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是个黄道吉日,金山寺的了元大师说这天财神东降,宜设铺行商,所以这天也是通达车马行、龙门帮、民信局合作开始的首日,一应事宜江大少和何昊远已经敲定,并缔结文书,盖上印签,正式生效。

了元大师的话一点都没错,近日夏季的雨势终于止住,长江水面也不再因为这大雨变得时涨时落,此时的长江犹如一条被驯服的巨龙,平静的蜿蜒在大地之上,而龙门帮码头的生意也如这毒辣辣的日头一般,火热无比,此时船夫、码头工忙的挥汗如雨、扛着货物奔走于码头和船舶间,可是有一条船却是空空荡荡停靠在船埠中,船上没有扛包的苦力,只有二十名光着上身的大汉分成两列直挺挺的站在船埠两旁。

船埠的四周通达车马行绣着万马奔腾的黑旗与龙门帮的巨蛇大旗在风中招展,赵子凡也沾了光,何昊远与江大少都是重义气的人,当然也少不了他民信局的彩旗飘飘了!

码头上人来人王,尘土飞扬,江大少与何少帮主手中各自拿着一把折扇,身旁各立一名侍女奉上上品湖州顾渚紫笋茶。两人坐的地方当然是晒不到那毒辣辣的阳光的,这里乃是滨江码头上一个造型别致的小凉亭。何昊远双脚架在竹椅之上,惬意的饮下一口清茶,顿觉心情舒畅。

“江兄,喝茶啊!”何昊远生意兴隆,又有了江大少这面大靠山,心情自然不错。

“唔,何兄啊,你说我兄弟他能赢的过那莽汉吗?”江大少双目望向几丈外的船埠,目光之中净是担忧之色,显然就连他这个赵子凡最为铁杆的兄弟也认为,赵子凡何结鬼章的比试简直胳膊拧大腿,实力相差实在过于悬殊。

龙门牌坊下,烈日炎炎,赵子凡今日也不顾形象破天荒的和这些船工一样光了个膀子站在一边,他的对面是露着一口洁白牙齿,笑的贼兮兮的结鬼章,老元则站在一个高台之上,准备发号施令。

赵子凡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便是孙志。

即便乌兰卓雅几次向结鬼章苦苦恳求,但是这位莽汉却依然不为所动,他很想看看这个未来的姐夫,这个大腿还没他小腿粗的书生,是怎么累得趴倒在地,对自己连声告饶的。

让你这么个鸡崽子骗了俺姐姐的心,看俺怎么整死你,叫你以后在我姐姐面前俯首帖耳的,结鬼章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站在龙门牌坊下的。

乌兰卓雅惴惴不安的站在凉亭外,尽管外面阳光很烈,但她的心情却比这火辣的骄阳更为焦灼,这赵子凡明明就是在逞能嘛!他虽然是出自一片好心,但为了这个弄的上胳膊闪腰,可就得不偿失了,而且他是个书生而已,没事儿跟她弟弟这个宗咔国第一勇士比什么力气?这…..简直是自取其辱…..

当结鬼章**着油光闪亮而又结实无比的上身,骨骼间迸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动时,所有人都断定了赵子凡必败无疑,只有龙门帮少帮主何昊远却不这么认为,因为前几日赵子凡曾为了这场比试亲自来找过他,他自然知晓其中的原委。

在结鬼章黑铁塔一般的身躯面前,赵子凡犹如一个未长大的孩童一般弱小,所以这次的比试内容全部由赵子凡决定,但那又怎样,结鬼章有这个信心,天下力气最大的他若是第二,就没人敢吹嘘是第一。

“起锚……”码头上一声洪亮而悠长的吼声穿过江水,在山野之间来回飘荡,搬运完毕的苦哈哈们此时也暂时坐下,稍事休息片刻等待下批货物的到来。

“可以开始了吗?公子!”老元站在码头中得高台之上,早已热得汗流浃背。

“你先跟这个傻大个说说,如何比试!”

