到成功!

“仁青,喝药了。”

丫鬟绿袖端着热烘烘冒着热气刚煎好的一碗药,掀起了马车的门帘子,向里面正在看书的男人唤道。

闻言,仁青赶忙放下了手中全是汉字的书籍,带着笑意的看向绿袖。

“麻烦你了。”

弯如新月的双眼,还有微红的唇,眼前的男子简直像是画上走出来的俊俏风流佳公子,只用看一眼便让小姑娘们心如鹿撞。

将黑漆漆的药接过,这一碗又一碗苦到极致的中药在这段日子以来,从阎王爷的手中救回了仁青诺布的一条命。

朗日在旁边看了看盯着仁青直抿嘴笑的绿袖,转头看向主子坏笑着调侃道:“主子,咱俩都有病,你的药就有人端,我就还得自己去拿。”

喝药的仁青诺布冷冷看他一眼。

见之,朗日赶忙讪笑着对绿袖点了点头,然后爬出马车去火堆旁边的其他的下人边上去拿自己的药。

每天都是午饭刚过这个时候,绿袖会给仁青诺布送来药,而朗日就得自己下车去取。

“咕咚咕咚”的将一碗苦药灌完,仁青诺布再次对丫鬟绿袖表示谢意的将碗递还到了她的手中。

“谢谢姑娘,每次都要麻烦你,无以聊表谢意。”

几日下来,跟着一群正儿八经的古代汉人在一起,仁青诺布说起汉话来也有了几分绉绉的味道。

仁青黑漆纯净的玻璃眸子正对绿袖的双眼,看得绿袖莫名两面脸颊一红,有点害羞的不敢与之对视。

小丫鬟嗫嚅的说道:“不,不谢。我都说了,你……你叫我绿袖就好,不用姑娘姑娘的。”

绿袖是个典型的北方姑娘的模样,脸若银盘,一双大眼似两颗黑珠子,好像是跟着自家主人来藏地时间长了些,白皙的皮肤晒得黑些,不过依然掩盖不了那股机灵劲。

小小的红嘴巴羞羞的一抿,对仁青诺布就这样直直的盯着她,感到难为情极了。

仁青诺布说:“不敢唐突,还是叫姑娘好些。”

仁青诺布记得梅朵在教他说汉话在讲到对人的称呼时,着重强调了对男子称为“兄弟、兄长”,对女子一律称为“姑娘”。对女子如果轻易用闺名唤,会有轻薄之意。

眼前这个年纪越十六七大的女子虽然待他极好,但是毕竟不是很亲近的人。既然不是亲近的人,那么便应该按照梅朵所说的,保持些距离为好。

对于仁青诺布的疏离,丫鬟绿袖有些失望的“恩”了一声。这么长时间了,还总是“姑娘姑娘”的,明明用那样直接的眼神盯着她看,在口头称呼上却又这么冷漠,真让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相貌俊秀的公子对她是个什么想法。

送完了药,绿袖自然不适合继续和一个男子在一个车厢里面相处,道了一声后,便出了马车。

仁青诺布目送她放下车帘,随后消了消口中的苦味,继续拿起之前的书籍认真阅读起来。

绿袖从马车里面出来,刚坐回一群丫鬟们中间,便有人上来打听道:“诶,绿袖绿袖,那公子和你说什么了?”

自从被救助的仁青诺布整理干净,换了身汉人的衣物后,这个车队里面的姑娘丫头们有八成的视线就都从侍卫统领严青的身上给转移到了仁青的身上。

大家对于这个现在有点病怏怏、大部分时间都只能窝在马车里的俊俏公子好奇极了。

身形倒是高大健壮,但却偏偏有着一副温尔相当俊秀暖心的脸,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生爱慕。皮囊或许是表象,但是这公子一开口又是深沉低醇的音色,又是流利的“在下仁青,见过姑娘”,谈吐涵养都好得让人心痒痒!

作为一开始便服侍仁青诺布的丫鬟,绿袖无疑受到了自打她出生以来最多的关注。几乎每天去见仁青诺布一面,便会有姐妹们拉着她问那里面的英俊公子又说了什么,什么时候身子才能好。

而绿袖在感觉道有些烦的同时也伴随着丝丝甜意。

只有她能够常常见到那位公子呢!

“绿袖你说说嘛,那仁青公子一天天的不出来,我连个面都见不着。”

就坐在旁边正喝药的朗日,斜着眼睛往那边汉地的漂亮女子们身上瞅,听着一群宛若杜鹃鸟般的声声悦耳鸣叫,心里面高兴极了。

真想知道那群杜鹃鸟们都在说些什么,可惜语言不通,身边也没有个可以说话聊天解闷的人,只好默默喝药。

原来在这行车队中负责领路的老藏民早就在送他们出了界区后便离开,那时候朗日还蔫得跟一棵霜打的白菜似的。

听到姐妹们又问起,绿袖应付的笑着摆手:“你们真是的,人家公子能和我说什么?不过就是进去送了碗药,等公子喝完再把碗拿出来罢,哪里有那么多话会跟我说的?”

这样说虽然有点打发姐妹们纠缠的意思,但是又何尝不是实话。绿袖心里面黯然,这都半个月的时日,感觉跟公子的关系跟第一两天相比都没什么进展。

唉,真想问问仁青公子家里面的事情,比如说……

“绿袖,这么长时间了,你就没问问人家公子成家了没,明明是个藏人,却长得像咱们汉人的书生似的,说汉话还挺溜!”

正想着,便有人戳到伤口。绿袖垂首摇摇头:“没有,我是什么身份,问人家这些做什么?”

