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伍全的招供,李采华率领一干衙役终于在北固山那个破败的小屋中找到了捆绑着的李宝菱还有几个一起被掳来的孩童,可以看出来伍全转移他们的时候十分匆忙。

此时李宝菱病的不轻,娇小的身子被浸水的绳索勒出了道道红印,嘴唇发紫,面色苍白,当麻子乞丐看到这个娇滴滴的小娘竟然成了这幅模样,口中直呼罪过,不过还好总算是捡回一条命了,其他几名孩童的情况也不乐观,暂时又不知其家人为何人,了元大师便大发慈悲将这些苦命的孩童安置的金山寺中,差寺中僧人妥善照顾,等待官府处理。

几日后,金山寺下敲锣打鼓,舞狮舞龙的人群熙熙攘攘,突然鞭炮声大作,周围的孩童们吓的捂住了耳朵四散逃去,一对穿着粗布衣服的老夫妇,一步一抖的朝金山寺走去,那老人家须发皆白,口中直念阿弥陀佛,一脸虔诚,老人家的儿子在前年因病去世,媳妇儿也郁郁而终,还好留下了一个小孙子继承家中香火,平日里这小孙子就是家中一宝,疼爱得不得了,可没想一个多月前小孙子竟然失踪了,老两口天天去京口县衙击鼓鸣冤,无奈县令老爷虽答应他们努力查办,却丝毫没有消息,这些日子老两口就像失了魂一般,润州地界上的人贩子可是极有名气的,两位老人几乎已经不抱希望,老妇悲痛欲绝之下几次想要投井自尽,若不是老头子看的紧不知都死过几回了,可是昨日金山寺突然放出消息,让家中有孩子失踪的人家去山上认领,老两口竟真的在几个孩童中找到了自家的小孙子,二人高兴抱在一处嚎啕大哭,直呼老天有眼。

而老夫妇的身后是几位年轻的夫妻,几人手里抱着刚刚认领回来的孩子,喜极而泣,他们几个商量后,由一个当地富绅提出,一致要求在金山寺中铸一个金身佛像,以报大恩,可是金山寺的主持了元大师却告诉他们,是一位叫赵子凡的公子想办法救出了他们的孩子,今日他们就是要上山感谢金这位公子的!

“赵兄弟,这山下如此热闹,我看一定是百姓们敲锣打鼓上来叩谢你的恩德来了,必定这些孩童都是他们的**啊,这次兄弟不仅救了宝菱姑娘,更是为润州百姓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大好事啊!”

李采华说的没错,伍全大意,身份暴露,多年的双重身份隐匿成了净土宗内最大的笑话,他非常清楚的知道死在断头台上远比死在宗内那些杂碎的手中要爽快许多。他的心里防线也完全崩溃,招供出了这些年来所有的恶行,官府顺藤摸瓜捣毁了润州几个据点,许多人贩子纷纷落网,润州地界百姓为之欢腾。这样积功德的好事,放在哪儿都是大功一件,可是这次破获这起重案最关键的人物并不是他李采华,而是面前这个书生赵子凡。

“李兄不必过谦,这次能救回小妹多亏了兄弟暗中通融帮忙,若不是兄弟越权拘禁那伍全,让他神志不清,如何能让他粹不及防暴露自己,说起来我还要感谢李兄呢,这次的案情,李兄至少有一半的功劳啊!”

“赵兄的话,小弟铭感于心!来日若是有好处自然是忘不了赵兄的!”

李采华心花怒放,他已是二十七八的人了,虽然生的年轻英俊了些,可是却自称小弟,赵子凡倒被他弄得不好意思起来,李采华说这番话正是为了试探赵子凡而来,两日后京口县县令要亲自上金山寺致谢,金山寺主持了元大师也是极有身份的人,一个小小县令登门拜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问题是了元大师是个有一说一不在乎俗名之人,到时候将这破案的经过向县令一说,县令自然就知道了其中原委,那么破案的不是他李采华而是这赵子凡,他李捕头不是白忙活一场了么?

李采华也果真是个妙人,他灵机一动便想出了招儿来,事先便老早在百姓间放出风声说这赵公子如何如何果敢聪明如何如何不畏艰险,从龙潭虎穴中救出了这些孩童,这不今天这些百姓便上山来了,李采华知道读书人是最好名声的,这么做一定能让赵子凡心花怒放,若是有百姓再在山上立坐像什么的,那赵子凡非得对自己感激得五体投地不可。

李采华是个聪明人,他不喜欢什么虚名,他比较注重实际,他要的是县令的认可,那样他才有升官发财的机会,赵子凡也是个聪明人,他明白此刻李采华来找自己的目的,刚才的一番话无疑是对李捕头的保证,言下之意,那县令来后,他定然也会将功劳分他李采华一半,救出这些孩童只是顺带,他主要是为了救出李宝菱而已,就算是将功劳整个让给了这位自称小弟,将姿态放的极低的李捕头,他也是不会在乎的。

李捕头心道这赵子凡果然是个心思玲珑的人,不然又怎会心思如发,连鱼腥草和羊骚味都成了他断案的依据?

