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可想而知,弗兰克本亲王回来之后,血族之中又免不了一场动荡。失去心爱女人的他,盛怒之下,将贝莉塔关进了天井里。这不是软禁,也不是宽恕,而是血族最残酷的死刑:手脚被铁索拴住,在十米见方的枯井里,等待阳光的洗礼。

所有人都在替贝莉塔求情,他们匍匐在地上,卑微又惊恐。整个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弗兰克本坐在靠椅上,揽过乔尼福,目光内疚而悲悯。再抬头看看站在不远处的科尔德,他却升起一股无名火。

“杀,还是不杀?”他慈爱的问乔尼福。

“杀。”一个九岁的孩子,面无表情的吐出一个字,没有犹豫,没有动容。

而科尔德只是站着,什么话也没有说。他知道自己无权改变什么,又或者,他早就习惯了,被当做空气的感觉。

“我也没有错••••••”贝莉塔看着阳光慢慢从云层里透出来,唇角一扬,突然觉得心情松懈下来了,这个结果自己一开始就知道,“假如没有遇上你。”

前后不过三天,九岁的乔尼福和七岁的科尔德,都失去了母亲。

可不同的是,乔尼福还有父亲的爱。科尔德,除了父亲一如既往的冷漠,还多了一份从母亲处转移过来的仇恨。这使他原本灰暗的童年,变得更加阴冷。

乔尼福身后,是弗兰克本亲王,科尔德身后,是整个血族希望。

但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希望的概念未免太过遥远渺茫,可亲人的疼爱却是切切实实看得见的。他更愿意被父亲摸摸脸颊,能够坐在他身边,和他共进一次晚餐,而不是一个华而不实的亲王继承人。

这样冰冷,失去女主人的日子,使整个城堡笼罩在阴暗里。直到弗兰克本在一次血族的叛乱中死去,才得以改观。

族人们并没有遵循过世亲王的要求,让乔尼福做继承人。哪怕他有父亲的庇护,能力丝毫不亚于科尔德,但他的存在对于整个血族而言是耻辱,始终是一个不能改变的事实。而有着纯正血统的科尔德,顺理成章的,变成了新一任的亲王。

自此,两兄弟就彻底走上了陌路:一个被仇恨蒙蔽双眼,一心想报复血族,将血统的歧视彻底推翻;一个努力想得到父亲的肯定,到最后也没有实现,只能继续守护家族来弥补最深的渴望。是命运让他们背道而驰,假如换个出生,他们完全不必承担这些。

故事已经到了尾声,我看了一眼静默的乔尼福,他似乎沉浸在很久远的回忆里,一动不动。也许,当初他还小的时候,安卿儿也是这样,淡淡的对他讲述和弗兰克本亲王的故事。不然,他怎么会如此了解,讲述中怎么会有如此多温暖的词措。那都是因为,安卿儿在回忆的时候,心里充满了对弗兰克本亲王的爱。

而意识到这一点,我不可否认,心情沉重到了极点——安卿儿没有错,贝莉塔没有错,弗兰克本亲王没有错,乔尼福没有错,那么科尔德就有错么?

我突然觉得鼻子泛酸:父爱被乔尼福全部霸占了,母亲眼里只有嫉妒,哥哥因为母亲的作为怨恨自己,而唯一拥戴自己的族人,也只是为了可悲的血统。

很冷吧,这家伙!我想起在房间的窗台上,他淡漠却透着凉意的双眸,原来就是渴望一个拥抱而已。

“你在同情我,还是我可怜的弟弟?”乔尼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边,戏谑的问。

“你。”我毫不犹豫的回答,“他不需要同情。”

是的,在无数个不被重视,存在变得可有可无的日子里,科尔德只是学会了生存的手段,变得有些冷酷。但他的内心深处,渴望被爱,向往温暖,丝毫没有因为上一代人的恩怨,生出可怕的仇恨。

但乔尼福不同,他觉得父亲亏欠了他,因为没有保护好母亲。觉得族人亏欠了他,因为歧视。觉得科尔德亏欠了他,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他的不满足,不释怀,活在过去的阴影中,才是最可悲而值得同情的。

【8】

“不,我反而觉得他比我更可怜。”乔尼福想了想,侧头看向我,“至少我知道爱的滋味,他没有,他只是个卑微的乞讨者。”

“而你,作为一只暖烘烘的玩具,他当然很喜欢。”

“我不是玩具,谢谢!”

