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有什么事情您就说吧。”

“恩,管家,你知道咱们这儿五六年前发生过什么大事吗?”想了想,那尸体是死了五六年,又不是人在那里待了五六年,于是便又补充道,“恩,比五六年更早的也说说。”

管家闻言一愣:“五六年前、比五六年更早的大事?”

梅朵点头:“恩,大事。”

管家当秋一皱眉:“要说大事,五六年前可就算得上是老爷当上雪贡土司是大事,十几年前的就要数大小姐和二小姐顺利出生,全寨上下都高兴坏了。”

梅朵嘴角一抽,这个老驼子马屁精。

“就没有别的大事了?除了婚葬嫁娶升迁打仗这类的俗事。”

管家有些老糊涂的皱起了一张脸,似乎有点回忆不起来:“大事?除了俗事?”

这草原上一年如同一日的,只要是大事,可不就是这个土司和那个土司打仗,这个女人嫁给那个男人……俗事?大事就是俗事,俗事统统是大事!

见到这老不中用的半晌想不起来,梅朵突然想到了那把钥匙的形状,便急急提醒道:“有没有关于外乡人来咱们这儿的事儿?”

她今早打量这钥匙好久,才发现在这把钥匙的头上小小的刻着长命富贵四个漂亮的汉字。她就说嘛这钥匙不像是这边的样式,倒像是外地的,没想到是来自汉地。

这把钥匙就像是看古装剧时,往门上拴的那种锁配的钥匙。

一个穿着藏袍、养着巨大獒犬的人,为什么会拥有一把汉地样式的钥匙?

可会是本地人受到重托?可会是相当熟悉藏族生活的汉族人在那里守护着什么秘密?

对于自己的一个个疑问与猜测,梅朵给予不了肯定的回答,因此只能前来询问雪贡土司。当然,本想着管家一直跟在土司身边,问他也是一样的,可是没想到这是个金糊涂呀银呀银糊涂!

“外乡人?”管家当秋的老脸皱得更厉害了,他喃喃道,“五六年前倒是没有,十几年前的……呃,也是没有,恩……是的。”

这个老家伙哆哆嗦嗦的还不拿正眼看人,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就在梅朵忍受不了,打算冲进书房里面找阿爸问时,管家当秋一拍脑门:“哎呀,想起来了!”

“啥?”梅朵欣喜若狂。

管家一挥手,抬头看着梅朵,嘟囔道:“哎呀,还不就是大小姐你奶娘桑吉米玛她男人嘛,迦那,他不就是个外乡人?哎呀呼,这小子当年被桑吉救了留在她家,在这十里八乡的可算是一件天大的事了!人人都说你奶娘被迦那鬼迷了心窍,说她救了个汉族男人浪费粮食嘞。你是不记得,那个……”

梅朵一扭头,走了。

管家住嘴:“哎呀,大小姐我还没说完呢!”

“说你个大头鬼!”梅朵骂道,“我阿爸多会儿忙完了,你就多会儿下来给我说一声。”

管家老来受委屈,有点伤心的应了声:“哦呀。”

等梅朵回了三楼,气还没消,嘴里不住的骂骂叨叨:“这个东西的,脑袋里面啥也记不住。”

不过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梅朵也知道,也不一定就是管家当秋老年痴呆记不住事的原因。那个山洞那么隐秘,当年这周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管家根本就不知晓。某些人当年在西山留下一个秘密,既然是秘密,便不可能是被人轻易发觉的。

梅朵回到座位,重新将蓝宝放在腿上。初冬已经到来了,但是阳光还是带着点温度,晒起来很舒服。

她心里面一直在琢磨着山洞和秘密的事情,但是掌握的信息太少,使她不能把事情都串在一起,所以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央兰惊讶的看着主子被太阳晒着都能睡着,回屋拿了条薄毯子盖在梅朵的身上,顺便也将蓝宝给盖在了毯子下面。

直到中午要用午饭了,梅朵才被下人叫醒,而仁青也已经看完了手上的书,呆坐在那里思考着。

见到梅朵醒来,仁青眼睛一亮,然后随手将刚才才看完的书又翻开,翻到了最后几页,递给梅朵。

梅朵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历史事件,想着雪贡家这么一点弹丸之地也没什么好大的历史事件。但是忍不了仁青亮晶晶的眼睛,便打了个睡饱的哈欠,将书接了过去。

厚厚的一本书,发黄的纸页,仁青给她翻开的这一页,第一行上书两个大字:虎獒!

