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相吉卡斯拒捕,被我军乱刀砍死!”

“敌酋习博卡二世自刎身亡!”

“敌太子拉夫诺被擒,现关押囚房,等待审讯!”

“习博卡二世的其他三子三女尽皆伏诛!”

“在帝都的塞尔王室成员二十七人,十五人伏诛,十二人被俘!”

“俘虏敌军文臣一百二十八人,武将六十二人,斩首六千五,俘虏七千六,仅有不足千人逃出城外!”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孔狄身披金丝甲,手拄大剑,一只脚踏在血迹斑驳的塞尔王位上,默默点头。

灵犀骑队的这次偷袭敌都,确实打得非常漂亮。隐匿伏踪,巧妙穿插,奔驰千里,暗袭敌后,仅一夜之间就拿下了敌国首都,塞尔王国的头头脑脑被一网打尽。

这轮军事行动,不仅神速,而且是真真切切的“斩首之剑”。自此,塞尔王国的中枢神经被一剑割断,各地方守备部队与中央完全失去联络,成了名副其实的群龙无首,各自为战。

这也是致命一剑。首都被夺,国王被弑,太子遭俘,宰相身亡,将令整个国家的组织体系瓦解,士气瞬即崩溃,前方将士完全丧失斗志,非逃即降。

孔狄获得这样辉煌的战绩,当然是其自身努力的结果,也是灵犀骑队强大战斗力的体现,但同时,这里也有一些连孔狄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比如,他手里足以乱真的调令如何得来,为什么自治领政府对凯提南亚骑纵的部署和运动路线一清二楚等等。

“叛将丘根和贼人鲁道夫可曾抓到?”

孔狄抬头问道。

丘根竟然背叛了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自然令孔狄咬牙切齿。鲁道夫三姓家奴,一直跟猛虎军团作对,更与孔狄结下血海深仇。这个敌将,最为孔狄所关心。

“回禀将军,尚未见到两人的踪迹。”

“哼!”孔狄只能长长地叹一口气,心内充满了遗憾和郁闷。

“对了,传我命令,”沉吟半晌后,孔狄记起了安多里尔的嘱咐,“将习博卡二世和吉卡斯的首级挂于城门示众!”

“另外,向塞尔全境发布通告︰习博卡二世、吉卡斯两人勾结呼兰异教徒入侵走廊,已被我灵犀骑队击杀!塞尔各地军政大臣,受两人的蒙蔽,只要安民保土,服从命令,罪责可予免除,自治领政府既往不咎!如果坚持邪道,与呼兰异教徒同流合污,必遭严厉惩罚!各地爱国信徒,勇敢义士,遇到此等奸邪之徒,随时拔剑诛杀,有功无罪,必受重赏!”

“还有,给我写上这几句,”孔狄心道,老头儿交代的事情真多,脑瓜子都差点记不全了,“自治领政府对塞尔绝无恶意,亦不觊觎王国半寸领土,只因伪王习博卡二世、奸相吉卡斯两人勾结异教徒,破坏走廊和平,方才奋然出剑,起兵锄奸!而今,奸宄已灭,伪王伏诛,望各地兵民保持镇定,恢复秩序。丹西领主不日前来与拉夫诺殿下会晤面谈,扶助太子继位大统,恢复王室卫圣护教之光荣传统,带领塞尔人民重返正道!”

安多里尔还是老一套的办法,煽动宗教情绪来对抗呼兰帝国,不过,刚刚坐船抵达海港凯提南亚的丹西,却另有考虑。

该城守将亚农在码头恭候,而高参贝叶也乘坐快艇赶来与阔别经年的领主会面。

“听说你小子假公济私,娶了一个娇滴滴的詹鲁小妞。”丹西一下船,就和瘦猴军师拥抱,半开玩笑半认真似的说道,“詹鲁盆地花香水美,女娃子也个个国色天香。可你身体瘦弱,还要节制节制,当心被掏空了身子,叫我平白损失一名重臣哪。”

“领主自己也不差嘛。”

贝叶的小眼珠瞟向丹西身后的两位玉人。

“好你个狡猾的猴崽子,”丹西笑着给了贝叶一掌,“对了,你不在威达身旁出主意,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是不是又有什么馊点子啊?”

