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道夫满脸喜悦地看着跟随自己的手下军官们,内心里充满了对上帝这一戏剧性安排的感激。自小从军的他,同样是雄心勃勃,才华横溢,有着无人知晓的巨大抱负。不过,童年的好友狄龙,以其无可比拟的才能盖过了自己的风头,使得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活在对方的阴影下。

同样,欧麦尔的老奸巨猾和王室深厚影响力,也令他不得不收敛一切,夹起尾巴做人。他就像一头蛰伏的蛇,一动不动地等待着机会的来临。而今天,上帝终于对他的耐心给予了丰厚的回报。

狄龙和老爸剪除了王室的影响力,为自己进军宝座扫除了障碍,提供了出兵的绝好理由和借口。同时,由于自己雄兵在握,又有了起家之资。以双倍的优势兵力,自认军事才华又不输于狄龙,鲁道夫对自己的胜利充满了信心!

他尽力按捺住在胸腔内不断膨胀的野心,微笑着招呼将领们:“各位弟兄,大家请入座。到手的才是财,咱们除了要相信我军的实力,也不能忽视了敌人的狡猾。既然大家都来了,咱们就趁这个难得的机会,讨论一下如何与叛军作战的事宜吧!”

芬莱在桌上摊开圣瓦尔尼本国地图:“我强敌弱,想必狄龙肯定是采取防御的态势,集结重兵于国都奥利维拉及其附近。一方面增长时间,加紧训练,以逸待劳地等待与我军决战或入城死守,另一方面,刚刚控制了首都,也需派重兵弹压住。”

匈比力出言道:“我国并非大国,假如走陆路,我军可在五到六日内抵达奥利维拉城下。不过如果走水路,我军可以在三天内就到达奥利维拉附近登陆,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嗯。”鲁道夫点头道:“只是水军不宜轻易调动,否则李维会利用我军水师不在的时候发起反攻,那样的话,我军就会多面受敌,另外,布里埃的援军也需要水上援助,好向东岸的猛虎自治领发起进攻,减轻我们来自侧翼的压力。”

“将军阁下,我军此时是否应该改变一下策略,既然当前的主要敌手已经变成了叛乱者,我们是否应当跟猛虎军团讲和,省得老是为东边的局势提心吊胆呢?”芬莱提出建议。

“不,猛虎军团与布里埃友军,我们只能选一头。”鲁道夫摇头否决:“与猛虎军团联合,只能是权宜之计,而且会得罪走廊里的其他大国。我们在解决了狄龙及其党羽之后,仍然需要参加对猛虎军团的围剿,以便我国能趁这个千载良机扩张自己的势力。”

“嗯。”沉思了一下后,鲁道夫说道:“不过芬莱提醒的也对,我们必须也作一些相应的外交准备。芬莱,你待会以圣瓦尔尼流亡政府的身份草拟一份外交文书,揭露叛乱者对圣瓦尔尼正统王室的暴行、对各国围攻猛虎军团伟大事业的肆意破坏,然后转送各国政府。”鲁道夫踱到了地图前:“匈比力,你率领一万人马驻守古渡哨所,任务是据守此处,掌控水师,协助布里埃友军东进,同时,你也是我军最后的战略预备队。”

“遵命!”匈比力起身郑重地接过了令箭。

“其他七万军队都跟随我,直接北上,讨伐叛贼贰臣。芬莱,你率两万骑兵当先锋,抢先拿下黄莲城,扫清我军北进的障碍,我会率主力随后抵达。然后我们兵合一处,全力北进,直取首都奥利维拉,彻底铲除叛乱分子,恢复我圣瓦尔尼的荣耀!”

“是!”芬莱也兴奋地接过先锋印符。

“那好,先锋军马上开拔,其他部队今天作好行军准备,明天随我一起出征!”

