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洛瓦港海战,对阵双方都费尽了心机,都有所倚恃,也都有所顾忌,都有所准备,也都有措手不及之处。不过最后,却是蛟龙军团一方更适应水情和气候,从而取得了优势。

畏惧于凹镜的威力,不想白挨打无法还手的易卜拉辛被迫在四海里之外实施监控式封锁。这样一来,港湾口的自由通行权就掌握在了铁甲舰队的手中。

浓雾的掩护,熟悉水情,使得铁甲舰队能悄悄出港,不为敌人察觉地在预定战场集结。既保证了攻击的突然性,又巧妙地占据了上风位,令冲撞更洛u扣Q,海战更占便宜。

最后,这场突如其来的雾中风暴,给予查理最后奠定胜局的良机。

大自然对双方都是均等的,风暴条件下的海战,对交战双方都是严峻的挑战。然而,在这种特殊的条件下,铁甲舰就表现出明显的优势来了。

三桅帆舰虽然大,船身的倾侧极限点却比较高,巨大的船头堡和船尾堡,则加剧了这一点弱势。瓦尔芹长船虽在正常情况下非常灵活,但又太小,牢固性不高。面临风浪时,它们一般都不得不郊u|下锚,以抗击自然力的侵犯。

相反,铁甲舰倾侧点适中,轮桨结构设计,牢固的铁甲船身,令其成洛ub暴风雨中、在风浪翻涌的海面上,灵活性与可靠性结合最好的舰种。

其他辅助舰只以铁索拉牢,增强了集体抗御风暴的能力,而这道可怕的枷链,更给对手带来恐怖的效果。

四海里宽的巨型枷链,使得混编舰队战斗群从混乱变动摇,从静泊转为后撤。

浓雾、狂风、巨浪,天气变化无常。

郊u|下锚、避让火船、起锚后撤,战局瞬息陡转。

这次海战不仅来得突然,而且打得非常快!

蛟龙军团占据上风位顺风顺流发起进攻,从纵火总攻开始到正面枷链横扫,只有短短不到二十分钟时间,庞大的混编舰队简直有些反应不及!

变故接二连三地突然降临,即令训练有素的帝国水师和久经风浪的雪地海盗也有些手忙脚乱,本方各舰只之间的碰撞摩擦也时有发生。

虽然也有三桅帆舰互撞发生,但基本上,倒霉的大多是那些助纣为虐的瓦尔芹海盗。

他们的船小,往往如同巨石压过沙砾那样,被急于脱离战场的友军那巨大的三桅帆舰,直接从船身上碾过去!

惨叫声混合著风浪的呼啸在海面上传唱,被暴烈大海吞噬的落水者不计其数。

可是易卜拉辛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数量众多的舰只集结在一起组成一个坚实的舰阵,反而施展不开手脚。他急于后撤以避开枷链的扫扑,向两翼扩张以反向包绕对手。如此,凭著人数的优势,凭著舰只体积的优势,他尚有扭转劣势,反败为胜的机会。

然而,抢得先机的查理不给他这个机会。

当雾气逐渐被狂风吹散,能见度逐渐提高的时候,东侧纵队、西侧纵队,每边二十五艘铁甲舰,已经完成了包绕回旋,从侧翼发起猛攻!

真正的噩梦,终于降临┅┅

经过一年的休养,伊森的伤势早已痊愈,内力也在缓缓恢复,可怕的魔功能够自如施展。适逢背负一个钟意的小弟子,老妖为了展示神功,动起手来更是威势骇人,一上来就是他的拿手绝技。

氤氲黑气弥漫四野。

恍然间,天地颠倒,昼夜错位,时空扭曲,整个世界一下子变得不真实起来,让人有诡诧莫名之感。

身处这样一个混沌难分的幽冥玄界,第一次参加这种巅峰决斗的速帝,内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无法解释的恐惧与崇敬。

在无数道黑色涡流循环盘绕之下,伊森的身影蓦然间映衬得极其伟岸,整个人似乎嵌进了天幕之中,悬于半空,俯瞰世间,令人直欲双膝跪地,拜服在他的脚下!

