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从冻土高原南部山区跨越古拉尔河,从西往东,只有蛤蟆口、麻子渡、屏山渡三处地方,人马可涉水而过。其他地段,尤其在两河口以东,渥锡河与古拉尔河交汇后,水量大增,流急奔涌,浪花飞溅,根本无法横渡。”威达介绍着战场形势。

“蛮族就不会用船渡河吗?”凯鲁问道。

“游牧民族不用船渡河。”威达解释道:“他们渡河通过两种方式,一是枯水季节涉水而过,二是冰封季节踏冰而过。其他时候,大多是绕道而行,反正他们的马也快。”

“我听说,他们还有一种方法,”菲尔插嘴道:“就是人揪着马尾巴,跟着战马一块泅过去。”

“对于少数精壮战士,对于一般的小河,这没什么问题,”丹西撇撇嘴:“可在古拉尔河这种大河上,十数万男女老少,根本不可能通过这种方式渡河。”

“如此就必须从据河驻守的胡狼人身上想办法。根据空中俯瞰的情报,与地面收集到的资讯互相印证,西格尔对于蛤蟆口、麻子渡、屏风渡这三处涉水可过的渡口,採取的都是北岸设数百近千人机动,南岸放置栅栏,挖掘壕沟,给渡河部队设立障碍。其主力部队两万五千骑兵设在麻子渡后方,照应东西两处渡口。”威达继续介绍:“我们如果选择在麻子渡过河,当然正合西格尔之意。如果选择其他两处渡口,因胡狼骑兵速度快捷,阻截的大部队也可以在一个半小时之内赶到。”

“另外一个不利的条件是,离开南部山区赶往古拉尔河的这段路程是平坦的草原,无论如何,十几二十万人的大部队的动向是遮掩不了的,对方可以提前做出反应。想要过河,惟有强攻。”威达最后以此作结,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同意。”凯鲁点头道:“我军有四万铁骑,完全可以和北岸渡河部队联手行动,腹背夹击,杀败据河阻截的胡狼人。而且,西格尔拒绝谈和建议,正好给他点颜色看看,让胡狼彻底灭族!”

“不错,我也同意。”上次谈判未成,古斯也对西格尔怀恨在心。

“问题在于,游牧蛮骑不一定跟咱们正面攻防。”丹西摇头道:“其实,就是只有一个渡口,西格尔三万骑兵尽出,也不一定阻挡得住贝叶与摩卢不计代价的强渡突击。胡狼人的目的,不在于将我军挡住,而是将我军拖住、粘住,迟滞我们的行进速度,好让后边的鸠蛮沃萨联军赶来,将防护力弱的蒂奇斯族众抓住、消灭。”

“即使我军与北岸友军联手打开一条渡河通道,这么多人要想渡河,至少需要大半天,甚至一整天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鸠蛮沃萨联军很可能就已经赶到了这里,我们仍然无法摆脱敌人的追击。”

“草原作战,各族都不是很重视防禦,没有人愿意用堡垒来拴住自己的手脚,胡狼亦是如此。胡狼骑兵的长途奔袭速度之快,在草原上也是出名的,如果让他们追上,根本就没办法逃脱。沃萨和鸠蛮人,也同样精于此道。”

“这些傢伙打的是一种典型的狼群战术。他们不是正面把你堵住,而是不停地侧翼突袭,就如那追逐黄羊白鹿,一旦被包抄追踪之后,恶狼会一只只地从侧面扑过来,从活肉团上叼下一块块鲜肉,一直追杀到你不支倒地,血尽而亡。这时,牠们才会从容地享用战果,用你的肉果腹,用你的血解渴,用你的皮抹嘴。”

“草原人对上一次大荒原战败很不服气,认为是天灾**让他们从骑兵变成步兵。这一回,这些马背上的战士渴望恢复尊严,让咱们休想逃脱他们的复仇!而我,也不想跟他们做非理智的纠缠──死命突围,浴血强渡,实在没有多少意义。”

“那怎么办?”凯鲁讶道。

“善用大地母亲赐予我们的两种地理资源──山脉与河流。”