圣瓦尔尼的王宫大殿内,关于如何应付鲁道夫的讨论也在热烈地进行着。

“陛下,对于鲁道夫,我们没有必要抱任何幻想。”狄龙轻蔑地打断了被扶上王位的贝桑的话:“现在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从军事上剪除这小子的威胁。从这个角度,我们才能讨论如何暂时稳住他和瓦解他手下的军心。”

作为傀儡国王的滋味,贝桑算是知道了,军政大事基本上由首相鲁伊、大将军狄龙一手决定,自己的意见基本上没人听,而经过了大换血的朝臣们,也全都唯此两人马首是瞻,只有附议,没有异议。

尽管心里不情愿,贝桑还是不得不遵从各位臣下的请求,赋予为王国立下巨大功劳的鲁伊和狄龙各项重要军政事务的自行决策权力,并给予他们带剑履朝的荣誉。

“大将军说的没错。”鲁伊自然与狄龙是一条心:“我已下令全国各地军队前来奥利维拉护卫圣架,保卫京畿安全。同时,我也已经拟好一道诏令,敦促我那逆子鲁道夫放弃兵权,前来奥利维拉自首,并命令其手下官兵竟日投诚,否则将受极为严酷的惩罚。这道命令恳请陛下过目并签署。”

“首相先生,就依你所奏。”贝桑接过诏令,看也不看地用鹅毛笔签上自己的名字。这已经是第一天临朝理政,自己碰到的第七份诏令了。狄龙和鲁伊早就已经议妥了一切,从人事任免到财务分配、从市政工程到军队调度,他们全都作好了成文的诏书,而自己的任务只是当场签署而已。

“多谢陛下。”鲁伊接过已经生效的诏令,马上派手下官吏下去执行。

“狄龙将军,既然你认为鲁道夫必然反叛作乱,可他手里握有重兵呀,我们将如何处理呢?”贝桑相当担忧。

“陛下,既然您将军事指挥全权委托给了我,就请放心好了。有我狄龙在,鲁道夫成不了气候的,您就安心地端坐王位,等着捷报传来吧!”狄龙手中的精灵之眼陡然出手,但见白光一闪,一只在殿内飞着的苍蝇被精灵之眼钉在了地上。

狄龙满不在乎地用白绢拭擦着宝剑:“在我看来,鲁道夫的下场就跟这只苍蝇一样!”

夕阳西下时分,圣瓦尔尼首都奥利维拉发生政变后的新政府第一次朝会结束了。朝会进行得平稳而有序,一系列军事政治方面的新政策都没有受到任何异议就得以连续出台,昨天四处溅血的王宫,今日平和而安详,死神的唯一收获,是一只被狄龙的精灵之眼刺死于大殿内的无辜苍蝇。

不过,在同一时间,在死亡峡谷谷口,死神却忙得不亦乐乎。

峡谷口的大战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腹背受敌加上部将的突然反叛,使得威达率领的防御部队全线溃败。

前中后各处都遭受到沉重打击的东线两个纵队首先崩溃。随后正面遭到季尔登的猛攻,背后又受到马丹的冷箭,罗格率领的北线纵队,尽管将士们拚命坚守,血战到底,可仍然在黄昏时分被沃萨战士和叛军们突破了阵地。

失去了险阻后的北线纵队,迅速被优势兵力的敌军分割包围,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困境。威达亲自带领的中军纵队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将士们以大无畏的精神在努力奋战着,但由于遭到背后的突袭,阵形已经被打散,步兵纵队已经被赤拉维的精锐骑兵和背后的叛军们冲得七零八落。

这就是重步兵的劣势,当被骑兵突破了齐整的阵形后,无论战士们如何英勇地反击,等待他们的都只是被屠戮的命运。

更为糟糕的是,这些身穿笨重铠甲的战士们,连逃跑都无法逃跑,在荒芜而广阔的草原上,游牧骑兵们跃马扬刀,像抓小鸡一样追逐着这些行动笨拙,士气低落,四处奔逃的步兵们,要么投降,要么被杀,没有第三条道路可以选择。

威达像一头被逼进了死角的野兽,带领身边的亲卫队,像疯子一样左冲右突。曾梳理成漂亮整齐的马尾发结已经被打散,乱蓬蓬地齐肩挂在脸颊两边,闪亮的金色铠甲上布满了血渍,颀长的宝剑从剑刃到剑柄上,全是粘稠的血污,汗水夹杂着血水,在寒带草原黄昏的冷风中,凝结成红色的盐粒。

威达像受伤的狮子一样高声怒吼,手中的长剑疯狂地挥舞,仅他一人杀死的沃萨人就足以堆出一座小山,可个人的匹夫之勇是无法挽救全局的完全失利的,身边的战士不断地倒下,周围的敌人只是越来越多。