这两个写得笔走龙蛇,气势磅礴,让人一看便能感受到其中那个“虎”字涌发的强烈争斗厮杀之意,虎声啸啸,扑面而来。而第二个字“獒”,是草原上的守护神,虽凶猛善斗,但是让人无故生出一股亲近感来。可是这两个字合起来,却是生生让人产生出一股畏惧之感来!

虎獒?

何为虎獒?

这两个字一看就震撼人心,尤其是用鲜红的笔墨书写,让人心中生畏。

梅朵急忙看下去。

书上写:“藏历一七一九年,秋八月十三日。今日猎户巴桑次仁家里出了件大事,他们家的母獒竟然产下了十一头崽子!”

看到这里,梅朵便是心中大惊。獒不就是狗,一窝的普通生产量也就是四五只,七八只的就是稀罕至极的。而这个猎户巴桑次仁饲养的母獒,怎的就能产下十一头崽?

天,这十一还是个单数,吉利嘞。

一想到仁青的秋秋本来也是会有好多崽子的,梅朵心中一痛。低头继续看去。

然而下一句话就赫然变成了“藏历一七一九年,秋九月十一日”。看样子是一个关于“虎獒”的专栏,将书记官写的关于“虎獒”的东西整理到了一起,方便查看。

梅朵顺利的看下去。“藏历一七一九年,秋九月十一日。一个月过去了,猎户巴桑次仁家母獒产的十一个獒崽子,只剩下八头了。土司老爷去看了看,那八个獒崽子一人占着母獒的一个**,吃的正香。土司老爷惊呼:‘这要出个獒大神嘞!’猎户巴桑次仁则是回道:‘要断奶啦,会更少的。’我看着那一个个小家伙生龙活虎的,很显然干掉了同胞兄弟后个个都有吃的,长得很好。这时,我注意到其中有一头小獒长得格外壮硕,全身雪白。明明是一窝的崽子,它却很明显的比其他崽子大一头。没一会儿,土司老爷也注意到了这只獒。土司老爷问:‘这个是老大吗,怎么长得这么快。’猎户巴桑次仁回道:‘这个是老幺嘞,我都没想到这个小家伙还能活下来。’众人都惊奇,赞叹不已,猜测着这个小家伙能长成什么模样。”

这段记载中,那个明明是最小却长得最大的獒引起了梅朵的注意。比其它的同窝獒崽大一头?

在双胞胎甚至于多胞胎中,人们总是习惯于把先出来的那个认作老大,而把最后出来的那个认作老幺,实际则不然。在母性的肚子里孕育的时候,最先孕育的位于上方,后孕育的位于下方。所以真正来算的话,先出来的实际上是老幺,最后出来的才是营养丰盛、名副其实的老大。

这也就是为什么人类里许多的双胞胎,名义上做姐姐或哥哥的那个,总是比做妹妹或弟弟的那个低上一点,而因此总是遭人调侃。实际上反了,人家双胞胎长得正常着呢。

这种原理当然也适用于动物。因此这个所谓的十一只獒崽子里面的老幺,实际上应该是老大才对。但是,即使是老大也不能就比其他兄弟姐妹大一头吧?