“限时半个时辰,在这段时间内谁搬动的盐袋多,谁就算胜,盐袋须运到这船埠内的船上,公子这方由孙志协助!”乌兰卓雅一字不漏的将这话翻译给了结鬼章。

结鬼章拍拍胸脯,狂笑几声,丝毫不将赵、孙二人放在眼里。比耐力?这个书生只会死得更惨!

盐袋乃是用麻袋装着的盐,漕运司船只紧张,所以这部分的盐由龙门帮代其转运,每个这些盐袋每个大概有半石左右(半石听起来很轻的样子,实际上却大概有一百来斤)。

赵子凡道:“老元,日头太毒,咱们也没那么多规矩,便开始吧!”

老元对着结鬼章示意可以开始,结鬼章又是两声声若洪钟的狂笑,甩开膀子,走上堆放盐袋的地方,左右开弓,左右两肩分别扛起两个盐袋,迈开大步便咚咚的奔向船埠,接着双手奋力一举,四个盐袋便稳稳的落到了船舱之中,做完这些,结鬼章回头呲牙一笑,丝毫不将赵子凡放在眼里。

江大少连茶也顾不上喝,便一声叹息道:“完了,不用比也知道,他是输定了!”

码头的苦哈哈们也感到十分好奇,他们席地而坐,头上盖着一块破布遮挡主阳光,一字儿排开准备看好戏上演,可是这阵仗显然不是一个级别的比试,这小书生就算跟他们比都是必败无疑,何况是这个天神下凡一般的大汉!

围观的众人顿时觉得无趣,纷纷闭目养神,准备积攒力气等待下批货物的到来。

说实话看到结鬼章龙精虎猛的模样,赵子凡也是毫无把握……

“起!”赵子凡一身大喝,胸前的汗液随着手臂的挥动,在阳光下洒落。

苦哈哈精神为之一震,心道难道这书生真能扛起这么重的盐袋?好奇心大起不由睁眼看去,只见他掀起的是一块遮盖着一样物事的布匹而已。

布匹下一根长约二丈的圆形木柱引起了码头船工们的注意,众人顿时窃窃私语,有些人觉得这与码头上的吊杆颇为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因为这木柱的顶端有一个铁制的大钩,而木柱的一端,下方还有一个木制的圆墩,何昊远嘶了一声,前几天这儿可没这玩意儿的,难道这几天赵子凡就是何那几个铁匠木匠在倒弄这东西?

有人曾说过,给我一个女人我就能创造一个民族,给我一个杠杆我就能撬起整个地球,赵子凡不需要撬起地球,他只需要搬动这些盐袋而已。杠杆原理在大宋并不是什么稀奇的理论,其实在码头上应用相当广泛,赵子凡只是将它稍加改造而已。

结鬼章吭哧吭哧的扛着四个大包在赵子凡的面前一次次的飞奔而过,每次都会抱以不屑的嘲笑。

当他看到这长长的木柱时,也有些惊讶,随即他便满不在乎的继续抗包飞奔,老元在一旁计数,现在结鬼章已经搬运了八个盐袋,而赵子凡却还没开工……虽然事前,这位公子曾跟他吹嘘过,但现在他还是觉得没底…..

赵子凡用力转动那杠杆,将带有铁钩的一端转到堆放盐袋之处,孙志连忙一袋袋的扛着,将盐袋挂在那铁钩之上,一袋、两袋、四袋、八袋、十二袋,片刻后铁钩上就挂满了,赵子凡使足全身力气,那杠杆在他的作用之下,缓缓转向船舱之上,停住以后,孙志上来帮忙,两人缓缓将杠杆的近端向上抬起,盐袋着陆在船舱中,钩子一松,船舱那端的杠杆复又向上抬起。

