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不到,你出门一趟,竟然发生如此多的怪事,真是造化弄人哪。”安多里尔感叹道。

“领主这一趟出外旅游,虽然惊险,却能养伤疗毒,尽复武功。先惊后喜,合起来真可称得上惊喜了。”贝叶脸上也漾著无法抹去的笑容。

“两位才叫辛苦,保我军营不乱,已经是功劳卓著了,更兼统领全局,揪出奸细。最令我感激,还是教育我这两个顽皮的孩子,你们一定头痛死了吧!”丹西手指两个小鬼道。

丹虎和丹豹正襟危坐,心无旁骛,在那里下棋玩,对密议军政要务的几个大人,根本就正眼也不瞧上一眼。

“这个你算说对了,”安多里尔摇著头:“他俩跟你怕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天地良心,贝叶发誓,军师大人所言,绝无半字虚假。”

大家轰然而笑。

“综合你我各自遇到的难题,”笑完后,安多里尔轻敲桌面:“总共是这么几个。咱们先易后难,先看第一个,古斯、塔科以及鲁道夫被俘,罗格不知所踪。”

“我看就由贝叶先生负责跟戈勃特谈判和派人搜索吧!弟兄们跟我出生入死,实在不容易,无非也就是多花点金币。”丹西道:“无论如何得把他们赎回来。”

“嗯,看下一个,中央郡战场的局势。”

“席尔瓦独裁官来信表示,形势虽然紧张,但一切尚在掌握之中,”

贝叶说道:“他对未来的战局相当乐观。”

“好吧!”安多里尔不好多问:“下个问题就难多了,伊森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的武功深不可测,极其可怕,却不属于大陆上已有的任何门派。”

丹西皱起眉头,回忆起前段日子最让自己头大的人:“按道理,他这等高手,想扬名立万恍如摘花拾草般轻松,可是却至今藉藉无名。”

“对了,”安多里尔转向贝叶:“威达花一只手臂作代价换来的那卷纸条,你破译出来了吗?”

“我看纸条上面既不是隐语暗号,也非图案符画,应该是某种我们未曾见过的文字。”贝叶从怀里取出小匣子,将纸条摊在桌面上:“这些文字虽然如扭动的蝌蚪那么难看,但仔细辨认,还是能区分出一个个字母。我翻查大陆各国辞典、遍览史料,却没有找到这种古怪的文字。纸条上的字又不多,想借助这有限的几个词把这种语言破译出来,几乎不可能。”

“猜不出这个谜团,大家就不要浪费精力了。伊森既然敢与猛虎军团为敌,目标更是直指我本人,那咱们不找他,他也会来找咱们。”

丹西摆手道:“当前最紧迫的,是重新检讨一下我军的平蛮方略。”

“战略出了什么问题吗?”平蛮方略的制定者贝叶疑惑地抬起头:

“如果是因为战争进程太慢的话,我已经向药剂大师请教过了,咱们可以在蛮族军营周围,甚至偷偷在其军营之内投放一些动物的腐尸,以促使瘟疫发生,尽早结束战争。”

“除了严密监视蛮军内部的变化动向外,我方军营内也要做好消毒工作。在营房和道路上要撒些石灰,伙房在这段日子也要多做葱蒜类的食物,增强大家的抵抗力。”安多里尔补充道:“当敌军爆发瘟疫时,无论如何,我方主力部队,尤其是骑兵部队必须保持相当的战斗力。”

“你们说的都不错,原先制定的平蛮方略从总体上说,也仍然是正确的,但问题并不出在这里。”丹西沉声道:“只是由于我们以前有些疏忽,所以整个战略需要作出一定的修正和调整。”

“丹西领主,”贝叶依然不解:“我们到底忽略了什么问题呢?”

“希莱茨基和他手下那群无耻的叛徒!”

丹西一拳砸在桌子上,正沉迷于棋局的丹虎、丹豹,也被巨大的声响引得转过头来……

夕阳的映照下,化装成普通客商的猛虎自治领外交总长安德鲁,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步入了摩云关。

当副外长罗嘉斯在两盟半岛活动时,猛虎自治领的外交总长安德鲁也受丹西与安多里尔之托,秘密考察中央走廊东部各国和强盛的呼兰帝国。

一路上,安德鲁习惯性地每天书写日记,描画地形地貌,瞭解各国各城风情,体察民间百态,将所见所闻尽皆记录下来。

他的后人根据他遗下的日记,编成了著名的《安德鲁东游记》,更成为后世研究猛虎帝国开创时期东部各国形势的重要史料。

当然这是后话,按丹西和安多里尔当时的要求,安德鲁的任务主要是瞭解各国各城民心动态、经济状况、军事布置,努力结交可资利用的政要权贵并发展亲猛虎派势力,像各地地图、行政区划等常规性情报,猛虎自治领自有其无所不在的情报网向总部提供。

