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他干的!”孙志大吼一声,怪异的声音在夜色的山中飘荡,随即他便掩口不言,若是让这女人得知了老王被杀,自己万万难逃干系,到时候可不是偷盗之罪那么简单,扭送官府,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你们还不止一人?”乌兰卓雅眼光逼视着孙志。

其实老王已经隐隐猜到孙志会对这箱钱起异心,这两年来,孙志跟着他颇多抱怨,许多风险较大的买卖他老王不愿做,可是孙志却财迷心窍跃跃欲试,他嘴上虽然仍是对自己恭恭敬敬,但老王心里也清楚,背地里他做过不少贪赃枉法之事。

老王在与孙志商量好对策之后,由于怕孙志有什么不轨行动,便偷偷将那口箱子转移到了别处,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孙志为了钱竟敢对他下毒手!他防住了孙志偷盗,却放不住他那颗被钱染黑了的心,常见清拜托他的事,该如何交代?老王瞪大了双眼,如果就这样死去他真的死不瞑目。

老王蜷缩着身体他的心碎了,半生戎马生涯,他无儿无女,父母双亡,他最尊敬最崇拜的大哥也死了,孙志虽然不肖,但自己一直将他当做儿子般看待,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那柄尖刀整个没入他的后腰,鲜血从刀刃与皮肉的缝隙之间向外缓缓流着。

老王脑中晕眩,他突然想起了二十年前,与大哥王伦南征北战的往事,真宗统治后期,大搞“天书闹剧”,封禅泰山,自欺欺人,劳民伤财,国库所积消耗殆尽,宋仁宗即位后,形势更加恶化,对西夏、辽屈辱求和,用重金买得边境的暂时安宁;而冗官、冗兵、冗费之弊越来越严重,财政开支骤增,庆历年间每年的赤字竟多达三百万缗,正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朝廷恢复了五代时期的杂税,巧立名目甚至更甚五代,不堪重负下,有钱的百姓卖方卖地,没钱的百姓卖妻卖字,实在没办法了就举家流亡异乡,农民被迫走上了绝路。

宋仁宗庆历三年(1043年)四五月份,又是一个青黄不接的季节,京东路沂州的百姓再也无法生存下去了,连续几年的蝗灾让地里的庄稼几乎颗粒无收,还没等人们挨过这最艰难的时光,紧接着又是百年不遇的大旱,草木枯焦、连年灾荒促使整个沂州大地粮价飞涨,饥民饿殍,相望于路,官府与地主却不闻青红皂白,穷凶极恶的催逼租税,为求生存,农民们只有揭竿而起,这一年一些饥民手持镰刀、锄头冲入官府,夺粮杀官,宋仁宗急令巡检使朱进率“虎翼卒”镇压,这些士卒本就是出身贫苦农民,他们不愿为朝廷却镇压这些无辜的农民。

这个时候老王也在这“虎翼卒”中,那时候老王还不老,正直风华正茂,他叫王治,而他的大哥叫王伦,大哥王伦生的高大威猛,眉目间透着英武之气,平日里为人行侠仗义,不畏强暴,在军卒中有颇高的威望,他眼见灾民身处水深火热,毅然揭竿而起,挥刀斩杀了巡检使朱进,大哥拿着朱进那颗血淋淋的人头,登高疾呼:“大丈夫从军当戍关杀敌,何能将百姓视为鱼肉,暴宋无良,今日我王伦便反了!”大哥着黄衣,立年号,置官职,声势大振,王治没有念过什么书,他不懂大哥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只要是大哥说的他就愿意跟着去干!王治随着大哥南征北战,南下度过淮水,转战楚州、真州、扬州、泰州、滁州直抵和州,义军所到之处官军望风而逃,那是何等的威风!后来,宋朝集合各路兵马镇压起义,大哥在扬州山光寺战败,逃至采石矶,最终被杀,而他王治则化身为百姓与一干人等活了下来。

“大哥……对不起!”王治伸出手来探向空中,仿佛看到了王伦在对他微笑。这一刻王治十分后悔将那柄精钢宝剑典当掉,还有那把没了柄的长戟,那是大哥从宋军手中俘获来送给他的珍贵礼物。

要是大哥还活着,那该多好!

常见清是大哥最喜欢的徒儿,从小便带在身旁,王伦对他也极为喜爱,大哥兵败之前,便再三嘱托他,日后要助常见清继续完成他未完成的大业,那便是推翻暴宋,建立一个有饭吃有衣穿,人人平等的天国王朝!

