篾儿乞人终于撤退了,这个消息确认后,一经传布,整个营地内立即爆发出响彻天空的欢呼声。人们高声呼号着,呐喊着,摘下帽子抛向天空,放声高歌,宣泄心中的喜悦。这短短的半个月中,所有人都经历了太多的生死悲欢,强敌和背叛带来的压抑如同浓密的铅云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现在,噩梦终于结束了,胜利最终还是属于正义的大室韦人!在胜利者兴奋的时候,有些人却愁云惨淡,泪水涟涟。

对蒙兀三部的处置决定后,很快就得到了彻底执行。这个处置结果也算是皆大欢喜,至少大多数人的生命和维持生存的财产得到了保护。假如帖木儿一直不闻不问,恐怕许多普通牧民和无辜头人们都会遭到更严重的*和伤害。

由于德薛禅的功勋,以及博尔忽的威望显著,对弘吉剌人的惩治和剥夺是在严密监督下进行的。部落中亲近阿勒黑的氏族自然损失惨重,那些参加了叛乱的头人们,不管是被欺骗的,还是遭胁迫的,已经身死人亡,自然没办法辩解清白。他们的家族财产一律没收,氏族系统惨遭肢解。首领斡罗纳的宗族,同样也没能逃过厄运,原本就一盘散沙,这次直接分崩离析了。亲帖木儿的部分势力,在阿勒黑的特别关照下,氏族长全部遇害,虽然逃过了罚没家产,短期内也将一蹶不振。

在这次弘吉剌惕遭遇的大灾难中,算起来受益最大的莫过于博尔忽。部落里的老旧势力在变乱中几乎死伤殆尽,亲阿勒黑一系的遭到了清洗,亲帖木儿一派的主要骨干全部死亡,而中间派人心惶惶。这个时候,根正苗红的博尔忽成为了众望所归的投附对象。

德薛禅是一位弘吉剌本位主义者,中间派的头目之一,几十年的点滴积累,让他在弘吉剌人当中拥有崇高的威望和名誉。当灾难来临的时候,他又为部落殉身而死。这种悲情色彩,让所有弘吉剌人都不能忘怀。恰恰他的儿子,还是一位大英雄,在生死关头带领大家挽救了危亡,而女婿忽必烈,虽然兵少将寡,却能跟帖木儿平起平坐。这种理想和现实的完美结合,让博尔忽得到了众多人的青睐。

首先来投的民众和百姓,是亲阿勒黑一系的人民。他们的主人身死族灭后,这些民众也遭了牵连,家产大都被罚没,面临的生存环境最是艰难。蛇无头不行,遭此横祸的他们在选择新主人时,自然要找台柱子扎实的,现在部落里还有强过博尔忽的吗!对这些人,博尔忽来者不拒,此类民众失去了一切,反倒最是恭顺好安排。他借鉴合剌赤惕的军户编制办法,从人民中选拔年少有力者和战功显赫者为伍长、十长,又以几位知根知底的那可儿为百户,把这四百余帐人民变成了他的直属人民。经过这番整合,博尔忽麾下的武力成为弘吉剌惕最大最强的一股。

在清算叛徒资财的过程中,博尔忽接受了周虎赫的建议,借住茶赤剌人之手,一面清理敌对力量,一面庇护了愿意亲近自己的氏族,最大限度的获得了中立派支持。

清理整治工作结束后,受博尔忽的指使,有人提出应该尽快推举新的部落首领,带领大家建设美好新未来。斡罗纳无子,其家族实力多年来不断萎缩,已经失去了主导部落事务的实力基础,虽然有人提出从斡罗纳的兄弟们中选出一位成为新首领,但是立即遭到了否决。部落选举遵循的原则向来都是“亲中选贤,贤中选强”,这样算下来,有资格的不过三两人。博尔忽之外,有一家亲帖木儿的氏族,能拉出三百兵马,实力倒是不弱,可惜族长身死,继任者不过十四,难以服众。另外一位是中立系的大佬,也有两三百骑兵,不过此人尚有自知之明,明确表示支持博尔忽,退出了选举。

就这样,新的弘吉剌惕首领博尔忽上任了。祈天就位后,博尔忽顺势对弘吉剌部进行了一系列的整顿。首先是人口统计,相比战争前,弘吉剌的兵丁减少了三百余人,尚余两千两百之众。其次改变编制,与周虎赫的深入交流和多次战争实践,让博尔忽深刻理解了百户编制的真谛及其优势。新的弘吉剌部被划分为十五个整编百户和十个副百户,其中博尔忽直辖七个百户和两个副百户,总兵力接近九百人。依照周虎赫的建议,博尔忽还任命了两位副千户,就是那一老一少的两位氏族长,借以笼络人心。最后就是重新约定札撒令,在长生天面前强调弘吉剌惕首领和贵人们的权利和义务,要求所有人必须遵行。秩序的重建至此就算大致完成了,尽管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但是弘吉剌部总算摆脱了过去多年的分裂和内讧,有了一个强权的统治核心。

