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铁记门口,赵子凡舒爽的连打了几个饱嗝,才迈开步子走了出去。铁家姑娘迈着小碎步儿,紧紧跟随在他身后。

二人均沉默不语,积雪发出吱嘎之声,天色已经不早,此时的小镇渐渐亮起万家灯火,小巷中来往的行人寥寥无几,不复白日的热闹景象。

“兰儿妹子,这儿离我家又不远,你无须再送我啦,还是早些回去吧!”走了几步路赵子凡才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在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来道:“我倒忘了,兰儿妹子,这些日子多亏你暗中照应,不然我全家可是已经两个多月都没有早饭吃了,这个胭脂盒儿就当我送你的新年礼物,拿着!”赵子凡不由分说拉起铁兰小手,将那胭脂盒放在她手中。

铁兰没想到他还会如此细心,竟然会想起为自己买来这女儿家的用物,虽然有些羞怯,但心中却是极为甜蜜欣喜的,可她哪里知道,这胭脂盒赵子凡一共买了三个,一个送给了云儿,一个送了母亲吴怡,另外一个便在她的手上。

两人缓缓走在安静的街巷中,铁兰心中浪涛汹涌却不像她的脚步那般从容平静,小丫头深吸了几口冰冷空气努力平静着自己烦乱的心绪,鼓足了勇气才道:“子凡哥,白天你念的那首诗词,能不能~再~~念一遍给我听听?”

赵子凡不禁哑然失笑,那首诗是自己用来忽悠江大少的,没想到这丫头倒当了真,于是只得微笑着打了个马虎眼道:“兰儿妹子,这算什么,改日我给你写首更好的再念给你听!”小丫头左手紧紧捏着那胭脂盒儿,右手轻轻抚弄着肩上几缕青丝,愣在原地喃喃的道:“写给我的~~还~还有比那更好的~~?”

“兰儿妹子,天色不早了,回去吧!”眨眼间,赵子凡早已离开几米之外,铁家姑娘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迷离,手中的胭脂盒儿尚自还留有他的体温。

回到家中,赵氏夫妇和云儿已经等了他许久,桌上的饭菜早也温过好几次。

今日无疑是赵子凡自挂牌代写书信以来,收获最大的一次,心中不免有些小小得意,更想让家人一起分享自己的喜悦,于是便掏出那锭小小金元宝,站在院中朝着三人晃悠了起来,云儿见了如一只欢呼雀跃的鸟儿,飞一般的从凳上跳将起来,跑上前来不停绕着赵子凡晃动的手转动。小丫头一把抢过那锭元宝,拿在手中细细观看,随后又调皮的张开小嘴用牙齿咬了咬元宝的边角处道:“真的是金子,子凡哥哥~你遇到贵人啦!”赵氏夫妇在一旁笑的合不拢嘴,其实三人早已通过热络的邻居得知了此事,不过亲眼看到儿子手中的那锭元宝更让他们激动不已。

“贵人不曾遇到,财神倒有一个!”赵子凡乐呵呵的,说着将肩上的褡裢解了下来,放到桌上,顿时一阵金属叮当作响之声传来,里边装的可是十三四贯铜钱,赵亭方抚了抚短须,终于再也坐不住,走上前来,拿起那褡裢在手中掂量几下道:“好你个小子,比上次还要多啊,快与我说说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虽说已经得到一些消息,但终究未从儿子那里亲口得知,不尽详细,三人围坐在赵子凡身旁,听他将白日之事娓娓道来。

等赵子凡回到屋中时,云儿竟是跑了来,先是铺床叠被,完了便与赵子凡闲扯瞎聊,却是赖着不走,赵子凡虽说与这妹妹毫无男女之防,但自从身体恢复后这些事情他便都是自己动手的,倒有些不习惯了。

搞了好半天云儿才羞赧的说明了来意,出乎赵子凡意料之外的是,小丫头竟然与铁家姑娘一样也是来要求自己将那诗句再仔细念一遍的。

小丫头为了达到目的,是对自己又娇又嗔,苦苦央求不成,竟还偎在自己怀中撒娇,虽说此时正是冬日,但在卧室之中放有暖炉,临睡前也只穿了一袭薄薄衣衫,依偎在怀中那是嫩玉满怀,尚显青涩的身子不停扭动,细小纤腰不堪盈盈一握,浑圆挺翘的臀儿摆动间不时蹭到赵子凡紧要之处,胸前两团暖玉如小兔轻轻跃动,口中呼着热气儿娇娇的叫着子凡哥哥,小丫头单纯可爱,丝毫未觉有何不妥。

