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奇的扭头看朗日,朗日抬着的头在和主子对视了一眼后就快速的垂了下去。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倒是让仁青诺布知道,他这个侍从心疼小女娃的毛病又犯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毛病吧,但是见到有难的姑娘就想要帮忙,也不看自己有没有实力,可就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仁青诺布很直接的拍了拍朗日的肩膀,让朗日抬头,然后在朗日的注视下,直白的比划道:“不行,咱们没钱。”

朗日:……

没……呃,钱?

是啊,他们两从麦其家出来的时候还是土豪,但是两匹马的行李都被噶当陷害后,剩下的就只有朗日怀里面当宝贝一样的一袋银子了。

一袋子的银子要说买不下一个奴隶还不至于,只是出去仁青诺布和朗日日后的吃喝路费住宿,剩下来用来买奴隶的钱还真是紧紧巴巴。

现在的叫价都已经破了百两,很明显不是仁青诺布这点小资产能够参与的水平。

这种硬性条件直接秒杀朗日,朗日闭嘴愣在那里,甚至感到愧疚的都不再看场下那个悲愤的姑娘。

对不起姑娘,不是我们不救你,而是我们真的没钱。

过了几瞬之后,场中的叫价进入白热化。很快,其中的一位买家已经跟不上力,应该这会儿的价钱拼到了一百六十两,完全就是虚高价呀!

果断的,跟不上力的这个买家停下了叫价。估计是在琢磨着超过主子给定的线了吧?

另外一个小厮有点得意的笑了笑,在别人羡慕嫉妒恨的视线中,完全不觉得自己是个sb。

一百六十两啊,两座房产置办不下来,一座空宅子还是可以的,相比前一对小小姐妹花的价钱,这是翻了多少番?

sb,这要还不是sb,还有谁是sb?

不过人家有这资本sb,其他人再骂“蠢货”也是恨不得自己也是这种蠢货的。

一百六十两,比起第一个出场奴隶的成交价二十五两,用零头就能秒杀。

主事大汉乐得直拍手,赶忙冲着远处还挤在人群里面享受着众人目光的叫价小厮道:“哈哈,好汉,好汉,这小娘儿就归好汉了!”

小厮乐得猥琐,丝毫不感觉自己是白乐,用别人的钱给别人买东西,乐在其中。

听见主事大汉叫他,赶忙粗鲁焦急的往前挤,赶着去交易。

而主事大汉也在这会儿朝着身后的彪形大汉一扬下巴,一边准备将自己手中的腰刀给收回腰间,一边口中说道:“行了,把她拖下去的。”

众人纷纷哀叹着这么一个小尤物还指不定就要被那个满肚子油肥肠的家伙给压了。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现在交易达成,无论是围观的众人还是主事大汉都已经认为这事了了,心情难免放松,不过没想到,那被当众羞辱的姑娘在这一瞬间抓到了机会。之前还瘫软无力被困的双脚猛然从地上一蹬,直接就撞到了主事大汉马上就要收起来的腰刀上!

主事大汉神色一变,赶忙仓皇往后推去,不过既然已经是被姑娘守候忍耐侮辱这么长时间才等来的时机,又哪里会那么简单的被躲过去。

最后的结果是,纵然主事大汉反应灵敏退得迅速,纵然两个看守拿人的男人同样反应灵敏,可是这姑娘依然一脖子抹到了腰刀上,红色鲜艳的鲜血就直接染上了银亮的刀刃,红得反光。

场中顿时震天的惊呼。

所有的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而那个还兴冲冲要上前拿人的小厮也愣在了人群中。

奴隶市场开了这么多年,这种奴隶寻死的事情也都不是一次两次的了,可是像这种已经拍完了价的奴隶,当着大家的面就这么狠绝一滴泪也不掉往刀上撞的奴隶,还当真是第一次!

女人,总是怕疼软弱的,而这姑娘竟然要给自己这么干脆的下场。

这场面,就连已经将良知完全抛弃掉了的主事大汉也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往年奴隶反抗见惯了,可是这个不哭的女人、往他的刀上撞来的女人,却让他有点怔。

寻死的姑娘还被布条堵着嘴,但是人们已经看到她那高高扬起的嘴角,还有慢慢合上的双眼。

阿爸阿妈,咱们一家人可以团聚了。

本来是打算让主事大汉的腰刀一下贯穿胸口,如今虽然没有贯穿,不过能死就好。

这是姑娘死之前的最后一点遗憾,不过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当姑娘一头栽在地上后,那“咚”地一声终于把主事大汉叫回了魂。

暗暗的骂了句“晦气”,然后赶忙让人将姑娘那流血的尸体给脱了下去。

场面一时大寂。

今天的好局面算是废了。

主事大汉深知这姑娘一死对他的生意带来的影响,因为刚才被那姑娘一怔的情绪也全然消退。

在场买奴隶的人,有几个不想要安稳,现在闹了死人的事,怎么想怎么不吉利。

但是主事大汉却不得不继续下去,因为现在他手上的奴隶有很多,不赶快都卖了他耗不起。

“好了,好了,抱歉了各位,来来来,下一个下一个!”

在一片寂静中,主事大汉努力张罗着。

本来这好好的一场交易,而且还因为之前那对姐妹花的开始还有个了不错的开门红,可是这下子,全都因为这个性子要强又剽悍的姑娘这么坚贞的一抹脖子,而生生的把主事大汉好不容易慢慢给烘托起来的现场气氛在一瞬间就给染上了浓浓的晦气。

主事大汉脸色一变,原本还是乐不可支的一副黄牙外露的模样,这下子一脸灰白,对于接下来的拍卖发展自己心里面都有了浓浓的不好预感。

死人了。

他这里死人了!