四大护法和十八星月使当然不是毫无内功根基的速帝所能比的。

他们与伊森虽多年未曾交手,武功路数却是同根共源,师承一脉,相互之间知根知底。

休伦选派教中绝顶高人,艾哈迈德尽遣帐下御卫精锐,二十二名一流好手深入大草原**除教中异端邪首,亦是有备而来,有所倚恃。

倏忽间,在伊森这座直通云霄,凌驾一切的高山旁,突兀地耸起四柱险峰!

十八道飞瀑流涧,如万丈银帘,在雄山与险峰之间尽情流泻!

不要小瞧四大护法手中的焦木,这些看似烧火棍般的玩意,却是教中圣物,传闻由至圣先知亲手在总坛圣火中烤炼而成,不怕兵刃斫击,无惧烈火灼烧,更有伏魔降妖、驱邪避祸之异能。

四大护法占据四方角位,每人持一圣木,摇曳摆动,口中喃喃吟诵经文。他们的动作看似缓慢无比,却彷佛有一条无形的锁链,把四根圣木连为一体,将伊森困于核心。

总坛四大护法法衣鼓荡,身形飘动。他们手中的圣木,焦黑一端更生出袅袅白烟,萦腾阵阵异香,营造出一种恍如仙境神人般的作战氛围。

与此同时,十八星月使的战刀,如怒涛拍岸,似飞瀑溅崖,飙起千朵白云,万点雪花,朝老妖狂扑猛打。

更为厉害的是,圣木的无形链条,把伊森的氤氲涡流限锁在狭小的圈内,每当伊森反击至此,力道都蓦然衰竭!

相反,星月使者的战刀不仅可以通行无阻,而且每经过此圈,威力竟飞跃般倍增!

这套阵法,乃休伦参考至圣先知当年以四根圣木除妖降魔而苦心设计出来的,专门用来对付伊森这种武功深不可测的绝世高手。所不同的是,当年先知一人执四木,除毒铲孽,救世济民,而此阵之圣木,由四大护法分别执掌,专司防御,攻击任务则由十八星月使承担。

自魔功大成以来,伊森尚是首次处于如此被动的困境。对手的圣木阵法,与天地融为一体,广阔无边,法力无穷,无所不在,无隙可乘,直令他生出不能克服的无力之感!

连不会武功却天资聪颖的速帝也看出来,老妖现在自保有余,进攻无力,无论他武功多强,总是杀不出圣木禁圈,长期打下去,只怕形势不妙,难逃力竭而亡的下场!

然而圈中的伊森,却似乎胸有成竹。他挥洒自如,袍袖飞舞,将星月使者们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挡回去。

“休伦小儿这些年的苦心没有白费,竟然弄出了这么个古怪的阵法,”伊森语带嘲讽,没有任何慌急∶“可真难为他了,一定度过了很多个不眠之夜吧!”

四护法、十八星月使,显然没有伊森的这种本钱,能在激烈的拚杀中依然谈笑自若,他们凝神静心,继续围攻。

“遽!”

说话间,伊森手指一弹,一枝响箭飞上半空!

声音之凄厉,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

狂风席卷,巨浪滔天,海面汹涌地起伏,瀑布般的水帘在肆意地飘洒┅┅

就在这风高浪急的海面上,一艘艘铁甲舰,恍如一个个黑色精灵,穿风破浪,奋勇争先,向那群恍若喝醉般在海面上飘摇的庞然大物,向混编舰队主力──那群巨人般巍峨雄壮的三桅帆舰战斗群,发起冲锋!