殊不知赵子凡可是有着三十岁中年男人的心思和十八岁年轻男子的血气方刚之躯,早已被她激得起了反应,若不是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恐怕早已就露出原形,架不住小丫头不停央求,楚楚可怜的模样,赵子凡只得又找来纸笔,将那剽窃来的诗句又写了一遍,送给了她,才心哄得小丫头心满意足的回到隔壁与母亲一起睡下。

今日赵子凡心情大好,本就有些兴奋,又被云儿这么一搞,如何还能入睡,在塌上翻来覆去,突然想起一件遗忘许久的重要事情,忙穿了衣物从床下拉出一个木箱,打开木箱,其中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尘。

木箱中是一幅装裱精致的卷轴,卷轴旁是从小关村捡来的那两颗泥丸子和一根竹棍,泥丸子捏的极为紧致,但这么些日子下来也是干的有些开裂,只轻轻用手一拨就纷纷散开化作尘土,本来碧绿青翠的竹棍儿,此时也是变得干枯失色,这是赵子凡对小关村为数不多记忆的佐证,自从离开后他一直精心保存着,但是此时的赵子凡却不愿再想起小关村的往事,那里有太多他不愿意也无法面对的伤痛。

赵子凡仍将碎了的泥丸子和枯萎的竹棍儿放在木箱中,与那些不忍回顾的往事一起封锁起来。

手中这个卷轴是当日赵子凡花了些小心思从法源寺老者那里得来的,本是急不可耐就要打开把玩,不想回到小关村就遇到了那样的惨事,接着便又举家搬迁,一家人心情极度抑郁,况且由于小关村之事家道中落,整日还须得为生计发愁,即便是赵子凡对书法字画痴迷如此也是暂时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油灯有些昏暗,赵子凡将灯芯拨出一截,火光一闪,屋内顿时亮堂了许多,小心的将这幅字放在桌上,轻轻解开有些褪色的红色绸绳,赵子凡嘿嘿笑了两声,自左向右慢慢摊开卷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庆历七年九月二十五”几个字,只这几个字便让赵子凡兴奋不已,只见这字一反唐宋书风,行以苍劲之笔,化瘦硬为丰腴雄浑,结体宽博而气势雄浑,骨力遒劲而气概凛然,其中还有一股飘然世外之感。

继续向下看去,“醉翁与友同游醉翁亭,甚为快哉,故题此小记为念尔”!看到这里赵子凡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狂喜,忙将整个卷轴打开,最右处赫然写着题跋《醉翁亭记》。

赵子凡张大了嘴巴,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赠这幅字的老者竟然是醉翁欧阳修!若是没有记错,后世虽说有许多碑文和手稿,但那都是后人所书,这出自欧阳修亲笔的《醉翁亭记》手稿却并未有真迹流传下来,没想到这稀世之宝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流入到了自己手中,赵子凡不由窃喜不已。

小心的将这幅卷轴完全展平在桌上,赵子凡逐字逐句的观赏着,连每个最小的细节都不愿轻易放过,此时他才恍然大悟,自己在字画方面收藏颇丰,见过不少名人真迹,但那日在“世外斋”怎么也想不起那三字倒底是出自古时哪位大家之手,原来竟是欧阳修,这就难怪了,他虽赫赫有名,但都流传后世的手迹实在太少,难怪赵子凡辨认不得。

回忆起那日与欧阳修不期而遇,还在他面前大言不惭议论“保甲法”,赵子凡不由讪笑几声,想不到朝中重臣、一代儒宗欧阳修,竟是一个如此平易近人的老者,与自己想象中严肃谨慎的形象完全不同,不过短短的见面后即告分别,与这样杰出人物如此轻易擦肩而过,心中也不免感到惋惜。

赵子凡迫不及待的拿出文房四宝,潜心临摹,这一夜竟是未曾闭眼。待到鸡鸣之时油灯燃尽才趴在桌边沉沉睡去,这一日许多小镇百姓却不习惯了,因为半年以来赵子凡第一次睡了个大懒觉,未曾跑步晨练,不见了赵子凡从门前经过,与自己打声招呼,小镇百姓还以为这位四有青年出了什么差错,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有说他昨日赚了大钱去**找姐儿的,有说他钱财外露回家路上被人打劫的,也有说他今日大婚需在家准备婚事的。

不过很快这些流言就被打破,因为第二日赵子凡便又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依然是笑容满面、精神抖擞的一路小跑经过,热络的与相熟的人打着招呼,跑完一圈还是会到铁记门口稍坐一会与铁家父女聊会天,随后拿了包子回到住处,一切与平时完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