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以后,我就过上了白天进行秀女该有的训练,夜间去乾清宫伴驾的日子。

一日,福临心血**的要到御花园散步,我便与吴良辅随侍在侧。我与吴良辅默契老熟的跟在福临身后,望着福临的背影,一时间我竟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仿佛,我还是林潇潇一般。

经过御花园那池子的时候,我冷不防的打了个冷颤。

那里,是我失去孩子的地方!这一念头使我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竟就这样调了方向往池子走去。尘封已久的记忆清晰的再现,我不禁握紧了拳头,眼神里充满了愤怒与哀伤。

我的失神让我没有发现自己已然来到池塘边缘处,直到脚下冷不防的一踩空,我才惊醒过来,但为时已晚,整个人向池里摔去。我绝望的闭上眼睛,心里暗暗叫苦,难道天注定我要摔到这池子里两次吗?

可我等了好久,都没有掉下水的感觉。而是后知后觉的发现我的右手臂好象被人抓住了。

我猛的睁开眼,一下子呆了,拉住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福临。他一手拉住我的手,一手托着我的腰,我正倒在他的怀中。

正当我贪恋着呆在他温暖的怀抱中不肯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你为何会来到这池边?为何没跟上?”他的一句话把我吓得回了神。

我急忙起身,跳到一旁福了福身,“奴婢是觉得这池中的鲤鱼很可爱,忍不住”不待我说完这个随口乱编的理由,他便打断了我,“说实话!看鱼?看鱼会有那般仇恨的眼神?”而后目光定格在那池面上,他应该也想起了那件让我们都伤透了心的往事,由于他虽然面无表情,眼神却是愤然的。

见他如此,我心一横,大胆的抬起头直视他,“这里曾发生过足够伤我一生的事情。所以我恨!”我几是咬牙切齿的说,复又补充:“想必这里也有让皇上觉得伤心和愧疚的事情吧!”这句话虽然应该做为问句,但我却说的肯定无比。

福临明显呼吸一窒,聪明如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所指何事?只是,如果我指的真如他所想,那么我又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他面带惊疑的看了我许久。是的,他在疑惑,我一个新进宫的秀女,该是不可能知道这样的宫廷大事的。

虽然宫人们知道林潇潇的存在,也知道林潇潇曾有过孩子却流产了,但由于皇室的丑闻是要被封锁的,因此,知道我为什么会流产,是被谁害的流产的,除了我与福临两个当事人外,也便只有念锦、孝庄、吴良辅、梦怡等人了,其余的,该封口的怕是早就被封口了。

我失去孩子的事情,不仅对我,对福临而言亦是难以言明的伤害。福临对没有保护好我以至于使我们失去了孩子还有没能赐死皇后一事一直都很是愧疚。

福临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苍白,我猜,在他心中该对我与潇潇奇迹般的相似有着无数的设想,但又被他自己一一否定了,故而他才会有这样的脸色。

他猛的以手拖起我的下巴,细细打量,我也不甘示弱的看着他。我感觉眼眶逐渐有些热,似乎有**在涌动,眼前模糊得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最后他微叹了口气后,遂放开手,继而转身的大步离去。

这之后,虽然福临从来都没有碰过我,但我待在乾清宫的时间明显越来越长。我也经常无意间流露出更多与林潇潇相似的地方。福临甚至都不再招幸其他嫔妃,如同当年林潇潇在的时候一般,为此,后宫颇有微词。

不过很快的,他又开始渐渐有间隔的宠幸其他嫔妃,这不怪他,毕竟他还没把我认出来,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让自己认出我来。我不是林潇潇,为了后宫的平衡,他必须雨露均沾。

但他都是在送我离开之后才翻的牌子。

我在钟粹宫的时候,卢有德和月蝉永远都是一副讨好的模样,连带对经常犯错的清幽都宽容得厉害。而那一众秀女除了清幽以外的人虽不敢得罪我,却也不愿意搭理我,当然,我也并不愿意搭理她们。

这样的日子不知不觉间过了大半个月,这日是八月十五的中秋节。中秋皇宫里是有御宴的。当夜幕降临时,想一个人清静下的我打发走了粘了我一整日的清幽,独自一人站在院落里望月发呆。

不觉的想起父母、想起奶奶,不知道,我在现代的身体究竟怎么样了?若是他们发现我死了或是如其他里的女主一般昏迷不醒,该要多难过?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半吟半唱出这首《水调歌头》,忍不住落下眼泪。

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团圆的节日,没有亲人在身边,福临与我可以说是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我又如何能不难过,不落泪呢?