八万鸠蛮友军的抵达,沃萨外围部落的救援,以及一些小族的陆续加盟,令以沃萨为首的联军总兵力达到了十一万余骑。

一直囿于兵力不足而不敢行动的沃萨战士们信心大增,喜笑颜开。戈勃特和则尤还是那副恍恍忽忽的尊容。惟有平素不动声色的伊森,脸色阴郁得吓人。

“呃,则瑞,你来了,我就放心喽!”则尤说道。

“呃,则瑞老弟,一路辛苦了。有贵军加盟,病猫崽子将再无遁逃之理!”戈勃特也客气地表示欢迎。

老奸巨猾的伊森又祭起老法宝,把场面上的话圆得毫无破绽。不知道世上还有搜魂**这种魔功存在,尽管是则尤的胞弟,则瑞也只能感到兄长和戈勃特两人神态有异,而从对话等其他方面察觉不出任何问题。

“哪里,草原团结一心,共抗魔王丹西,则瑞自是义不容辞。”

刚一见面,兄长和戈勃特的精神状态确实让则瑞有些担忧。伊森一下出任本族和沃萨人的军师,获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权,亦令则瑞感到有些太过突然。

不过,伊森事先给则瑞打了一剂预防针,以大荒原惨败和逃亡族众惨遭屠戮,致使两位首领痛心沮丧,精神大受打击为由,搪塞解释。

另外,则尤和戈勃特虽然神情木讷,举止呆滞,说话却不见违常悖理之言,指挥发令,说话应答,不见半丝不妥。则瑞已经有半年多未曾与兄长及大汗谋面,不知其中原因,今日初来乍到,不好多问,也只能把疑虑深藏心底。

“呃,军师大人,既然我们已经聚齐兵马,您看该如何行动才好呢?”戈勃特很自然地紧接着提问道。

“现在的形势变得很复杂了。”伊森皱着眉头道:“其一,丹西察觉了我们的计划,提前採取了行动,从侧后威胁西格尔的胡狼骑兵。

对此,我非常疑惑。知晓秘密的人中间,是不是可能存在着内奸?”

伊森的眼睛扫过与会众人,蛇一般的毒芒简直令人不寒而栗。除了戈勃特和则尤依旧是空洞的眼神外,其他人尽皆感到背脊发凉。

权力确实是腐蚀心灵的毒药,在沃萨和鸠蛮两族之内,除了为自己操纵的两个傀儡木偶外,伊森对其他任何人都握有生杀予夺的大权,一句话就可以让某人飞黄腾达,一句话就能让某人五马分屍。

这会儿,尚没有搞定丹西,老奸巨猾的伊森自然还很收敛,擢拔有能之士,除去谄佞之人。不过,一旦他的奸计得逞,把草原和猛虎自治领尽皆玩弄于股掌,又有谁知道他将来会怎样地为所欲为?

其实,有些的苗头已经显现出来,沃萨与鸠蛮的巫师中,有一些人开始得到不正常的飞速晋昇,逐步参与核心决策。本来完全由世俗领袖控制一切的两个草原民族,巫师的地位有渐渐复辟的趋势……

“其二,贝叶和摩卢突然改变计划,不是合攻鹰巢峡谷,而是转往渥锡河畔,走崎岖难行的山路水道。在河边,他们扔弃了大批罈罈罐罐,丢掉极多的辎重财货。看样子,瘦猴与生番是想轻装上路。那么,他们意欲何为,准备如何逃窜,行军路线怎样,这些都必须搞清楚。”

“其三,情报系统一直存在问题。侦察秃鹫总是神秘失踪,到目前为止,已有七支秃鹫队不见归来,我们手里只剩三支秃鹫队可用。

而地面上呢!斥候部队遭到敌人侦察狙击兵的疯狂猎杀,不仅损失极大,且因敌人的骚扰,很难有人能做出准确的统计,估算敌军人数。

这种现象,造成我军得到的各种情报自相矛盾,令指挥部无所适从。

贝叶和摩卢的主力部队,有人说在这,有人说在那,怎么可能呢?!”

与丹西交战,连一向能够隐忍的伊森,也有些止不住自己内心的火气。

虽然有大批的游骑被撒了出去,触角伸向山区、河流、溪谷、草原等各处,但因为猛虎骑兵、胡玛骑兵和蒂奇斯骑兵同样在频繁活动,干扰了侦察工作的顺利进行。不能说他们对于敌情毫无所知,但收集到的都是一些零散纷乱,有时甚至自相矛盾的情报。根据这些不完整的资讯,很难拼凑出一副清晰的战场态势全貌图来。

这不是一个完全看不及的黑箱,当然也更不是一张一览无遗的白纸,而是一个若隐若现、半遮半掩的灰箱。要想让其透明化,就必须对繁杂的资讯过滤筛选,去伪存真,并进行合理推测。而推测,就难保不会发生偏差……

伊森发火时,除了戈勃特与则尤若无其事,倒与其身份相符外,其他人都大气不敢出。

“呃,今后必须加强军事决策的保密性,谁嘴巴不严,定不轻饶!”