前脚李采华刚刚踏出门去,麻子乞丐便侧着身子让了进来,这次救出李宝菱这些乞丐们可出了不少力,若不是他们四处打探,恐怕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想起当日在金山寺的石阶上对于是否要施舍于他们时的犹豫,不禁汗颜,赵子凡想起麻子乞丐那天说的一句话:佛祖会保佑你的!那天正是李宝菱大发善心将自己最喜爱的糕点施舍给了他们,才有这几日他们的全力相助,这一切莫非真的是冥冥之中自由注定,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么?赵子凡不由唏嘘。

“麻子大哥,这次多亏了你了!”赵子凡不知道麻子的姓名,他只知道别人都这么叫他,于是便加了大哥二字表示对他的尊敬。

“嗳,赵公子万万不可,人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虽是乞丐出生,却也生在这金山寺附近,受了元大师佛法熏陶,何况姑娘于我们是有恩的!”

话虽这么说,赵子凡仍是恭敬的鞠躬行礼以示感谢。二人东扯西拉聊了许久,麻子却依然没有离去的意思。

磨蹭了许久后,赵子凡见他神色与平日不同,便道:“麻子大哥还有什么事么?”

麻子似是有什么话想说又无法开口,见赵子凡问起,便也不藏着掖着了,道:“公子身上的那块玉牌,可以借我一看嘛?”

赵子凡没有想到麻子会开口说起那块玉牌,这让他感到十分意外,不过这东西给他看一看也并不妨事,于是赵子凡便欣然摸出玉牌丢到了麻子手中。

麻子却是十分恭敬,小心翼翼的接过这玉牌,仔仔细细的摩挲打量过后又将玉牌捧在手中高举过头顶,曲下身子,连连磕头,赵子凡望着麻子的怪异举动,心道,难道这麻子也是与那孙志乃是一路货色?乃是王志伦的耳目?不过他在自己面前如此做法,不就等于暴露了自己身份?这么说来这人断不会对自己作出什么不利举动。

麻子小心的翻看了这块玉牌,突然又道:“公子,这玉牌是你的嘛?”

赵子凡想了想道:“这玉牌乃是一友人赠予我的,我曾于他有恩!”

麻子哦了一声,听说这玉牌一共有十二块,是当年王伦将军起义失败后分发给十二名心腹的信物,而拥有这些玉牌的人物年纪显然不会这么年轻,究竟给了哪几个人,他这样的底层人物是不会知道的,这玉牌既然在赵公子身上,却也没什么奇怪,他那友人必然是十分信任此人,将他看自己人才会给了他,想来这位公子在教中也一定身居要职,至于他到底是什么身份,那可不是该多问的,但是为防万一教中的暗号还是要与他对一对的,这是规矩!

“淤泥源自混沌启!”麻子双目凝视着赵子凡道。

赵子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这一句著名的白莲教对联,在后世的电影电视中出现的实在太多了,某些系列的武侠剧每次那白莲老祖出场都会吼上这么一嗓子,赵子凡可忘不了,于是他便脱口而出道:“白莲一现盛世举!”

麻子又恭敬的将玉牌归还了赵子凡,道:“公子果然是教中之人,这我就放心了,这东西若是落入了歹人了手里,被人利用了,可是要坏大事的!”

赵子凡见麻子对自己的神态越加恭敬,就知道他一定是将自己当成了教中的头脑人物,本来还想仔细盘问他一番,这下倒反而弄巧成拙了,哪有高层不清楚教中事务,向手下的小弟打听消息的道理?赵子凡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公子以后若是有什么吩咐,便只管来找我便是,麻子一定倾尽全力,万死不辞,咱们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乞丐,却遍布了四处,别的地方咱们不敢吹嘘,但是这润州地界上一亩三分地的事情,咱们一定是最早知道的!麻子说完便鞠着身子退了出去。

白莲教在元、明、清三代在民间最为流行,农民军往往借助白莲教的名义起义,但是白莲教起源却是源于佛教的净土宗,相传始祖东晋释慧远在庐山东林寺与刘遗民等结白莲社共同念佛,后世信徒皆以为楷模,北宋时期净土念佛结社盛行,多称白莲社或莲社,主持者既有僧侣也有在家信徒,早期教众崇奉阿弥陀佛,“不杀生、不饮酒、不偷盗、不邪**、不妄语”,以求往往生西方净土,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白莲教中许多教徒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私底下做什么事都敢做的,这五戒之严也成了说说的摆设罢了,当然白莲教中也不乏许多仁义有志之士,但总体来说是鱼龙混杂的。

伍全乃是净土宗中门人,而孙志、王治、麻子则是白莲社中之人,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是同根同祖的一家人,可是目前看来,这样的教会显然缺乏真正的管束,其中杂乱无章,其下小门小派林立,正是这些松散的小组织成了各类社会蛀虫的温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