摩云关与赫斯堡、巨木堡这样的纯人工建筑杰作不同,它是大自然神工鬼斧与人类能工巧匠智慧的结合。

中央走廊的东北部边界--自北向南蜿蜒的灰岩山脉,和南部摩里王国云庭高原的余脉--通天山脉,组成了中央走廊东部的天然边界。

两条山脉巍峨横亘,不仅山势陡峭,而且整山连贯,浑然一体,阻断了中央走廊平原与呼兰大草原的联系。

灰岩山脉倨立千仞,高耸入云,到处是悬崖峭壁,**的灰色岩层给整条山脉披上了一件冷傲的盔甲。这里飞鸟难渡,杳无人烟,生机绝然。

随著纬度的南移,气候日益暖润、土层增厚。与北边的光秃秃的灰岩山脉不同,通天山脉覆盖著莽莽苍苍的丛林,盔甲也由灰白转为碧绿。

通天山脉比北边的邻居--灰岩山脉还要更高,以至于山脚下的居民们认为沿山而上,爬上山顶就能直抵云霄,走进天堂。

不过,活人无法进入天堂,至少到今天未曾有人这么做过。

亿万年来,大自然划出很多严格界限,除了海洋、沙漠之外,还造就出另一种人类的禁区--原始丛林。

通天山脉上,重重叠叠的植物群落将天地溶为一体,飞鸟如云、鹰舞雀蹈、野兽怒吼、蟒蛇横行。这里没有人迹、没有房屋,更没有道路。

厚墙一般的藤蔓缠绕著参天古树,灌木丛生,野草滋长。人类冒冒失失地闯入这座绿色迷宫,立陷险象环生的困境。瘴疠、蚊虫、蟒蛇、猛兽、毒蜘蛛、马蜂、旱蛭,随时可能夺走健康或者性命。

闪特境内龙巴山脉的山蚂蟥已经够厉害的了,当年曾给安多里尔的大军爬山带来巨大的非战斗减员,而更靠南边,更温暖湿润的通天山脉,山上的旱蛭更要厉害上百倍不止。

它们如小蛇般大小,成千上万,饥渴难耐地挤满在草茎和树叶上,望去令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这些旱蛭的嗅觉格外敏感,像长有雷达一样,一遇有人或动物气味,立刻争先恐后地聚拢来,张开吸盘,只需数分钟即可将一匹马或者牛吸成空壳!

山林瘴气更为可怕!

每逢大雨前后,日夜交替的时分,便有灰色浓雾在林间成团游荡。

这种雾团似烟似雾,若隐若现,远看好像空气颤动,近看酷似炊烟袅袅。

奇怪的是这种雾气并不随气流飘动,而是像长了耳朵,会循人畜声而来。一旦给它笼罩,才会发现哪里是什么烟雾,分明是亿万只细小难辨的毒蚊纠结在一起!

它们无孔不入地攻击你身体的一切部位,将毒液病菌刺入皮肤,侵入血液,深入体内各处……

人遭遇到它,往往九死一生。

其他各种危险,更是数不胜数。在农业文明时代,征服这片禁区几乎不可能,何况两边都躺著肥沃的原野--呼兰大草原和中央走廊平原,人们也缺乏向高山丛林争夺生存空间的动力。