梅朵抱着疑问饶有兴趣的继续看了下去。

藏历一七二零年,春三月二十四日。

今天土司老爷再次去看猎户家的几只獒崽子,震惊的发现,仅仅是半年过去,便已经只剩下五只了。

猎户巴桑次仁给土司老爷禀报道:‘多吉这个小家伙可是靠了不得嘞。我刚刚把八只崽子断奶,用肉喂养的时候,第一个月它就吃了两头獒崽子。后来我把多吉单独隔开,而且给它的食物也格外的多,没想到前几个月一天夜里,它竟然跳过了栅栏,又吃了一头小獒!我听见声音跑出来一看,赶忙把它赶到自己的窝里。那以后我就把它单独驯养,不再让它有机会接触到其它獒了。’

土司老爷闻言大惊:‘带我去看看!’

那个在当年十一个獒崽子里面最小,如今却已成为一个极为凶猛獒犬的家伙,正在一个用铁烧接成的笼子里困着。之前见得其他四个小獒还只是人脚旁的小东西,而这个凶悍的家伙,它的肩高已经高到人的膝盖了。

猎户巴桑次仁给它起名叫多吉,看来也是看得出来这个家伙跟金刚一样强悍威猛。

多吉看到猎户时很兴奋,但是看到土司老爷我们这些外人来时,却凶猛的叫了出来。多吉嗷叫的声音就好像夏天广阔天地之间的闷雷,震耳欲聋,直震得土司老爷和少爷愣在那里,怔怔的看着这个凶獒不敢说一句话。

还剩下五只獒崽子了。不知道为何,土司老爷喃喃道了句:‘有这家伙在,都会死的。’

天呐,平日里好好的说‘死’这个字是有很不吉利的!看样子土司老爷是很明显被这头獒的凶猛给镇住了。

不过也是,有这样一头獒在,它其它的兄弟姐妹是必死无疑了。

原来那个特殊的獒崽子叫做多吉?注意到记录里写的关于多吉在其他兄弟姐妹还是小东西的时候,它已经成为了庞然大物,梅朵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急急的看下去。

藏历一七二零年,冬十一月二十四日。

傍晚,猎户巴桑次仁特意来了官寨里给土司老爷禀报,他家的那头凶獒终是把其他四头獒给咬死了。

猎户的情绪有些激动,好像兴奋大于哀伤。他道:‘我今早外出打猎,因为只是想出去打点野兔什么的解解馋,所以就带着我家的老母獒去了。没想到,方才我回来,竟然发现多吉捣坏了我关着它的铁笼子,跑到另外四只獒的笼子里,不仅也把那个笼子也捣坏,而且还冲进去将四头獒都给咬死了!’

猎户的语气很是亢奋,好像是他家的多吉干了什么大事一样,脸上满满的都是骄傲之色。

他急急的道:‘土司老爷诶,老爷,我的多吉可是獒神嘞,是獒大神嘞!去年我家的老母獒一窝一共产了十一个崽子,现在就只剩下多吉一个了,几乎全都是它咬死的!老爷,多吉得供起来,得供起来呀!’

土司老爷也深感其然,觉得应该把多吉供起来。现在多吉在周围的寨子里都是出了名的,是有名的一条凶獒。

就在土司老爷打算应准将多吉这条凶獒封为獒神供起来时,少爷的太太说话了。

少爷的太太是嘉吉的,一向见多识广,她听到多吉这条凶獒的事情,仅仅是吃了一惊,便十分不屑的道:‘不过是条獒狗,何必用得着供起来?它可是还吃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嘞!’

土司老爷一向对这个儿媳妇不敢有异议,便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少爷的太太道:‘有什么的,别管它了,打猎的时候就带上,它就是只獒,除了獒,它还能是什么?’

见少爷的太太对此不以为意,土司老爷也便打消了将多吉供为獒神的想法。

猎户有些失望的回去了,然而没一会儿便有消息传来,趁猎户不在家的时候,多吉这条凶獒把那条老母獒也给咬死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从**蹦了起来。此事我并不在土司老爷身边,因而不知道土司老爷的反应。但是我只知道我的脑中只剩下两个字: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