结鬼章起先对着古怪的玩意儿不以为意,不过一次装十二袋的现实,却让他也咋舌,此时他已别无选择,只能奋力搬运,汗水如雨般纷纷落下。

苦哈哈们登时目瞪口呆望着船舱里的盐袋,发出一阵阵惊呼,有些人心里却担忧起来,有了这玩意儿,就算是力气再小的人恐怕也能来码头当搬运工了,那以后他们岂不是要饭碗不保了?在几个脑袋瓜稍微聪明些的船工指点下,他们立即打消了疑虑,这东西只能用来搬运像盐袋这样码放整齐,并且可以挂钩在那杠杆上的物件,而龙门帮码头上的货物盘杂的很,盐袋这种整齐划一又适合杠杆搬运的货物实在太少了,所以这东西并不会影响他们的营生。

打消了疑虑的苦哈哈眉头大展,方才还在夸赞结鬼章乃力士的声音,立刻都变成了赵书生加油的口号……

江大少吁了口气,终于放下心来,回头对着何昊远道:“何兄,喝茶喝茶,看来过几天,你我便有喜酒可喝了!”

乌兰卓雅正要上去劝赵子凡就此作罢,现在却是劝也没用了,因为他那莽撞的弟弟结鬼章,已经气快要疯掉了,他右肩竟然一次抗了三个盐袋,可是越忙却越乱,走到一半那盐袋便因为码放不整齐,掉了下来,这一来二去反而比原先慢了。

码头上的呼喊声越来越大,船工们竟然用号子喊起了加油,因为此时,比试真的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

结鬼章总结了经验,每次都只抗四包,但一刻钟后,他的速度已经开始慢了下来。反观赵子凡这边,他从来就没快过,也就不存在快不快的问题了,他依然保持着原来的频率,但即便是这样,孙志何赵子凡也是满身大汗。

又过了一刻钟,码头上的人已经在肆无忌惮的嘲笑结鬼章,烈日下,他的嘴唇已经被烤得快要干裂,他虽然不懂汉语,但也知道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家伙们一定是在说他的坏话,直气得脸红脖子粗,但他又不得不停下来,因为他实在太口渴了,于是连喝了三碗凉水,才又继续开始,可是他却发现自己的脚步已经开始没那么稳了。

尽管赵子凡被晒的头晕脑胀,但他依然保持着不急不缓的频率,现在结鬼章仍比他们多搬了十个盐袋。

乌兰卓雅看了看赵子凡那晒得通红汗流雨下的上半身,这个稍显瘦弱的身体与以前的那个他根本不能比,却让她生出同样的情愫。

最后的一刻钟,结鬼章已经筋疲力尽,他使劲了全身力气将身上的一个盐袋丢进船舱,返回岸上时,已经累得快要坐倒,烈日下站着不动对人都是一种考验,何况是半个时辰连续不停的消耗极限体力。

赵子凡却也是累的动弹不得了,这时他才发现,地上的盐袋已经一包都不剩了……

码头上的苦哈哈们可急坏了,这到底是谁胜了啊。

老元刚想报数,却被结鬼章冲上来一把将那计数的纸给撕烂了,苦哈哈们顿时哈哈大笑,几个腿脚利索的已经站在船舱上,不用点数也知道,两边堆叠的盐袋,明显是赵子凡这一边要稍高一些。

结鬼章气得嗷嗷直叫,挥舞着双手将众人驱赶得作鸟兽散。

结鬼章双手抱拳,对着赵子凡举了举。

“怎么样,你姐嫁我不冤枉吧!”赵子凡又热又累,炙热的阳光晒昏了头,这话便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乌兰卓雅端来两碗凉茶,听着赵子凡说着浑话,又听结鬼章对着她与赵子凡指指点点,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不由大窘。

“他说什么?”赵子凡道。

“他说,他可以安心返回草原了,你是第一个可以胜过他的人!”

把我的姐姐,草原上最美丽的明珠交给你,我放心了!这一句话乌兰卓雅却是没敢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