戈勃特适时地开腔,缓解帐内气氛。

“呃,大汗说得对。”则尤也接茬道:“我们一方面要继续增多斥候部队的数量,力争获得更准确的情报,另一方面,查清圣鹫失踪的原因,妥善好剩余的几支秃鹫队。对了,则瑞,你来得正好,这事就交给你办吧!我和大汗遭敌人暗算而身负重伤,需要一段时间闭关疗治,受不得任何打扰。”

“呃,不错。”戈勃特也磕着脑袋道:“伊森军师精通医术,平时只有他能入帐探病。一般的事,则瑞你和军师大人商量着办,由军师作最终决断。重要的命令,我们会通过军师传达。他的话就是我们的话,谁都必须严格遵守,不得有误!”

“是!”

则尤与戈勃特一唱一和,本想找兄长好好聊聊的则瑞,也只能俯首遵命。

看兄长和大汗的神情,倒也确实像是受了内伤的样子。伊森老妖这一手,部分解开了则瑞心中的疑团。

不仅如此,伊森此举,令除他之外的其他任何人,再也无法与两名傀儡首领接触,杜绝了被人窥出破绽的可能性。而通过这个巧妙的藉口,老妖开始进一步独揽两族大权……

看看计谋收到了预期的效果,伊森心中暗喜。他收摄心神,表情和语气都缓和了一些:“虽然存在着问题,但我军仍可以说得上喜多于忧,这里给大家说几个好消息。约有十五个草原民族的首领表示,愿意参加这次征讨病猫与生番的正义行动,预计将有两万草原勇士将陆续加入我们的队伍。”

“另外,我们也与鹰斯、沙利克两位族长取得了联系,他们也表示,将聚集麾下勇士参战。虽然那里路途遥远,可能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完成集结并赶到战场,但只要我们成功地拖住敌军,三万古雷托骑兵、四万格立西骑兵,总计七万草原战士将前来协助我们。”

这两则消息确实具有震撼效果。帐内嗡嗡地炸开了锅,大家都不免议论起来。这些人的加盟,使得草原联军的势力更加强大,对于士气也有很大的激励作用。

诚如丹西所预料的那样,越打下去,形势对于猛虎军团和蒂奇斯人就越不利。拖得久了,猛虎军团可能就会陷入草原这个大泥潭里无法自拔。

“想找到瘦猴与生番的准确位置,咱们也不是没有办法。”待议论渐渐平息后,伊森继续道:“贝叶肯定是在故佈疑阵,咱们除了加大侦察力度等常规办法外,还必须实行挤压式追迫,逼得他现出原形。

坐在这里猜测对手是没有用的,必须试探方知真假。打扫战场时不是有一种方法吗?战士们拿着长矛去捅刺躺倒在地者的身体,没反应的才是死屍!”

“呃,你的意思是?”戈勃特又开口了。

“我军主力部队将加快速度,尾追贝叶与摩卢的部队,只要两军遭遇,瘦猴搞的那些神神秘秘的玩意儿,不攻自破。”伊森的眼中又开始闪动起妖异的光芒:“而且,只要我们发挥出自身优势,粘住了蒂奇斯族众,他们就再也逃不脱了!”

“报告!胡狼特使求见!”

“呃,请他进来!”戈勃特适时地发令道。

不半刻,一大两小的三位胡狼特使就在亲兵的引领下步入了戈勃特大汗的帅帐。

来的正是哲勒,带着的两个孩子是速帝和哈莫。

这次西格尔派哲勒出使,想看热闹并长见识的小孩非要跟着同行。

西格尔无法,最后以赌棋定夺,结果胡狼族长大败,不得不让他俩随行前往。

“胡狼使者哲勒代表西格尔族长向戈勃特大汗、则尤族长问好。”

哲勒行礼道:“贵方送来的畜群等度冬物资已经陆续收到,对此我族实在是感激不尽!”