丫鬟里面资历最老的姑娘薇夕对她的这话却不认同,回道:“妹妹你这话可不对,咱们虽然当丫鬟的是没有什么身份,但是我看那仁青公子也不过是个普通的藏人罢了。要是请大人给咱们封个什么身份,恐怕嫁给他都是福气!”

绿袖抿住了嘴。

薇夕年龄十七,估计这番回京后,老爷和夫人便能给找个好婆家出嫁。薇夕在老爷身边侍候的时间最久,深得老爷信任,自然受宠。得个什么有福气的身份的,哪里是她们这些不受重用的丫鬟能够宵想的。

丫鬟里的大丫鬟薇夕跟在周大人身边多年,深受周大人信任宠爱,因而薇夕说出请老爷给封个身份的话,完全是因为有这个底气。可是毕竟大家是下人,是丫鬟,薇夕有这个底气其他人可没有。听到薇夕的话,其余人包括绿袖在内,难免在心中发酸的同时又有些羡慕。

有了老爷护着,周府就相当于是薇夕的娘家了,到时候就算是嫁到哪家王孙公子的府里做妾,那也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姐妹几个附和的笑着点头,说:“是啊是啊。”

薇夕微微弯起嘴角,姣好的面容微微泛上了点红。

可是绿袖却心底暗道,她不要什么身份,只求得马车之中的那位藏人公子能多和她亲近些。

朗日在旁边苦着脸喝完药,在朗日的想法中,这种药真是跟毒药有一拼。为什么生病要喝药,看看吧,他最近每天都在念经,给自己念也给主子念,这不就是慢慢身子好了。

“什么时候才能不喝那些苦不唧唧的东西?唉!”

回到马车,嘴巴里面的苦味依然消散不掉,朗日吐着舌头砸吧着嘴向仁青诺布抱怨,心想着中原人就是矫情。

而仁青诺布只是看他一眼便收回目光,每天朗日喝完药都要说上这么一句,他已经充耳不闻了。

能够被这个汉族商人的车队所救,仁青诺布不得不叹真是大运,老天爷救了一命!而当初明明是逃跑的朗日在他醒来的时候竟然在身边也着实让他惊讶。听到车队里的汉人护卫严青大概描述了发现他们的情况,仁青诺布便明白,这是朗日不知从何处赶回来救了他呀。

没有想到朗日才是心中最明白的,估计是对噶当那批人有防备,早早的借口脱离实则找机会帮衬他。

严青告诉仁青诺布,在发现他们的同时还发现了一具尸体,如今已经在发现他们的山脚下安葬入土。

藏人们下葬要天葬,灵魂由神鹰带入天堂,而汉人们安葬讲究的则是入土为安,虽然习俗不一样,但是婆郎被好好的处置,让仁青诺布对这群汉人更带感激。

婆郎的死让仁青心中万分痛楚。婆郎跟着他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是一心一意的服侍他,没有过分毫的嫌弃和抱怨。从一开始的不明白他的每个动作,到后来的只需要他一个眼神示意便能理解他是什么意思、要做什么,这其中婆郎做出的努力仁青是真真切切看在心里的。

如今,婆郎已死,帕桌生死不明,出行时他们一行四人如今只剩下他和朗日相依为命甚至寄人篱下,这经历着实是一个大教训!

等他完成了这次事情返回麦其官寨,他一定不会再对大哥抱有幻想!

眼睛里面爆发出了坚毅的目光,仁青诺布终于意识到不是所有的亲人都是亲人,其中也有虎狼之徒。一味的忍让与相信换来的不是亲近,而是变本加厉的排挤与对付,如果不是有这番生死之行的教训,仁青诺布恐怕还要对大哥心软下去。

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还真是要感谢多吉次仁用着残忍无情的方式逼迫了仁青诺布面对事实呀!

“仁青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马车外有汉人小厮的声音唤道,仁青诺布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先和外面应了一声,后与朗日交待了一声便掀开门帘走出。

朗日好生羡慕,怎么主子就能听懂汉人的话还会说呢,弄得现在他好没用。早知道在主子跟着雪贡大小姐学习的时候,就跟着蹭一些。

想到雪贡大小姐,朗日叹气,唉,这好好的婚约怎么说解就解了?

看着一身长衫青袍的主子走出,朗日扁扁嘴,主子这一身汉人的装扮倒也合适,起码比他穿着好看。

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蓝色长衫,朗日知道,自己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给仁青诺布和朗日发衣服的时候,典型的,连丫鬟们都知道人靠衣装的基础还是脸。明明都是粗麻织品,只不过是颜色不同,但是这穿在仁青诺布和朗日身上后,二人的形象还就真是差得很远。

朗日是典型的的黑脸短身又健壮,穿着身蓝色的衣服,头发再鼓捣鼓捣,那就是典型的小偷德行。而仁青诺布一身青袍,浅蓝色的腰带作配,再无任何装饰,可却衬得如此长身玉立,不再有分毫穿着藏袍时雄壮的像只熊的模样,而是质彬彬,无形之中就是那花灯节中手着白扇的年轻书生,一回头,便引得无数姑娘爱慕垂青。

只是这发髻不是现在的汉人男子们的半瓢子光头,丫鬟们也不敢给仁青诺布编辫子,害怕引得误会。毕竟编了辫子却不剃半个光头,怎么看怎么是造反的感觉。所幸,就给仁青诺布的头发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在头上,这么一来,看着倒既不像是藏人也不是汉人,反而是书上画上的那些魏晋风流人士,一派清逸儒做派,真让人直呼“太俊,亮瞎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