中秋节的夜晚,按照规定,皇帝一定要在皇后的坤宁宫过夜的,我猜福临不可能再招我到乾清宫,擦干泪痕,收起情绪的我打算早点歇息。

就在这个时候,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梦怡。

在乾清宫的时候虽然与梦怡偶有照面,但她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不复从前亲近的模样;想来也是,我现在是乌云珠小主,不是她的熙月姐姐,她该是觉得我如今所处的位置本该是熙月所处的位置,心里在为我抱不平吧?

“奴婢参见宛小主。”梦怡必恭必敬却面无表情的样子叫我看了有些难受,“吴公公今日有事脱不开身,由奴婢前来接小主往乾清宫。”

“有劳梦怡、呃、梦怡姑姑了。”差点脱口而出的直呼她的名字,在她警惕的瞥了我一眼后,我硬生生的在后面加上姑姑两个字。

“恩,小主请吧。”梦怡的态度从头至尾都是冷淡疏离的。

一路沉默的气氛叫我很不舒服,我很想与她再度回到从前的亲密,于是,我没话找话的叫住她,“梦怡姑姑。”

梦怡闻言停住了脚步,“小主有何吩咐?”虽然对我有些不满,但我毕竟是半个主子。

“也没什么。”她这个样子,我真的很不自在,“皇上今夜该到坤宁宫过夜的吧?为何会再宣我去乾清宫?”只这一开口,我就后悔了,由于这样的询问,搞的好像我很但我确实很想知道,为何在这必须招幸皇后的夜晚,他还要宣招我?

果然,梦怡冷冷的扫了我一眼才开口道:“今日是中秋,宫里有宴会,想必小主是知道的吧?”

我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恩,知道。”

“宛小主您知道您很象一个人么?”梦怡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问了我这个问题。

“我知道。”唉,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我自己当然象我自己了不是?

“那您不在乎吗?我虽然与您接触的不多,但我相信您有您自己的骄傲与自尊,您难道真的不在乎皇上拿您当她吗?”梦怡一动不动的盯着我道。

“梦怡,我”一时语塞,但我又如何告诉她,我绝不愿意做别人的替身,但问题是,那别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呀!

“亦或说您也是贪慕虚荣之人?”梦怡义正言辞的道,说话间不自觉的露出不屑的味道,“本以为您与洛嫔娘娘惜贵人不同,由于她们不过是眉目间相似于熙月姐姐,她们所要的亦不过是荣华富贵,而您”梦怡说到这顿了顿,眼神冷到了极点,“但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了您。”

“我并没有刻意的去学她啊!”我无力的辩驳在梦怡耳里听来怕是不堪的。

果然,梦怡听我‘辩驳’,不满的冷哼了一声,“今日皇上龙颜大怒,是由于太后提及熙月姐姐,怕皇上把小主您宠成另一个熙月姐姐。皇上未去皇后娘娘那,便是由于这事。所以,您也别太开心了,我告诉你罢,皇上的心中只有我熙月姐姐一人,会招你前往也只由于对着你可以思念熙月姐姐,而无论你如何刻意去学习,都无法取代她!”她总算是回答了我最早的那个问题,虽然有些激动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小主还是快随我至乾清宫吧。”而后竟是不愿在与我多言的催促。

敢情我在福临面前那些自然流露,全都被看成刻意的学习了?我真有些哭笑不得了。可看着梦怡一脸的严肃,我又觉得欣慰,当年被那几个所谓的结拜姐妹害的那么惨,惨到我都有点不敢相信友情了。