“威达已经无须我的辅弼了。这是我刚接到的战报,前天夜里,孔狄攻破塞尔城,习博卡二世、吉卡斯等人尽皆被戮,拉夫诺太子遭擒。”

“嗯,我也刚刚知晓此事。”丹西点头道,“对了,东教廷对于我们并吞塞尔的提议有何反应?”

“这正是我赶来的原因。费文陛下对于领主与异教徒联姻,放任沙漠帝国部队撤离半岛一事非常不满,虽然我在信中做了解释,并给费文阐述了狄龙在此事中的阴险作用,但老东西仍余气难消。教廷表示,他们将继续谴责呼兰异教徒的入侵行径,但不会给予我们任何实质性的援助。对于我国与塞尔之间的战争,教廷表示理解,也表示遗憾,并强烈建议两国立刻停止敌对行动,和谈解决争端。”

“这就是说,他不会支持我们推翻塞尔王室,继续坚持习博卡家族的正统合法性喽。”丹西脸色不佳,“狄龙进攻圣火国,倒是遂了老混蛋的意,对他青眼有加,还拨款二十万金币作为军费。”

“跟狄龙这种蛇蠍之人亲善,费文不会有了好果子吃的!”贝叶咒骂一声,把丹西扯到一边,放低声音,“老家伙在信中含糊地暗示,假如领主休掉伊莎贝拉殿下,出兵剿灭鲨鱼岛的马赫迪部,他或许会重新考虑考虑。”

“呸!他倒想得美!”丹西朝地上狠狠啐口浓痰,“马赫迪是我用来牵制狄龙的一招暗棋,岂能就这样轻易弃子?!”

“安多里尔左相也对于您擅自与异教徒联姻一事……”

“他的意思我知道,”丹西打断贝叶的话,“你的看法呢?”

“我认为,”贝叶艰难地咽口唾沫,仔细地斟酌用词,“老军师的担忧不无道理。”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小伊是我的老婆,她也是两盟半岛名义上的所有者,怎可以?”

“所以我们才需要跟教廷弥合分歧,修补关系。”

“虽然东教廷给了我们不少帮助,但也总是受其挟制,长久下去,必有麻烦。”丹西吁口气道,“王位的合法性,是他教皇决定得了的吗?!”

“王位的合法性,当然是由刀剑拱卫的。不过,前提是你有足够的刀剑,不惧怕任何威胁。很可惜的是,在大多数情况下,你并没有绝对优势的武力,而这个时候,教皇那纸敕令的威力就显示出来了。”

贝叶耐心地解释道,“教廷的认可,等于凭空多出来几万把钢刀呀。”

“是谁给了这帮神棍如此大的权力?能不能加以改变呢?”

“您的意思是?”贝叶惊讶地望向丹西。

“不能总是受制于人,必须想点其他办法。”丹西冷狠地点头,“这次在两盟半岛,我听说那里出现了一个秘密流传的教派,叫做疯宗。”

“疯宗?他们被人们称作疯子,才有了这个疯宗的雅号!”贝叶大吃一惊。

“这个教派提倡教权自由,主张信仰平等,在上帝与信徒之间不存在任何其他东西,信徒可直接与上帝进行心灵交流。他们认为,不需要神职人员赐颁救恩,搞什么繁琐的圣事仪式,信徒凭借信心,通过圣灵的工作,就能得到救赎。”丹西政治敏感度非常高,对于下属搜集的一些看似不起眼的情报,往往能从中发觉出人所忽视、实际上却颇为重要的东西,“他们大力抨击教廷的**堕落,认为他们只是一伙神棍掮客,把圣事当作上帝与人之间的一种交易,把上帝的恩典卖给信徒,又从信徒手里获得钱财,以满足教廷人员的个人的贪婪**……”

“这可是异端思想,受到教廷的严令禁止,一旦发现,须处以火刑哪!”