也许之前我还在怀疑科尔德,认为自己又一次被利用了。可听乔尼福讲完,我确信科尔德没有这样做。

他不会愚蠢到为了使我相信,而演一出不顾性命的把戏。再者,他从未真正想过要伤害我,虽然每次都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设计。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有把握保证我的安全。这是许多次事实证明的结果。最重要的一点,我还是选择相信——科尔德始终是善良的。

“很好,希望你明天,还能这样理直气壮。”乔尼福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道,“你知道站在阳光下,被风一吹就散了的感觉么?”

我吃不准他这样问的原因,没有接过话茬,静静等着。

果然:“你不知道没关系,因为你是个异类。不过••••••”

“科尔德一定很想知道,他的母亲当时被困在天井里,在阳光中,活生生变成粉末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感觉。”

乔尼福离我很近,他身上冰冷的气息,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我也不甘示弱:“你不是他,未必清楚。”

“呵呵,别着急,我会帮助他的。”

“不一定,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我不客气的反驳。

“嗯哼。”乔尼福不置可否的一笑,“我似乎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蒂尼,她很听话。”

说完,他转身将栅栏关上,消失在了冗长的走廊里。

一时间,房间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说,蒂尼很听话?一时间舞会上发生的一幕幕都争先恐后的涌进我的脑海里——蒂尼过分表现出来的惊慌失措,莫名其妙出现的眼镜蛇,会和动物交流的异能,和她无辜又天真的眼神••••••

原来,自己看见的,只是别人愿意让我看见的样子。我一直把蒂尼当做朋友,或者更像一个孩子来对待。却不知道,在她眼里,我顶多只是一个可利用的人。一切都是假的么?我看着黑漆漆的四下里,心忽而高忽而低:那么科尔德,我能相信你么?

想到明天可能会发生的事,莫名觉得心慌。这种感觉很奇怪,没有切实的依据,单单只是直觉,十分不踏实。

我辗转了一会,这样的念头没有消下去,反而越来越强烈。仿佛只要明天一到,科尔德就真的会像乔尼福说的那样••••••消失在阳光里,变成灰白的粉末。

“淡定,淡定!”我嘟囔着,宽慰自己:没事的,科尔德来不来还不一定,再说依他的能力,乔尼福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这样多想几遍,心情还真的放松下来了,也不像刚才那么紧绷。再加上饥饿感得到缓解,几个小时的疲乏和戒备很快让我感觉眼皮沉沉的压下来。没多久就意识混沌起来,跌进了睡梦里。

“醒醒,你这没心眼的小鬼!”

我感觉有人很不客气的推了我一把,紧接着额头一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磕在了地板上。再等清醒过来,老鼠精已经伸手将我拎出了门外。

“放开我,不然对你不客气!”我蹬了蹬脚,无济于事。

“啊哦,我好怕怕。”老鼠精夸张的哆嗦了一下,很快就板下脸来,“不过抱歉,其实在我眼里,你连食物都不如。”

他这是变相在嘲笑我,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柴么?一时间我恨得牙痒痒,但发现事实如此:假如我是个人类,还能拿来充饥,但偏偏我不是。可作为血族,除了饮食变化外,昙花一现的异能就再也没有光临过。想到这里,不禁一阵深深的忧桑。

很快,我就被老鼠精带到了最初的大厅里。除了乔尼福和见过的几个喽啰以外,我发现又多出了许多新面孔。不过我无瑕顾及这些,因为乔尼福正向我走来。

“小家伙,睡得怎么样?”乔尼福上下打量我,神情戏谑。

“不错。”我也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这真是太好了,希望等会你能打起十二分精神。”乔尼福嘴上笑着,眼睛却冷得望不到底。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随即感觉肩膀一紧,续而就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动作快点,趁太阳还没出来!”

老鼠精很势力的命令两个喽啰把我架起来,送到了天台顶上。

此刻,黎明前的小镇还处在阴霾里,仿佛一座空城般,死寂的静。我由着他们把我绑到木桩上,脚下是一大堆的柴禾——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没新意的死法,因为我已经试过一次了,而且还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