中央走廊平原与呼兰大草原之间陡直隆起的通天山脉和灰岩山脉,在两片绿野之间画出一条死亡线,上帝在此布设下人类无法逾越的魔宫陷阱。

吞噬了无数鲁莽的探险者之后,人类再不敢去打搅大自然亘古的宁静。

不过,造物主并未赶尽杀绝,在两山相汇处仍留有一个十余公里宽的隘口,成为联系两片绿野之间的唯一通道,而雄伟的摩云关就坐落在这里。

灰岩山脉和通天山脉就如同两条蜿蜒腾跃的巨龙,隔相对峙。

二龙戏珠,两条巨龙的龙嘴一同拱托起一颗巨大而璀璨的明珠--

摩云关。

曾被誉为“不可攻破的堡垒”,自建成以来只有一次陷落记录,亦即遭到闪特大英雄朗托率中央走廊联军夺占。

它横跨两山,雄踞中央走廊东部,扼守最重要的陆上商路--大陆公路,是呼兰帝国的西面屏障,也是其西侵的最主要基地。

东大陆战神,呼兰帝国镇西大将军柯库里能,率五十万大军,几近帝国三分之一的庞大兵力于此镇守。

从建筑风格上来说,摩云关也与齐名的赫斯堡、阴风堡不同,它并非那种西大陆风格式样的城堡型建筑,而是带有明显东方特色的关隘式雄城。

摩云关的城墙虽不是纯石料构筑,却是就地取材,用当地特制的银灰色矩砖砌成,以黏土、沙砾等搅拌成的混凝土夯牢,硬若磐石,刀剑难入。

城墙不仅极其高大,而且层层叠叠,城中有城,环环相扣,构筑出多重瓮城。

倘要攻城,这里一道门接著一道门、一面墙接著一面墙,攻方与其破墙凿门还不若直接爬墙划算。而爬墙就必然遭受守城方内外城墙交叉火力的猛攻,损伤非常惨重。

城头的防御设施也极为完善。三重飞檐的城阙,傲然耸立,雄伟壮观;高大宽阔的门楼上,排布著一层层密密麻麻的射击孔,既可抵御投石,又能朝任何方向扫射;齿轮状的堞垛,云梯难靠,充分发挥杀敌效力;城墙后每隔一定距离都设有隐秘的藏兵洞,可以掩护守军,并安置反击预备队。

护城壕、警戒哨塔、马面、女墙等各种设施自不必提,它们共同构成了摩云关主城坚固的城防体系。

在漫长的历史上,摩云关历经无数次扩建,不仅填塞了两山间的隘口,而且巧妙借用山势,向南北同时伸展。

呼兰建筑师依托地形,在南北两边的山巅各修筑了一座卫城--北翼城和南翼城。主城与两座卫城遥相呼应,互为犄角,将摩云关本来已经相当恐怖的防御力再度成倍提升。

不仅如此,呼兰人在主城与卫城之间,自山脚至山顶,更修建了无数坚固的小型山堡和阶梯式防御工事,形成鳞片状的护翼。

主城、卫城、山堡和掩体工事之间,有顺畅的兵道和石梯台阶相连,和谐而巧妙地融为一体,相互支援、相互协防,兵士物资可以统一调配运度。

放眼瞰去,整座摩云关就像一只舒展双翅的巨大猛禽,紧盯著富庶的中央走廊,随时准备扑去叼啄土地与财富。

如果再考虑呼兰帝国的历代名将和他们手下的数十万雄兵劲旅,呼兰帝国的西部边陲重镇真是一座比钢铁还要牢固的雄关。

除了闪特“大英雄”朗托外,历史上无人能够越雷池一步。

当年闪特开国之君朗托陛下竟然能攻陷此关,令人觉得不可思议之余,更感叹其“大英雄”称号绝非过誉之辞!

当然,摩云关也并非处处坚固无匹,防卫森严。自东向西,即面向中央走廊平原的一侧确实是固若金汤,可是自西向东,即面向呼兰帝国的一侧,却仅有一面低矮单薄的围墙。

这也是呼兰帝国的军事家和建筑师们特地设计的,即便碰上最坏的情况,摩云关万一失守,也容易被呼兰帝国的军队反攻夺回。

对于中央走廊的部队来说,这里难攻难守,而对于呼兰帝国的军队而言,这里却是易攻易守。

走廊中部因为猛虎自治领的卫国大战,已经打成了一锅稀粥,商业凋敝、生灵涂炭。而在走廊东部,却仍旧是一派繁荣景象。

由于柯库里能一反过去呼兰帝国的强势攻取政策,主动放弃过去在摩云关外强占的一些领土,与周边各国和睦修好,发展贸易、繁荣经济,呼兰帝国与中央走廊保持了史上罕见的将近二十年的和平局面。

摩云关内富庶繁华,客商云集,人口超逾百万之众。漫步在货物琳琅满目,行人摩肩接踵的商业街道,安德鲁不由得感慨万千--不仅故国的战乱不休与这里的和平安宁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自治领外交总长对于潜在竞争对手的长远目光和卓越的国家战略更是惊怖不已。

自上代皇帝雅各开始,帝国皇帝就与宰相图克拉祖、镇西大将军柯库里能构成了一个极其强大的权力三角,将国内好战的军政势力压下去,一改历代的穷兵黩武政策,修治内政,增强实力,友善外交。

图克拉祖用十余年时间,亲自治理帝国中部连年氾滥的龙源河,开拓出万顷良田。柯库里能雄踞摩云关,发展出一座巨型商都,令国库充实盈裕,更大大改善了呼兰帝国的掠夺者、侵略者形象。