扫视一圈,在场的人中,又有哪个是不害怕的,毕竟这买卖人口的事情只要是放在治安稍微好一点的地方,都不可能会发生。而打箭炉纵使治安再不好,那也是一个城,不是草原上面那些土司头人家里面的土寨子。

围观的这些人里面,无论汉藏,大都是普通老百姓,即使是买主那也是有点闲钱的,真正有钱的主儿谁会掉档次的在这里买奴隶,那都是下面的人偷偷置办,而且身份也肯定不是奴隶这种低贱的牲口。

奴隶,连藏人里面的普通平民都看不起,更别说汉人。在藏地,是奴隶的身份高一些还是乞丐的身份高一些,这种问题都不需要探究就能得出答案。奴隶跟乞丐一样贫穷可怜,但是却连乞丐唯一拥有的自由都没有。

看到周围围观的人全都是一脸晦气厌恶的朝边上靠,原本用来划分界限的绳子是被人挤得向里弯曲,现在根本不用说,人们就全都距离绳子边界数尺之远。

主事大汉的头上有了微微的些许薄汗,也不知道是担心导致还是这分明一丝不火辣都没有的阳光将他烘得火热。

一瞬间,在受到惊吓的围观众人的眼前,就都只剩下了那已经被拖走的尸体——那姑娘临死之前不屈坚贞而又解脱了的眼神。那种发凉朝圣似乎已经得见天神的空虚视线,让前面几排能够看得分分明明的人都不禁得纷纷感到全身发凉。

那个姑娘还能称之为小丫头,明明还是大笑撒泼的年纪,明明还是能够骑着大马肆意的在草场上面狂奔的年纪,明明还是下一刻就能见到期待的情郎的年纪,只是因为落在了这个人的手中,那些美好就全然消散,只留下一具前胸衣襟被完全挑开,大片雪白肌肤暴露在外的尸体,还有那悲凉的眼神。

此时,连空气中都开始弥漫了一股小心翼翼。当下,无数的藏人开始念起经来,有会两句超度经的汉人也跟着默默诵起,想要以此来偿还他们之前无情起哄的罪孽。

这般罪孽的事情,会落到下辈子,肯定是会受到菩萨责罚。罪过,罪过。

在这一阵又一阵的诵经声中,每个藏人的神态都是安详而忏悔的,就连那个主事大汉身前之前负责敲锣的藏族小厮也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铜锣和棒槌,一心一意的开始默念起经来。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笛子的声音,有熟悉的藏人便会认得这是鹰笛的声音,应该是流浪于一个又一个村庄乡村寨子以及山水之间为人们做法事的那人的笛声。

鹰笛是用老死的鹰腿胫骨做成的,有点做法者会在每次做法的时候吹奏它,传言鹰笛的声音能够邀请所有的神灵加入做法者的法事,也能够邀请到这苍穹天界的守卫雄鹰。每每吹响鹰笛,天边就会慢慢的浮现出身影的身影,缓缓的滑翔而来,为死去的人超度,将死者的灵魂带上天堂。

可是在奴隶市场怎么会有做法的人呢,但是这声音来的莫名其妙,无端的让人心中更生出对死者灵魂、对神灵的恐惧,不由得,诵经的声音更是大了些。

真是一幅诡异的场面,这里明明只是市场,茶市马市黑市,可是却响起连片的嗡嗡念经声。

六字真言:嗡、嘛、呢、叭、咪、吽。

六字真言中的每个字能够解除一道轮回的灾难。嗡字使人具有五明,嘛字使人产生慈悲,呢字引人脱离六道,叭字为人消灾息苦,咪字为人烧掉魔障,吽字使人功德圆满。六字真言无边法力,引导边地雪域众生,走上解脱光明正道。

众人只能在心里虔诚的祈祷那死去的姑娘能够灵魂解脱,都上光明正道了。

这完全让人措手不及的形势变化让主事大汉额头上面的薄汗更是多了。他根本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之前要是死人都会发生在后面,从来不会发生在人前,这第一次,真是好好品尝了一番这种下场的后果。

呸,呸。

还在场子里面的主事大汉被这事弄得头脑发热,虽然他自己是完全没有把死人这种司空见惯的事情放在心上的,但这种事情给他带来的后果和损失,让他感到很不爽。主事大汉还偷偷的朝地上那遗留下来的些许血迹上面呸了几口,像是在驱赶邪气。

这番举动看在别人眼里是残忍无情,然而看在仁青诺布眼里便让仁青诺布知道,这主事大汉也终究是有几分恐惧害怕的,只不过或许是之前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也或许是这个男人自己手里面就有不少的人命,所以才让他变得这样肆无忌惮,变得这样没有分毫对生命的敬重,变得这样可以用这种毫不在意的姿态来对待死者。

等到漫长的半个时辰过后,人群的诵经声终是降低了些,主事大汉可是松了一口气。他可不希望这群人就在他这里二话不说干诵经,他的生意还做不走了?

而诵完经后,就已经有不少人离开,这种结果是主事大汉意料之中的,就算是他想拦也拦不住。

一转眼的,主事大汉就赶忙让手下的人去叫接下来的奴隶出场,显然是没有收手的打算。这市场每个月才开一次,可见他手上的奴隶就算是没有积攒个四五十的,也总归是有一二十的数量,这么多人这要是拖到下个月再卖,这中间光是吃喝的成本就不少了,更别说还有可能徒增事端。

因为,主事大汉算是忍下了这股子不满的气,本着这次少赚就少赚些的心思,接着卖力的张罗起来,想要把前面因为死人的事情而冷掉的场子给再烘起来。

从头至尾都看清楚那姑娘是怎么个死的,仁青诺布和朗日双双心中震惊的愣在那里,没有发出一丝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