“我愧对大哥啊!”王治声音嘶哑的低吼着,自从兵败之后他便一直在逃避,为了活下去四处躲藏,还是常见清主动找上的他,从这一点上来说,他的确有有愧于大哥临终前的嘱托,可是王治知道大哥不会怪他,他不像大哥那样志向远大,他只向往简单的农夫生活,这些大哥都知道。

常见清对自己不薄,自从联络上他后,每年都会奉上十贯钱,却从来没有要他办过什么事,这次常见清亲自写信来要他帮忙,可是自己却办砸了,王治更觉对不起大哥。他拼命挣扎着捂住伤口,在荒野间艰难的匍匐着向山道之上爬去,死在这里就算过一百年,恐怕都不会有人发现,他不甘心。王治呼吸沉重,努力保持着脑中的清明,幸好孙志没有将刀拔出,不然他便是得立死当场不可了。

山道上,赵子凡仍饶有兴致的闲逛着,他摘了一株桃花,身体左右右摆的晃悠着。

“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看那桃花开~”这样悠闲的生活,一直是他最为期盼的,他似乎暂时忘记了王志伦,还有那封令他寝食难安的书信,沉浸在柔美的月色和嫣红的桃花之中,自得其乐。

王治的耳边传来时断时续的歌声,这样的曲调自他出生以来从未听过,不过听起来倒也顺耳,他忽然惊觉这个声音非常熟悉,一定是那个叫赵子凡的书生,本已力竭的王治横生一股气来,他急中生智,抓起一滩地上的烂泥便挥手向外扔去,只是他此时身受重伤,哪还有什么力气,那烂泥只飞出几尺便掉落地上,根本没有引起外面山道上的赵子凡注意。

王治喘了口气,让自己稍稍振作一些,随后便抬起头来,使劲全身力气,声嘶力竭的道:“赵公子!”

这声音如乌鸦叫唤,低沉而沙哑,透着一股莫名的凄凉,在这荒山野岭里听来让人毛骨悚然,赵子凡也听到这个声音了,可是转身向四处一看,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一轮圆月悬于空中,树林被风吹得起了沙沙的响声,赵子凡打了一个激灵,他从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可是这样怪异的情形也让他有些心惊胆战。

“谁?”赵子凡大声喊道。

过了许久,远处的树丛中又传来几声低低的声音,王治已经筋疲力尽,他只能用双手拍打着地面,嘴里不时呼喊几下,来吸引别人的注意。赵子凡向那边望去,树丛不停的晃动着,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现在是子夜时分,赵子凡也有些害怕,但好奇还是战胜了恐惧的心理,他手里攥了块石块,便向里边大步走去。

当赵子凡拨开杂乱的枯草丛时,一个浑身沾满了鲜血,满脸泥巴的干瘦老人正蜷缩在里边,双手颤抖着指着东方。

“你的钱,在那边,藏着!”王治嘴中含糊的道。

“我的钱?你是谁?”尽管赵子凡曾猜到过王志伦背后的组织会派有耳目监视自己,但他此时看到的是一个佝偻将死的老人,他不敢肯定这就是王志伦的人。

赵子凡还不知道有人打上了自己那箱钱的主意,事实上他说的冷静,心里却七上八下,怕的要死,把这老头当成了厉鬼,虽然他从不信鬼神之说,但眼前的一切实在太过令人惊骇,半夜,月光下,荒山野岭中,一个淌血的老人……就算是再好的心理素质都难免害怕。

这个时候,赵子凡才发现,老人的腰眼处有一把刀完全没入,鲜血便是从那里流出,此时他确定这人不是鬼,而是被人刺杀了。

“老人家,你不要紧吧!”赵子凡忙将王治抬起,搭在自己肩上,奋力向山道走去,泥泞潮湿的土地,加上杂草丛生的低矮树林,让这一丈多远的路,走的极为艰难。

“你的钱被歹人藏匿在东面一个山洞中,山洞隐秘的很,外面都是树木遮挡着,根本看不出来,我在那里的一棵树上缠了一条黑布带,你赶快去看看!”王治一口气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此时他已是快到了生命尽头,他怕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这个东西,你拿着!”王治的手中握着一块玉牌,颤颤巍巍的抖动着,这是常见清给他的,作为当年起义幸存下来的几十个人之一,又是王伦的弟弟,这块玉牌就是身份的证明,也是地位的证明,持有了这块玉牌在教中便有了说话的分量,但王治却将这块玉牌当做一种负累,这种负累纠缠了他十年,此时他终于可以卸下重负,去见他的大哥王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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