一路上,安德鲁非常注意对民心民情的调查。

各国权力高层对这个历史上曾多次入侵的东方异教强国自然戒心不减,曾遭受呼兰帝国入侵苦痛的中年人和老年人也同样充满辛酸的回忆,但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走廊地区年轻人,对于这个东方的邻居,却普遍心存好感。在他们的眼里,呼兰帝国是一个繁荣、强大而又爱好和平的国度,充斥著财富、美女与机会的乐土。

打仗能让国家变大,却不能让国家变富、变强。国土广袤,可以令国家的战略纵深加大,相对于小国具有军事上的天然优势;土地众多,为人口增长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但一个国家的国力并非只在于疆域的辽阔,更在于富、强二字。大而弱,小而强的国家,在历史上也屡见不鲜。

呼兰帝国的疆域本已相当辽阔。名君、名臣、名将,加上已有的实力,使呼兰帝国更变得民富兵强。

走廊东部的这只巨型恐龙,竟然能在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收摄利爪和獠牙,耐心地发展内政,实在出人意料。

对于国际局势素来敏感的安德鲁,对呼兰帝国和善的笑容背后、绅士衣冠下面,包藏著的巨大野心,也不免感到背脊发凉。

猛虎自治领决策高层,在应付频繁的战争间歇,也曾对未来的战略方向做过探讨,一切可能性都摆在台面上详加研判。

按照安多里尔的说法,一旦与呼兰帝国发生冲突,那将是一场空前残酷、空前凶险的大战。

猛虎军团如若不能利用形势在初期确立优势地位、一招制敌,将不可避免地进入无休止的消耗战中,成为经济、人力、科技、外交等各种资源在各个层面进行的全方位较量。

从敌人内部攻破堡垒,在历史上屡试不爽,可在目前呼兰的情形下,也是恍若登天之难。

瑟连承袭父辈遗训,继续强化瑟连、图克拉祖和柯库里能这个铁三角的超稳定政治结构,一手遮天,控制帝国的一切大事,其他势力根本无法构成任何威胁。

安德鲁手里有一份名单,是亚尔提向他提供的内线名单。

复国之梦日益渺茫的摄政王,对于唯一能指靠上的盟友自然是无有不允。不过除了少数一两个人外,安德鲁对名单上的人物却并不看好。这些人都是已经沉溺于奢靡贵族生活,白白享受呼兰帝国这些年强盛发展成果的前朝遗老,只能在权力层的最外围打转,遑论渗透进入决策核心了。

目前反对派势力中唯一够点份量的,恐怕就是呼兰帝**部大臣塔特拉什公爵了。塔特拉什是老派帝**人的核心支柱,他们秉承游牧民族的古老军事传统,反对朝农耕定居文明方向发展,强烈要求采取更积极进取的军事政策,力主对外攻伐。

多年来,这些呼兰国内的鹰派提出了西进中央走廊,以掠取土地和财富;南征摩里王国,以夺取出海口;东伐荒漠绿洲,吞并各附属国,以便与远东帝国争雄等多项军议。

不过,所有的提议都遭到呼兰军界的泰斗级人物柯库里能的反对,从而也使宰相和皇帝能够轻松否决。

塔特拉什因而对柯库里能恨之入骨,称其中了“敌国的美人计”,因为娶了远东帝国的公主而只顾享乐,置国家利益于不顾。柯库里能对此则一笑置之。

至于宰相图克拉祖属于鸽派无疑,因为身上带有被呼兰征服的本地土著血统,被塔特拉什骂做“杂种宰相”。他是呼兰帝国历史上少见的不好征伐的宰相,也是史上罕见的内政高手,主张和平发展,民生和经济重于军事,四夷来伏远胜过血流成河的开国拓土。

瑟连和柯库里能目前非常赞同并全力支持图克拉祖的发展战略,但他们心里到底打什么算盘,猛虎军团一直无法猜透。

唯一清楚的是,安多里尔指出,柯库里能绝不可能是什么鸽派人物。

其祖辈都是顽固的军国主义者,历来是侵略他国的主倡人和急先锋,而他本人与猛虎军团高层人物之间的恩怨,也决定了他与以丹西为首的猛虎自治领,不可能有和解的机会。

看来值得拉拢的,反倒是塔特拉什一派。似乎是历史的玩笑,野心勃勃的猛虎自治领,与同样扩张成性的呼兰帝国国内最激进的鹰派势力,在一种特殊的历史条件下被栓到了一起。

转过了几条街道后,安德鲁在随行的保镖护卫下,来到了一座气派豪华的宅院前立定。抬目望去,“侯爵府”的烫金匾额在夕阳下熠熠闪光。

拜见的帖子经由门房递上,没过一会儿,已过天命之年的优西比乌侯爵一溜小跑著到门口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