如果说其他舰只遇到三桅帆舰,就如侏儒之于巨人,那么也拥有相当体积的铁甲舰碰上它们,就是小个子与大个子摆台设擂,交锋对拳了。

小个子步伐灵,大个子力气足,按理说各有其长。但很不幸,这回的比武,却是设在一个不断颠簸的擂台之上,对身体的平衡性要求很高,重心低步子稳的选手更占便宜。

海战在投入作战之时有阵形可摆,可一旦接敌,往往就演化为一对一的战舰互挑。

查理这回是预先有所期待,有备而来,为进一步增强灵活性和风浪中作战的平衡性,各铁甲舰连投石机等远程武器都不带,完全就靠撞击作战。

蛟龙军团的各舰舰长也充分施展自己的怪招绝活,最大限度地发挥铁甲舰的撞击威力。

有的人喜好摧锋折锐,正面切剖,以尖锐的撞角深深扎入三桅帆舰的侧面船舷,在它们的肚皮上捅出一个个无法愈合的大口子。

有的人擅长剑走偏锋,旁敲侧击,以灵活的转舵踩桨,以飞快的速度绕著敌船行驶,左一撞,右一擦,一刀一刀割得对手鲜血淋漓,伤痕累累。待对手的战斗力大损后,再觑准机会,冷不丁地给予最后一记重拳。

有的舰长更有创意。他们艺高人胆大,竟然一舰对数舰!

如同一位芭蕾舞演员,在翻涌跌宕的海面上翩翩起舞。铁甲舰不断地正撞、侧擦、威逼、诱惑,其目的则是充分施展本舰的灵活适航能力,令几艘敌船既要面对风浪,又要迎接海战,一个不小心就控制不住方向和速度,变为互相碰撞,自相残杀。

而此时,狡猾的铁甲舰却在一片木屑浪沫交织的迷雾中穿越间隙,脱身而出,望著身后的景象哈哈大笑┅┅

硬缠著查理登舰观战的小密尔顿,这回算是理解了蛟龙军团的水兵们为什么总是那么骄傲和自豪,他们的确称得上是勇毅卓绝!

风浪的颠簸,令小孩在舱内抱著桌腿儿不停地呕吐。在擦嘴喘气的间歇中,密尔顿却看到,“圣龙号”上的水手们在颠簸的甲板上健步如飞,似履平地。他们反应迅捷,灵活地驾舟驭船,快捷而准确地执行舰长的一个个作战指令。

作为旗舰,圣龙号义无反顾地冲上了战斗第一线。

查理指挥的旗舰,同样在以一对三。面对体积大出自己一倍的三头海怪巨兽,将士们神色泰然,毫无惧意。

这条怒海狂龙,昂奋其首,伸突其角,腾跃其身,摆弋其尾,沐高风而舞,浴浊浪而戏!

獠牙顶及,深洞轰开!

钢身到处,木屑翻飞!

左一撕,右一咬,线路飘忽不定,无从揣测。刚刚还在揪著前面那艘三桅巨舰猛打,撞得它七荤八素,嘶叫号哭,一转眼却已掉过舰头,朝身后那艘巨舰狂冲而去,继续展暴施虐!

连扑带抓地杀了几个来回,已经有一艘三桅帆舰无法弥合裂开的洞口,船头翘起,船尾开始缓缓下沉。另一艘帆舰桨橹全折,桅杆断裂,失去了战斗力,像个打摆子的疟疾患者一样,在翻滚海面上无助地摇摆。最后一艘也受损严重,斗志全消,赶紧扯帆逃逸┅┅

只要观看过这场海战的人,都不能不为蛟龙军团海军勇士们的豪情壮志所折服,所倾倒!

将士们一方面要斗风战浪,跟大自然抗争,另一方面又要与敌船搏杀,挽弓射箭,撞击摩擦,接舷肉搏,以大无畏的精神直面任何挑战!

他们要征服敌人,征服大海,征服一切!

当崖顶上的威塞克目瞪口呆的时候,手持皇帝权杖,立于海岸一座高台上观战的艾哈迈德,也是一副同样的表情。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雾来得著实邪乎,一点征兆也没有,让惯经风浪的艾哈迈德心中隐隐觉察有些不祥之兆。

紧接著,又是同样突然来临的风起浪涌,更增添了他的这种感觉。大雾与狂风,一般是相互克制,很少携手同临的,而今天却是接踵而来,显然有些不太对劲。

随后,崖顶上升起了报喜的火光,飘动起那面让人自豪不已的星月战旗,叫艾哈迈德心内稍安,觉得真主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然则到最后,海面上的惨叫透入耳膜!

大风最终刮散浓雾,掀开面纱,呈现在自己眼前的却是这样一番海战惨状!

