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麓前的草地上,即将分别的合剌赤惕士兵正在与念唐寨的儿郎们进行最后的交流。十余天的共处,让两帮汉子们建立了英雄相惜式的深厚感情。如今告别在即,以后也许再没有机会见面了,伤感笼罩在这些粗犷豪放的男人们的心头。

“大胡子,老赵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这些好汉子!以前我最恨胡人,因为我的老娘就死在了胡狗的刀下。但是跟你们相处的这十几天,我发现就算是凶恶的胡人里头,也有你们这些赤诚爽快的好男儿!”一位脸膛枣红的念唐寨大汉语气低沉的说道,他的身边围绕了几十个两族男儿,全都安静的倾听着他的讲话。

“哈哈,红旗脸,你滴啥的马尿呦!比武场上狠揍老子的时候都不见你手软一点,现在分别前却装出了一副伤心的样子,难道还想把俺留下来不成。直娘贼,只要这座大山跑不掉,老子相信大伙以后肯定还能见面,只是下一回就要轮到我扁你了!”络腮胡子的蒙兀大汉高声笑骂道。

两帮血性十足的青壮,全是争强好胜的主儿,在拳脚相加中岂会没有人鼻青眼肿。很不幸,念唐寨的老赵正值壮年,战斗经验又丰富,凡是与他交过手的合剌赤惕士兵无一例外的惨遭了毒手,成为老赵不败战绩上的一笔点缀。大胡子就是其中最不屈不挠的一位,自然,那张粗犷的老脸也没少受到特别照顾。

“大胡子,这边的牧场是属于其他部落的,你们恐怕不容易过来。算啦,这些事情也不是咱们兵蛋#子该操心的,要是下次你过来,我们好好喝他娘的,不醉不休!”

“好,就这样说定了,你就备好酒菜等着我吧!狗#日的,牧场不是我们的,可以用刀枪抢过来!到时候部落扎营在这里,咱俩非得好好比划一番,老子就不信次次都挨打。”大胡子哈哈大笑,豪气冲天的说道,引得众人一片喝彩。

看着欢腾的众人,周虎赫轻轻一笑,这是一个好兆头啊!念唐寨用他们强横的实力赢得了合剌赤惕部民的认同和尊重,在这个拳头决定一切的草原上,野蛮的蒙兀人只会尊重强者,并且与强者为伍。很显然,念唐寨的儿郎们是属于强者行列的,尽管他们贫穷不堪。武力建立的平等关系,让周虎赫对双方缔结长远的友谊充满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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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的大山中,折彦冲在山间的小道上迅速奔跑,向着念唐寨的方向赶去。只片刻功夫,剧烈的运动就让他浑身出汗,面色潮红。转过一道密林,路面变得宽阔许多,抬眼望去,正前方的山腰平地上坐落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土木建筑,参差交错,甚为壮观。

“站住!啊……是彦冲大哥,别放箭,是去买盐的兄长们回来了!”林中突然传出一个欢喜的声音,悉悉索索一会后,跳出了一个浓眉大眼的结实小子。他手里提了一把猎弓,满脸欢喜的冲向折彦冲,在他身后,还有一帮年纪相仿的少年。

“小石头,你们出来时看见狄杨两位叔父了吗?”折彦冲看到这群少年后,急切的问道。

“没有,我们是偷……”小石头张嘴答道,猛然意识了自己出错后赶紧改口说:“自己出来巡山的,没看见狄喻叔叔!”