“博尔忽,你要走的道路还远着呢!弘吉剌现在气象一新,多年的沉疴涤荡清空,即将蒸蒸日上,额勒只斤和嫰真部在崛起前的弘吉剌惕面前还有发言权。可是以后,他们只能沦为你的附庸,在大室韦联盟内部,你才是蒙兀人的共主。弘吉剌强大起来,对我合剌赤惕来说,也是一大强援啊!回鹘藏铁一事,你也知道不少情况,明年发掘后,我会让人给你送来一批,至少足够列装你的军队。”

对自己的大舅哥,周虎赫是发自内心的羡慕嫉妒,只是没有恨。对没有根基的孩子来说,拼爹大战确实让人很不爽。有个好爹,不说胜过十年努力,至少能胜过一年。老虎挖空心思苦干了一年,才凑出两千余人马,大舅哥几天功夫便坐拥一个部落两千余众。人比人,得死啊!不过还好,总算是一家人,能互相提携,博尔忽越强,合剌赤惕也能沾点光。周虎赫只能这样劝解自己,按住心里的阴暗。

“忽必烈,今天我来不是跟你说那些东西的,而是想告诉你,我打算带领弘吉剌部投奔你!”博尔忽郑重其事地说道。

噗!周虎赫一口喷出了嘴里的奶酒,目瞪口呆地看向满脸认真的博尔忽。

“你是开玩笑吧!我还没有做好跟帖木儿交恶的准备,你知道不!博尔忽,如果我接受了弘吉剌人,帖木儿会怎么看待我!这件事情坚决不行!”

不是周虎赫软蛋,也不是他看不上两千兵马的弘吉剌惕。无数次,也曾幻想过博尔忽率部投奔合剌赤惕,可是理智告诉周虎赫这不现实。蒙兀三部是大室韦联盟的成员,而茶赤剌的帖木儿,是东部草原的有名强者,他能允许自己的属民们脱离旗下,如同落坦室韦人那样背叛吗!不可能,恼羞成怒的他,也许会直接出兵合剌赤惕,用战争宣示权力!与大室韦交恶,这显然不符合蒙兀人的利益。何况,蒙兀三部留在大室韦联盟中,某种意义上,对合剌赤惕的利益显然更大。

“忽必烈,你显然没有弄明白我们三部跟大室韦,跟帖木儿的关系。我们不是帖木儿的附庸部落,而只是联盟部落,跟被征服的落坦人不同!落坦人脱离联盟,那是背叛,而蒙兀三部从来都是自由的。帖木儿是我们的保护者,弘吉剌人对他承担兵役,缴纳贡赋,愿意接受其领导。但是,帖木儿本身对三部事务并不能干涉,是任何事务,只要不损害大室韦人。”博尔忽皱起眉头向周虎赫耐心的解释道。

这时候,周虎赫才明白联盟内茶赤剌与蒙兀三部的关系。打个比方,大室韦联盟是一家合资公司,那帖木儿便是超级大股东,蒙兀人是参股一方,虽然接受帖木儿的经营管理安排,但是蒙兀子公司本身资本自筹,独立运算,不受强制干涉。而落坦室韦人是被兼并的下属公司,由于经营活动区域太远,帖木儿没有撤换分公司原来的高层。子公司脱离,虽然有损失,但是不大,因为资本不是自己的。可是分公司当初设立,一切财务支出都是帖木儿的,现在成本没收回,自然让经营者难以接受。

“原来如此,可是,就算这样,也不太合适吧?”周虎赫还是有些担心。

“我敢来跟你说,自然有所准备。额勒只斤部已经投奔了统灰歹,新首领私下里拜访嫰真部和我,游说两家加入豁罗剌斯联盟。事实上,帖木儿也在一定程度上默许了蒙兀人的分离。对三部的惩罚,怎么会不造成离心,大室韦这儿,已经成了伤心地,谁也不愿意留在这里了。”博尔忽这么一说,周虎赫也觉得似乎真有那么一回事。

“这件事情不急,整个冬天还长着呢,你先稳住人心,后面怎么做,咱们看形势决定。我当然欢迎弘吉剌部过去,不过两部怎么相处,还需要多多计较。这样吧,最近多举行几次联合操练,让两部的男儿们好好亲近亲近。博尔忽,你注意探探嫰真部的口风,看看失豁那个儿子的想法。我也关注一下帖木儿的反应,做个万全之策。”周虎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