威达带领周围的亲兵们一路冲杀,一路收拾和解救受困的小股反抗战士,终于逃到了附近的一座小丘上。

数点身边的战士,只有二百不到,几乎人人挂彩。贾巴尔拖着一条伤腿,手持猛虎军团那破损的军旗立在他的身边,而罗格则不知所踪。

放眼望去,如血的残阳下,草原上到处都是火焰、浓烟和横七竖八的尸体,已经完全掌握主动权的沃萨人在井然有序地进行围猎,追歼逃兵和围剿小股的顽抗者。

虽然猛虎军团已经无法挽回败局了,但仍然有不少士兵们在英勇地进行抵抗,他们在军官或老战士的身旁聚拢,围成数十近百个小圆阵,抵挡着四面八方的游牧骑兵的围攻。

“不知道罗格在不在里面?”贾巴尔啐出一口血痰,伤感地说道。

“我们已经没办法顾上他了,全体战士,作好战斗准备!”威达望着小丘下越聚越多的敌军,大声地发出命令。

看到猛虎军团的帅旗在此,争抢战功的沃萨骑兵们像潮水般涌过来,将小丘陵包围得水泄不通。

看到了威达在此处,准备活捉敌人主将的赤拉维亲自跑了过来,他下令围而不攻,不许放箭,并派出懂闪特语的大嗓门手下出去喊话。

“威达将军,你们已经完蛋了,投降吧!顽抗是没用的!九羽将赤拉维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劝降的喊话在空旷的草原上回荡,威达回视手下:“我已经失败了,各位也已经尽了自己的职责。”他的眼眶已经有些湿润了:“趁着现在的机会,向沃萨人投降,保全自己的性命吧,我保证,你们不会被视作懦夫的。”

包括贾巴尔在内,几乎所有人都没有行动的意思。

“贾巴尔,帮个忙。”威达转向自己的老部下:“带大伙下去,不要跟着我一起送死。”

“不!”贾巴尔坚定地摇头,他挥舞着军旗:“全军列阵!准备迎敌!”

幸存至此的一百多位将士,迅速地布成一个三角形的攻击阵形,贾巴尔手持军旗站在三角阵的最前方,所有人都沉默无言,紧握着手中的武器,凝望着在寒风中飘拂的军旗。

“那好吧!”威达叹了口气,从背上拔出劲弓。

弓弦响处,流星般的箭矢射进了那个喊话的沃萨人嘴里,然后带着一篷血雾从他的后脑穿出,再钻进了他身后一个沃萨百夫长的胸膛,将他的身体带得飞起来!带着威达怒火的箭矢,竟然一下穿透了两个勇士,令所有在小丘下的沃萨人心里既害怕又敬佩。

威达扔掉弓箭,拔出长剑:“进攻!杀死赤拉维!”

贾巴尔擎着帅旗,带领将士们紧跟在主将的身后。

一支人数不满两百的金甲孤军,从小丘上狂扑而下,眼前是一片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沃萨骑兵集团!

两军交错之际,三角形的金甲军,像劈波斩浪一般在敌人的队列中分开一条道路,而在他们的身后,骑兵们正在渐渐围拢……

剑在舞,血在飞,人在吼,马在啸,威达瘦削的脸庞像岩石般凝固,血红的眼珠像要从眼眶里迸出来,剑芒扫处,沃萨人一排排地倒在地上。

野蛮而英武的沃萨人,与之对敌时也掩不住内心的惊惧之色,不过他们仍然争先恐后地扑上来,各种武器从四面八方袭向这位魔鬼般的敌方主帅。

武艺再高的人,在此情形下也无法保全自己不受伤,威达似乎已经忘却了疼痛,只是不断地挥舞着宝剑,一边尽量减轻自己受到的伤害,一边多杀几个敌人垫背。

“弓箭!”

远处观战的赤拉维接过手下人递过来的有一匹马那么大的硬弓,他抽出四枝利箭在手:“啪!啪!啪!啪!”连珠炮般地连发四箭!