“你们这些毛躁鬼,赶紧跟我回去,说了多少次不许出来乱跑,怎么就不长脑子!快点走!”折彦冲虎着脸,怒声喝道,吓得一帮孩子们缩起脖子,垂头丧气的跟在他身后向着山寨跑去。

“彦冲哥,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其他人呢?”背着猎弓一阵慢跑的小石头奇怪道。

“他们都在山外,我回来召集大家去帮忙搬东西,我们买了很多盐巴,还有铁,另外还来了许多客人。”折彦冲一边跑着,一边侧头笑道。

“哇,真的吗?那咱们岂不是有咸食吃了!噢!太好喽!”少年们听说买来了盐巴,全都大声的欢呼,一脸的喜悦和兴奋。

“前头的兄弟闷,我是折彦冲,快请开门!”到了一处险要的关口前,折彦冲朝着山门上大声喊道。这是一处用三合土筑成的寨门,建在两侧的山隘之间,正好扼住了上山的道路,是念唐寨设置的第一道防线,平时常驻一百名寨兵在此守卫。

“哎呀,是折彦冲团尉,快打开寨门。彦冲,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其他士兵呢?是不是遇上危险了?”高处的箭楼上,一个雄壮的大汉跑下来,忧虑的问道。

“我们此行很顺利,大伙全都安全的回来了。因为换了很多盐巴和铁器,还有一位朋友前来拜访山寨,我就先一步进山,向狄叔和杨叔汇报情况。猛子,我先走了!”折彦冲简单的说了几句,消除众人的担心后,赶紧转头赶路,火烧屁股般冲上了山腰。

一刻钟后,经过折彦冲终于抵达了山寨的大门外,看着眼前灰色的城墙,他重重舒了一口气。犹豫片刻后,一咬牙走进了城门内。

一路上,折彦冲心不在焉的回应一句跟他打招呼的寨民,心情忐忑的走近位于寨子中央的狄家老宅。站在陈旧的大门外,他轻叩了几下门板,屏住呼吸等待院子里传出声音。

“谁呀,进来吧!”一个熟悉沧桑的嗓音从院子里传出,折彦冲的心情突然放松了许多。

吱呀一声推开门,折彦冲大步走进院内,向着西边的榛子树下走去。那棵一抱粗的大树下,两个须发灰白的老人正在弈棋,全神贯注的投入其中,竟然连抬头看一眼来人是谁的功夫都没有。

“狄叔、杨叔,我回来了。”折彦冲弯身跪下,轻声说道。

啪啦!

一枚棋子掉落在棋盘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几乎同时,两位老人全都抬起了头,惊喜异常的看向不远处跪下的青年。

“大朗,回来就好、就好啊!快过来让叔看看。人憔悴了许多,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一位老者急促的说道,花白的山羊胡一阵颤抖,他伸出干枯的大手,招呼折彦冲过来几步。

“喝口水吧,大朗!你个小崽子干得不赖,广弼那娃呢?”另一位虬须老者提起身旁的粗茶壶,倒出一碗深黄的茶水递给双眼微红的折彦冲,粗声粗气的问道。

端过茶碗,折彦冲一气饮尽,抹了抹嘴巴,他陷入沉默,思考怎样开口述说关于周虎赫的事情。

发现折彦冲一言不发,两位老者相视一眼,一抹痛苦之色乍然闪过脸庞,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大朗,你也别伤心啦。广弼没了,也是他的命数该如此。老头子生死离合看得多了,也就习惯啦。回头告诉广弼的屋里人,让她节哀吧,唉……”山羊胡老者低声道,虽然面上做出了一幅看破红尘的样子,可是颤抖的双手显示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小樱那孩子也是命苦啊,幼年死了爹,前年没了娘,现在男人又……嗨!”虬须老者狠狠地捶了一拳桌面,叹息道。

“啊……阿叔,我何时说广弼出事了?大伙都活得好好地,连个受伤的儿郎都没有!你们这是干嘛呀!”折彦冲回过神,哭笑不得的说道。

“……兔崽子!戏耍老夫是吧?”虬须老者大怒,跳起来就朝折彦冲的脑袋上砸了一下,脸上一片笑容的骂道。

山羊胡老者也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沉重一扫而空。不过,对折彦冲一行能够全部安全回来,他的心里其实也很惊讶。

“大朗,既然大家都安全回来了,为何你还一脸为难?莫非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闻言,折彦冲大吃一惊,苦笑着耷拉下脑袋,准备如实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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