“管他什么异端思想,只要他们能替老子反向挟制教廷就成!”

丹西撇撇嘴道,“我们自治领政府以开明着称,除非触犯国家法律,否则任何人都有按自己意愿生活的权利。”

“可教廷方面责怪下来?”

“我们当然不提倡什么疯子宗派,在教会中也有康坦诺夫这样的好人,几大主教对自治领的发展也做出过重大贡献,我们必须继续支持这些对我国尽忠竭力的好牧师。对于东教廷,我们也会保持礼节上的尊敬。”丹西盘算道,“但教廷的影响力实在非同小可,我们必须找到另一股制衡力量,削弱它对我们的威胁。”

“教廷的威力源于它于对人的思想的钳制能力,我们把疯宗推出去跟他们论战,无论谁胜谁败,教廷对思想的控制力、影响力都将被大大削弱。”丹西慢慢地梳理思路,“我们不掺合进去,但我们也无须为难疯宗等异端宗派,不要跟随教廷一起剿杀他们,而要允许他们存在和发展。什么疯宗也好,狂宗也好,让他们出现,让他们发展,让他们跟教廷在思想领域交锋接战,让他们互相拆台,互相打口水仗。

他们之间闹得越凶,我们的政权就越安全……”

丹西出于狭隘的个人利益做出的决策,却带来了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深远影响。

当猛虎自治领崛起的时代,中央走廊地区正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分裂。这不是以往的国家、民族对立(中央走廊一直就是四分五裂、国家林立),而是社会层面的大裂变。

农业文明的发展和商业贸易的扩张,呼唤中央走廊的统一,丹西出于个人野心,猛虎自治领出于扩张**,独霸走廊的意图昭然彰显,却无意中暗合了这股思潮。

各国王室长期沿袭的传统的统治方式,也遭遇到新兴的自治领开明政权的有力挑战。当其他国家的民众看到了自治领民众低税率、高宽松度的生活型态,不免会逐渐觉悟,并萌发改新**。

几股潮流汇合在一起,使得按社会经济地位划分的阶层矛盾超越了国家矛盾、民族矛盾成为斗争的主导,并以暴虐惨烈的扩张兼并战争方式表现出来。

社会变革虽然总是和战争交织在一起,但影响要更加广泛深远。

两者往往互动、互促、互为因果,不断往复,最后导致翻天覆地的剧变。

变革一般都需要寻找一个突破口,而宗教这种似乎离神最近、离现实生活最远的东西,却往往成为野心家、改良家、革命者操纵的最有力道具。

这一方面是因为宗教仅仅是思想领域的斗争,不会直接地、立刻地触犯权势阶层的既得利益,引起的戒心较小。另一方面,思想控制人心,人心左右战局,战争的胜负可以打破一切桎梏,带来各方利益的完全而彻底的重新洗牌。这个神秘连锁反应中,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初始推力,到了后期却能以百倍、万倍的方式扩大和蔓延。

这是一种神奇的政治魔术,可就连耍弄它的魔术师也控制不住后果,不知道最终会变出一个什么样的怪物来……

白手起家却要与各老牌强国、根深蒂固的各家王室争雄,丹西不得不施行开明统治,以打破施加在下层民众身上的枷锁,充分释放其能量,并借助这股破坏性的力量来打击对手。

开明的制度,不仅带来军力强盛、经济繁荣、文化发展,也因其海纳百川的包容性,会带来思想领域的百家争鸣。

囿于狭隘的利益之争,为了削弱教廷对本国民众的影响力,丹西决定放开教义论争,允许一些受到压制的异端小派在民间活动,与教廷进行针锋相对的思想论战,最后却不料在思想界、宗教界、文化界引发了一场十二级大地震……

