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那最后道:“过了年后,咱们就会上路,所以从明天开始,你们每天都要到我的家里去,跟我学习汉语。如果有不想参加的,趁着现在在主子的面前赶快提出来,否则日后一旦有谁后悔,可就不是我能给你们说情的了!”

迦那的一番话倒是让梅朵侧目。没有想到迦那还真的是挺适合做头领的一个人,做起事来对待手下的人还是懂得恩威并施的。

十三个人笔直的站着,眼巴巴的看着土司大人。这种好事是求都求不来的,谁会傻得拒绝呢?

想想吧,寨子里面的人,有几个是有福气跟这土司大人干活的?又有几个是被土司大人要求去学习汉话的?普通人,一辈子就是在自己所住寨子的周边不超过十公里的地方生老病死,穷尽一生连外面更广阔的世界都没有看过!现在土司大人大发慈悲的给这个机会,谁会拒绝?谁会拒绝!

见到无人应答,迦那也很是高兴。本来土司大人给他说这个事情的时候,他还担心自己会是个光杆将军,没有想到竟然有十几个人会跟着他日后一同前去汉地。

见到这种情况,迦那自己也很是雄心勃勃的。

回头给梅朵禀报着:“小姐,就是这十三个人了!”

梅朵挨个儿瞅了一眼,扫视过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荣幸之至的表情。

“既然都是自愿的就好,你们今天回去给家里面的人说一声,从明天起就专心跟着迦那学汉话。在你们走之前,我会亲自对你们的学习进行考核。有不过关的,别说是去汉地了,就连你们接下来这段时间的辛苦报酬,都不会有一毫一厘!明白了吗?”

“哦呀!”

十三个人里面,没有一个人想到还会有报酬这件事儿,梅朵这么一提出来,大家突然发现估计土司大人还会奖赏东西,个个干劲十足!

看着这群有理想、有目标,将来还会有知识、有纪律的一群四有新人们,梅朵很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看着雪贡家的众人,再看看梅朵笑嘻嘻的脸,仁青诺布不露痕迹的将自己的胳膊围在了梅朵的腰上。不知道他能够为梅朵做些什么事情呢?

梅朵感受到了仁青诺布的小动作,不过没有说话,默默的接受了。

丹西偷偷的看着麦其二少爷对自家小姐伸出的魔爪,抿着嘴偷笑了两声。小姐和仁青少爷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了。

那是,达杰索朗不在了,这碍眼的挡路石不就没了?

高原的冬天是非常寒冷了,而雪贡家却在这寒冷之中品尝到了希望的暖意。

自家土司大人所做的每一件事情,看在人们的眼中,都很是不可思议,让人意料不到,却又会给人莫大的期望。

真希望时间快快的走呀,好让他们看一看雪贡家在大小姐的领导下,能够变成一幅什么模样!

桑吉米玛和蔼的看着梅朵,温柔的笑。

麦其土司在收到德格土司的来信时,德格土司已经在路上而且快要到了。

德格土司的信上没有说什么,就简单的说是“多年未见,携女前来拜访”。可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张通知的书信,却让麦其土司嗅到了一丝秘密的味道。

多吉次仁的身体经过修养已经好了。不过再痊愈也就是那个样子了,一个没了左胳膊的瘸子。

不过,在现在仁青诺布不在的情况下,多吉次仁仍然是麦其土司信任的对象。

麦其土司颇为奇怪的与多吉次仁讨论道:“德格土司在上路之后才寄来了这封信,这就证明他是飞来不可的。哪怕是或许我会婉言拒绝他前来,怕是他也要来的。”

多吉次仁点头:“阿爸说的是,德格土司这次却是很是奇怪。没有听说过哪家客人要来主人家,是已经上路的时候才通知的。”

德格土司在信中写道,他是在半路上写的这封信,那意思就是在麦其土司他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距离德格土司要来恐怕也就是没有几天了。

德格土司有非来不可的原因。这一点麦其土司和多吉次仁相当清楚的意识到。可是……会是什么呢?

多吉次仁不明白,问道:“阿爸,你同德格家的关系亲近吗?”

麦其家同德格家?

不是一片草原上的事儿,两家之间隔着天险的,来往不方便自然也就决定了关系不密切。

麦其土司摇了摇头:“你要问我同德格土司的关系,恐怕都没有你与德格土司的关系近一些。你往年前去打箭炉的时候,不是还偶尔回去拜访德格土司吗?”

论关系,近年来,好歹还与德格土司见过几次面的多吉次仁,自然要比麦其土司与德格土司熟悉一些。

“阿爸说的也是,”多吉次仁道,“不过我最近也没有去过打箭炉,与德格土司没有什么接触呀。”

多吉次仁说完这句话,这对父子俩突然双双沉默。

提到打箭炉,这才突然想起来,仁青诺布不就是带着人前去打箭炉了吗?

这段日子,仁青诺布不在麦其官寨里,除了刚开始的两天他们还会念叨外,以后就基本上是慢慢的遗忘了,仿佛麦其土司就没有过这个儿子,而多吉次仁也从来没有过一个傻瓜弟弟一般。

只有麦其土司太太仍旧将仁青诺布记在心上,十分想念。不过麦其土司并不经常到她的房里去,多吉次仁也不是和这个后妈关系好的主儿,所以麦其土司太太对于亲生儿子的思念之情是无法与丈夫和便宜儿子诉说的。

这会儿,讨论起来德格土司前来的目的,麦其土司和多吉次仁这才恍然大悟的想到了仁青诺布!