麾下那支令其自豪不已的混编舰队,三桅帆舰也好,瓦尔芹长船也好,都在狼狈逃窜,被可怕的铁甲舰队追著猛打。

要同时应对翻涌的风浪和恐怖的敌人,很多战舰虽还在续航,却破损严重,风帆桅杆被摧折毁坏,身侧船舷尽是裂缝,就算他们运气好,能够逃脱追击,却也不可避免地要在海上漂流。最后能剩下几艘船逃回,实在不敢想像!

无数的碎木板、浮尸、粮草袋、补给物资等,在狂风的吹拂和海浪的推动下,被送到了岸边的沙滩,其场景简直惨不忍睹!

“邪教徒难道真的会什么妖法?!”艾哈迈德尽力收敛怒气,恢复平静的表情。

一生征战的他,经历过无数风浪,也品尝过无数挫折。他深深懂得,越是被动越需要冷静,以免慌急中再走错招,把不该输的棋,也输个干干净净。接受现实,从容应对,才是战争之正道。

“应该不是。”休伦眯眼远眺,神色淡然,惟有右颊的一根神经在不受意志控制地跳动∶“妖镜最后证明只是凹镜而已。今日这天气变化真的有些古怪,但我想来,丹西和狄龙尚不至于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不然,他们早就统一世界了。”

“易卜拉辛已经战败,形势彻底颠倒,海上侧翼,将沦为敌舰的出没之所。这一边,反过来变成了我军的软肋。”艾哈迈德用权杖狠狠敲打著地图上的海面∶“奥图曼,组织一支新舰队前来护卫需要多长时间?”

“各分舰队散布于各处从事运输任务,把离我军最近的几支分舰队聚合起来,大约有一百五十艘三桅帆舰、两百多艘长船。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半个月之内,他们能够赶来协助。”

“马上传令,各支分舰队暂停运输任务,迅速前来集结,重新组织海上防卫力量!”

“陛下,那些战舰上的水手并不是很熟悉三桅帆舰的操纵,还有大批船员属于被征苦役,”休伦提醒道∶“忠诚心和训练度都非蛟龙军团的对手,一旦开战,只怕获胜不易。”

“我知道,”艾哈迈德缓缓点头∶“但今日查理胜得也很侥幸,不是吗?”

人们在失败后总是会习惯性地高估敌人的实力,真正能客观分析原因,准确判定优劣者,少之又少。胜不骄,败不馁,没有多年的征战经验,没有一颗冷静对待胜负的平常心,绝难做到。

“在目前这个东北战区,我军东翼已经暴露在敌军舰队的直接威胁之下,如果继续坚持陆上围攻,丹西和狄龙将处于攻守皆宜的主动地位。”艾哈迈德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战区形势图∶“假如铁甲舰队绕过我军,直接进攻香浓港,我军的海上补给线将被切断。在目前这个战区里边,时间拖的越久,我军的形势就越为不利。”

“是否要抽出一支军队去加强香浓城防御?”何赛因建言道。

“不!战场的选择权还在我们的手里。”艾哈迈德说道∶“我军应主动后撤,退至香浓城一带构筑防线,等待丹西前来决战。”

“准备了这么久,就此放弃,只怕┅┅”奥图曼作为本次战役的主要设计者,还是心有不甘。

“输面大,赢面小的战争,何必坚持打下去呢?!”

战争也可以说是一门死亡艺术,必须拿得起放得下,不为失败所困扰,才能不断提高造诣修为。承认失败,毁弃那些无法成功的半成品,是创造出一件更为完美艺术品的必备前提。

“可这也会丢弃许多的领土。”休伦心疼自己的传教区域缩小。

“失去少量领土,总比失去军队好。”艾哈迈德不为所动∶“海军主力已经遭受重创,急中容易走错招,假如一不留神,再把不该输的陆军也输掉,我们只怕没有翻身的机会。”

“大军撤离,需要防止敌人趁势追杀。”何赛因提醒道。

“不错,是要准备妥当。殿后阻击任务,就让十万半岛新军承担,反正他们的命不值钱。”艾哈迈德抿抿嘴道∶“我们给丹西准备的一些其他东西,也该派上用场了。下去准备吧!”

艾哈迈德一顿权杖,转过身去,眺望仍在继续的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