“呃,哪里。草原本是一家,些许牲畜,能对胡狼朋友有所帮助,我们就已经心满意足,西格尔族长何须这么客气。”戈勃特合乎礼节的说着应酬话。

“几月不见,西格尔先生安好?”则尤也问道。

“回大汗,贵族雪中送炭,但我族陡遭浩劫,无以为报,只能派我带一套狼皮战甲,前来向大汗表示敬意。”哲勒奉上礼物后,旋即又向则尤施礼道:“回则尤族长,西格尔族长病恙已癒,正指挥部队,准备给魔王丹西、瘦猴贝叶和生番摩卢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

“哲勒酋长,目前古拉尔河两岸的战况如何?”礼节应酬刚过,伊森直入正题。

“北岸未曾出现大队生番的踪影,不过丹西率四万猛虎骑兵正从南边迅速杀向我族后方,意图打穿阻碍,事先占据一处涉水而过的渡口。”

“哦?丹西还真是急了哩!”伊森反倒相当镇定:“请特使先生回去告诉西格尔族长,丹西如若强攻,不必跟他硬拚。他渡河也好,在渡口赖着不走也好,都由他去。待我军主力抵达后,咱们一起收拾他!”

“我一定转达。”哲勒躬身应允,接着说道:“对了,尊贵的大汗、诸位大人,有件事情,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呃,草原男子何必吞吞吐吐?!”戈勃特说道:“都是一家人,有话直说!”

“嗯,是这样。”哲勒指向身后的小鬼道:“我本来只是带着这两个小鬼过来参见大汗,一睹草原领袖的风采。谁料想,旅途中听得他们说起,曾见过一场空中的猛禽大战。联想到近日来我军圣鹫的神秘失踪现象,故而也将他们带入帅帐,给诸位大人讲述一下他们当日的见闻。”

“速帝、哈莫,你们谁先讲?”哲勒搂搂两个小孩的肩膀,鼓励他们道:“给大家说说你们看到的一切,就算讲错了也没关系。”

本来一直躲在哲勒身后探头探脑的两个小鬼,乍被推到前台,看到这么多人的眼睛望着自己,不免有些紧张。速帝在北逃途中见过一些草原首领和战将,稍微好点。哈莫一直待在那小部落里,哪见过这等场面,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

“说吧!说吧!没关系的。”伊森说道。

他想做出一副慈祥长者的样儿,可惜,牙齿一龇,眼睛一瞇,装出来的笑纹硬凑到一起,模样更加阴森,反把两个小孩吓了一跳。

其实,方才躲在哲勒身后时,速帝和哈莫就在窥探帐中诸人。令他们失望的是,传闻中力拔山、气盖世的戈勃特大汗却是一副病恹恹样子,比之当日的西格尔还要不如,至少后者,眼中闪动着复仇的火焰,而眼前的戈勃特,眼神空洞,目光呆滞。则尤、伊森等人的脸上都有一股黑气,帐内的气氛显得诡异、阴沉而压抑……

相对大人而言,小孩的感觉反倒更加敏锐,尤其是速帝这么调皮的小孩。他隐约地察觉到,这三人之间,似乎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关联……

在大家的劝慰和催促下,速帝终于开口讲述当日所见的空战场景。

小孩就是如此,一旦讲开了,紧张感就渐渐消失。

速帝主讲,哈莫不时补充,两个小鬼唾沫横飞,还做出许多夸张的手势和动作,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日空战的过程。不少大人甚至听得入迷……

“不可能吧!”小孩们讲完,沉默一会后,则瑞说道:“不同种类的猛禽,极难共养,而且,要做到像一支军队那样默契地作战,更是难如登天哪!”

则瑞是训练秃鹫的权威,他一发言,不少大人也觉得在理。

是不是这两个小孩编出来的故事呢?这也很难讲。

毕竟,军事决策不可能依据小孩嘴里说出来的东西制定,那样就太危险了……

“你说看到了两只金色的大雕?”伊森突然发问。

“是啊!牠们的翅膀,”速帝张开双臂:“有这么,这么长!”

“我早该料到如此!看来,丹西这混蛋,搞出了一群空中猛禽为自己效力,”伊森冷笑道:“咱们的圣鹫遇到劲敌了!”

伊森对于猛虎军团的历史和现状,是有过仔细研究的,知道萨格尔动物饲养商巴夫特的儿子巴尔博投奔了丹西,手下有两只可以侦察敌情的大金雕。

因军务繁忙,金雕又未曾在北部战场出现,他也没能想起这码子事。然而,结合速帝和哈莫的讲述,老妖终于回忆起了这个细节,对整个事件的经过也猜出了个**不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