想到仁青诺布的同时,这对父子俩也双双发现原来对方都是将仁青诺布忘掉的,于是便是很默契的没有开口说话,避开了最近也没有谈论仁青诺布的问题。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麦其土司倒是先开了口:“难道,是诺布与德格土司接触了?”

这个猜测是可信又不可信的,毕竟麦其土司是有点不相信仁青诺布那个智商还懂得勾搭土豪。但如果不是与仁青诺布有关,德格土司怎么会起拜访的心思呢?很有可能就是同仁青诺布一起回来的呀。

多吉次仁自然第一时间也是这般想法。不过,因为知道自己都在暗地里面做了什么事,所以多吉次仁对于仁青诺布有可能会是和德格土司一同回来的这个猜测,有点排斥。

他提到:“可如果是阿弟与德格土司有所接触,阿弟应该会回信告知咱们一声的呀。毕竟阿爸你让阿弟去办的事情可不是小事,德格土司他……”

多吉次仁没有将全部的话说完,可是这意思已经显而易见了。

贩卖鸦片将会带来多大的利润,如果真的是被德格土司知道了,德格土司一定会心动的!

想到有可能德格土司来麦其家是做着分一杯羹的打算,麦其土司和多吉次仁的脸色不好了起来。

“诺布这个白痴!”麦其土司恨恨的骂道,“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外人知道!他还要把德格土司带回来,真是个没有脑子的东西!”

虽然猜测到现在这个地步,而且阿爸痛骂弟弟倒是也让多吉次仁比较高兴,不过多吉次仁还是隐隐觉得这件事情里面有些不对劲。

也不知道他派去的家丁噶当那批人有没有给仁青诺布一个教训,怎么也没有见找个信回来?

父子俩又说了些话做出一些猜测,但因为仁青诺布带去打箭炉的车队没有过一点消息返回,于是两个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静静的做好准备,等着迎接德格土司的驾到了。

经过大半年的时间,旺堆已经在东求寺里面适应的很好,他已经跟着才旺平措(那个喇嘛书记官)还有寺庙里面的长老喇嘛们学习了诸多的经卷,在自己的意识里面也开始渐渐的形成了一些基本的对佛学的认识。

他适应了每天一早就要早起念经的生活,适应了每天都会有贫穷受苦的百姓们苦苦的请求着他的赐福,也适应了一天太阳西落时分,和才旺平措坐在院子里面,总结一下一天的收获与心得,最后再思念一下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小姐和亲人。

“才旺,咱们多会才能见到大小姐呢?”

这天,看着红光潋滟的夕阳,做完了每日例行的总结之后,旺堆又开始问起了这个才旺平措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两个人孤单的背井离乡,在一个距离家乡遥远的地方当喇嘛,心里的孤独与寂寞是无可避免的。

旺堆的年纪还小,他非常思念自己的阿爸和阿妈,非常的想念大小姐,也非常的想重新回到过去那种无忧无虑的看鱼生活……只是,这些都只是幻想,他现在被束缚在一个巨大的、金碧辉煌的寺庙里面,当着一尊尊贵的活佛,受到万民敬仰与尊崇。

当初是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的呢?

为了能跟着大小姐出来见世面,没有想到,见世面见着见着,就见到了庙里来,他自己也成了一个小和尚,哪怕是最尊贵的。

不过,旺堆并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重新面对大小姐的要求,他仍然会义无反顾的遁入空门。

因为他隐约的知道,大小姐是不会就这样将他和才旺平措放在一个异乡的寺庙里面,任由他们俩自生自灭的。

总有一天,大小姐会让他们俩有大作用的!

总有一天!

每次旺堆的问话,都是等不来答案的,因为才旺平措也只能静静的在念几遍经,镇定自己思乡的心。

才旺平措现在没有亲人,他在雪贡家最亲近的恐怕就要属旺堆和大小姐了。

脑海中想着大小姐美丽的相貌,回忆着大小姐对他们的嘱托,才旺平措幽幽叹了句:“我们也应该做一些什么,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大小姐来,而咱们俩只是虚长了几岁吧?”

做些什么?

旺堆不明白就他们俩,能做些什么?

旺堆的年纪还小,即使他现在是当上了活佛,他也还不明白宗教真正能给人带来什么影响。但是才旺平措可不一样,才旺平措可是在拉萨留过学,差点拿到过博士的人!

才旺平措深深的了解在藏地,宗教对人们的束缚和禁锢有多大。

既然他和旺堆现在有机会、也有地位成为麦其家的宗教头领,那为什么不将这作用发挥到最大呢?

大小姐在麦其家收到的委屈,他或许可以用非常隐晦的方式,一点一点的报复回来。

念头刚刚形成,才旺平措没有再与旺堆细说,实施想法,他还需要再细细的琢磨琢磨才是。

各大头人的礼物很快就给雪贡官寨送来了,梅朵看着一车又一车满载的货物,嘴角都能咧开到了耳根。

“好,真好。”

这群头人,一个个的还敢在她的面前哭穷,这一车车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恩?

不来点硬的,一个个是都不会吐血。

仁青诺布看着梅朵笑嘻嘻的财迷模样,觉得梅朵真可爱。

听着桑吉米玛报上来的贡品清单,梅朵不由的轻叹了句:“这下过年可算是有年货了。”

这句话本来只是梅朵的一句简单的表述,但是听在仁青诺布以及身后下人们的耳朵里,竟蓦然的让众人心底生出一股辛酸之感来。

土司大人是何等的低位,过个年竟然沦落到靠头人们上贡的地步,这日子过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