当然,这个结果,丹西未曾预料,也没能看到。

当时包括疯宗在内的这些小教派,此刻仅仅是流传范围极窄、到处隐匿藏踪、被人视作邪教的秘密组织,在丹西当政时代,他们仍处于萌芽阶段,只获得有限的发展,仅为皇室用来在思想领域制衡教廷的一颗棋子。

不过,在自治领这片自由的沃土上,它们深深扎根,开花结果,历经数代人的不懈努力,直面现实的教义击溃了经院哲学,理性光辉战胜了神秘主义,世俗化的教堂打败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修道院,最终,形成一股不可抗拒的思潮,引发轰轰烈烈的宗教改革……

丹西和贝叶尚不知道这次漫不经心的谈话会带来什么样的历史影响,当两人兀自在一旁叽叽咕咕的时候,霍夫曼疾步赶来。

“詹鲁军部大臣甘斯特发来急报!莱德国王失踪,生死难卜!”

书香关。

粮仓海亚尔土地肥沃,民间殷实,知书达理,文化发达。书香关既是本国的西部重镇,又是着名的图书集散地,有成百上千家作坊,终日印制书页,装订成册,然后销往大陆各地,该地也因之得名。

在海亚尔的历史上,书香关很少遭遇兵祸。因为胡玛和熊族基本上与他们保持睦邻关系,反是东部的呼兰、南部的塞尔,每当势力膨胀,都会发兵来犯。

当然,自从猛虎军团崛起后,一切都倒过来了。海亚尔的主要威胁,不再是塞尔和呼兰,不再来自南方和东方,而是来自西方的猛虎自治领。

军旗猎猎,兵阵如云。

塞尼和席尔瓦摆开了架势,在关前对垒。

席尔瓦将两族的八万联合入侵部队悉数调来挑战。

塞尼则令一万人留驻关隘,其余十六万大军尽皆出关迎敌。

两者都选择了堂堂之师,煌煌之旅,进行毫无花巧的正面交锋。

但这个选择又远非眼前所见的那么简单。

塞尼的整体防御部署,其实存在着不少致命的漏洞︰兵力过多地麋集一处,头重脚轻,已成典型的冗兵;没有形成梯次防御格局,后方和侧翼虚弱,空档甚多。

偏生席尔瓦像个普通蛮夫一般,对这些空档和漏洞视而不见,大咧咧地开向敌人的主力集结点。

军事上的乖张反常,往往是出于特殊的政治目的。

塞尼品尝过权力的滋味,不会甘做海亚尔朝廷的忠臣孝子,他把绝大多数兵力抓到自己手里,露出空档给席尔瓦钻。一旦亚希米德丧命于席尔瓦之手,他可以摆脱弑君罪名,打出堂而皇之的旗号成为一股独立势力。席尔瓦敌前分兵,本就人数不多的入侵部队分作几路,力量更显单薄,此时,实力雄厚的塞尼方才率部杀出,可以各个击破,竟收全敌之功。

这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计策,可惜,不知道席尔瓦是真傻还是大智若愚,像个愣头青一样发兵叩关,让塞尼的一番心血白白付诸东流。

“席尔瓦是不是又在耍什么诡计?”戈缔斯狐疑道,“好歹是震惊走廊的红发魔鬼呀!”

“到了这等时刻,且有何等奇计怪招可用?!”塞尼不满地瞪女婿一眼,“堂堂之师,正正之旗,生死决战,勇者无敌。到这样的关口,你却还在疑神疑鬼,下不了作战决心,只会堕入敌人的彀中!”

“席尔瓦虽狡如狐兔,战功卓着,但纵观此人用兵,守城为长,野战为短,奇谋为长,正战为短,”塞尼冷哼一声,“他既然不把老夫放在眼里,老夫今日就给他尝尝厉害!”

在海亚尔边防军对面,飞马军团和暴熊军团也已部署完毕,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