专心抗御身边敌人的威达,闻得破空之声,可是却来不及也无从躲避。四枝利箭正中他的四肢,带着强劲内力的箭矢将他扑倒在地,钉在了地上!周围的沃萨人一涌而上,将这个可怕的敌将用铁链和牛筋绑个结实……

威达拚命挣扎着回头望去,贾巴尔背上插了五把马刀,倒在了尘土高扬的黄土地上,临死前仍然死死地抱着军旗不放……

夜幕渐渐降临,死亡峡谷谷口的战斗也渐渐平息,沃萨人举着火把开始打扫战场,清点战利品,赤拉维则押着威达,带着亲兵在原猛虎军团营地处与沃萨的九羽将季尔登和降将希莱茨基会面。

这场死亡峡谷南口的攻防战,威达率领的五万猛虎军团将士全军覆没,几乎无人逃脱,其中反叛一万人,战死两万八千人,被俘一万二千人。沃萨人方面的损失则为八千余人,另外还有希莱茨基的叛军方面损失约为一千人左右。

全歼敌军,夺取了重要关隘,并收编了近万闪特伪军,战果不可谓不小,但是指挥这场大战的两位指挥官,季尔登和赤拉维,见面时却相当冷淡,不仅没有胜利会师常见的那种热烈拥抱场景,连客套话都没有几句。

两人都是九羽将,身份地位相当,谁也不服谁管,加上过去的积怨,使得场面更加尴尬。

倒是下面的兵将们,有不少熟识的人见面,通过互相拥抱和亲吻来表达胜利的激动之情,或夸耀战功或互述衷肠。

“赤拉维将军,欢迎你来做客。”如牯牛般健壮的季尔登,冷漠的话语丝毫听不出欢迎的意思。在赤拉维听来,含义倒是很明确,威达的营地是我攻破的,你是到我的辖地来做客。

“霍!”赤拉维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看来季尔登将军又立了头功嘛!这是敌酋威达,不知道戈勃特首领在何处,我想亲自献给他。”

“想必赤拉维将军尚未得悉,戈勃特先生已经是我们草原上的雄鹰可汗了,我们该叫他戈勃特大汗。至于俘虏嘛,就交给我处理好了。”季尔登一副自己主宰一切的样子。

“这样两份头功就都是你的了,对不对?对不起,以前我吃这种亏吃得太多了。”赤拉维当然不买帐:“我手下的所有俘虏和战利品都需亲手交给戈勃特大汗。”

“呵,随你的便,大汗明天就到。”季尔登也根本不屑于赤拉维的为人:“就是有些人说话没良心,每次大汗总是公正地论功行赏,可有些家伙不仅不服气,反而要编造出别人抢他功劳的谣言,可笑啊,咱们沃萨人的心胸像草原一样广阔,却怎么会出现这种卑鄙小人呢?!”

“远的不说,就说上次的古拉尔河口一战,知情人就都明白怎么回事,拿别人的东西当自己的东西,手会烂掉的!”

“赤拉维,别他妈夹枪带棒,把话说明白点,当心舌头生疮!”季尔登也来火了。

看到两位大将间争斗一触即发,差点就要动起手来,叛将希莱茨基赶紧出面调和:“两位将军,我看……”

希莱茨基话还没说完,就被赤拉维厉声打断:“你他妈谁呀,穿着敌人的军服,跑到这里来插嘴!”

“赤拉维,你小子说话当心点,这位是希莱茨基将军,弃暗投明归顺我军,戈勃特大汗已经下令晋升他为八羽将。”

“我呸!我敬佩威达这样战斗到底的勇士,但一个出卖自己族人,出卖自己朋友和战友的人,我只感到恶心!”骄横惯了的赤拉维忍不住火气,希莱茨基傻傻地出头,赤拉维正好抓他出气。

“赤拉维,你竟然侮辱希莱茨基将军!”季尔登也紧抓住对方的小辫子不放:“希莱茨基将军一直忠心耿耿地为大汗、为我们沃萨人服务,一直在敌方卧底,今天更是立下了大功。没有他,你根本就没有机会击败威达。告诉你,如果你现在不马上向希莱茨基将军道歉,我将把此事原原本本地向大汗汇报,到那时,你将当着万千将士的面公开向我们忠实的朋友希莱茨基将军道歉,而且还要受严厉的惩罚!”

赤拉维知道刚才一时没收住火,让季尔登抓住了把柄,可要让他此时道歉,可比杀他的头还要难受,因而也只有硬着脖子挺到底了:“嘿,告诉你,季尔登,草原人说话,板上钉钉,没有收回的道理。随便你告到哪里,我都不在乎。走,咱们等着瞧!”

赤拉维气冲冲地带着手下离开,两位沃萨九羽将的胜利会师,就这样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