还好,这个世上还是有真的关心我的人的,我总算,没有交错这个姐妹。

我与梦怡来到乾清宫的时候,发现以吴良辅为首的一众宫人都跪在门外,屋里有福临惯用的发泄声响—-摔东西。

“哎呀,小主您可来了!”吴良辅看到我象看到了救世主一般的激动,“小主,想必发生何事梦怡都有和你提到吧?您快进去劝劝皇上吧!”我的头上瞬间长出三条斜线,不为别的,就为吴良辅的病急乱投医,要知道,我现在不是潇潇,福临见了我不见得会给我薄面的。

但人家都这样说了,我还能如何?只好硬着头皮打开门进了西暖阁。

“都给朕滚出去!”福临手里端着一个名贵的花瓶正要砸向门口,猛的发现来人是我,瞬间停下了动作,然后绷着脸不悦的问:“你来做什么?朕不是说今夜无须你前来么?”

我头上的斜线在无限量扩大,该死的吴良辅居然敢私自做主把我找过来,他就这么没担待?

“奴婢参见皇上。”我有些无语的请安,又不好揭发是该死的吴良辅找我来的。

眼睛不经意间看向福临手里的花瓶,瞬间有了哄他的主意。

“滚出去!”福临虽然依然咬牙切齿的喊到,但经过与我对话那一出,可以感觉到他的火气已经有所下降。唉,能不下降吗?这一屋的碎片不都时刻提醒着人们,他摔了够多东西了。

“是。”我站了起来,缓缓的往门口走,但神情依然严肃,眼睛依然不离那花瓶。

这一举动果然引起了福临的注意,“站住!”他大吼了一声。

“不知皇上还有何吩咐?”我一副刚刚回过神的样子望向他。

“你一直盯着朕手里的花瓶做什么?”福临气哄哄的问。

“回皇上,奴婢是在想啊,您可千万别把这花瓶给摔了,你看,摔了多可惜啊,若是拿到宫外,定然值好多银两呢!”我一脸无辜加认真的对他说。

在沉默了两三秒后,屋里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笑声。福临放下花瓶,笑的前伏后仰超级没形象。

我却笑不出来,这句话虽然有些冷,但绝不至于让人笑成这个样子。他会砸东西,他会发怒,他会由于一句莫名的话笑成这样,都是由于他实在压抑了太久,今夜,他心里想要小心掩护的地方被人忽然提起并且狠狠的袭击,他需要找到发泄的方法。

想到这里,我望向他的目光不自觉的怜悯起来。

对我的目光有所觉察,他渐渐的敛了笑。

“福临。”我忽然喃喃的道。

“你叫朕什么?”福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赶紧改口,“奴婢没说什么,奴婢见到皇上你笑了出来,正开心呢。”我浅浅的笑了,“皇上,其实很多事情,心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便够了,这他人要如何说?我们并无法控制。但只要心里明白孰轻孰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就够了吗?”孝庄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反正不会少块肉什么的。

只是福临只要一日没有认出我是潇潇,他便不可能真的从心里接受我。孝庄这样说,只会让福临觉得我侮辱了潇潇,由于在他心里,没有谁可以与潇潇相提并论,我或者说其他与潇潇相似的妃嫔能得到宠爱,都不过是由于我们与潇潇有相同的某个点罢了。

福临紧紧的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看透似的,我就这样一直保持着微笑的与他对视。

良久,福临赞许的道:“好,很好,你很聪明,说的也不错。”或许在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你当我是聪明人,由于我懂得避重就轻的让你抛开对我的成见,不至于让你由于孝庄的话而疏远我,其实孝庄真的很厉害,若是她直接让皇帝不要宠幸我,皇帝必然不会答应,但她换了个方式,虽然同样换来皇帝的勃然大怒,却有了效果,这个女人,真绝。

想到这里,我走到御案前,提笔写到与当年一模一样的三个大字,莫生气。这么做的动机,却是连我自己都未曾想过的。

福临看着这与他床头一模一样的三个字,十分不可思议,除却御花园事件,加上连日来的相处,他可以感觉到我太象那个‘她’了,他终于忍不住的问:“你究竟是何人?”

“皇上相信鬼神之说么?”我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信也不信。”他给了我摹拟两可的答案。

“我从前不信,现在很信。”都第了,而且是,容得我不信么?“就让奴婢用以后的日子,让皇上由不信转为信吧。”我笑的越发自信。

他闻言一愣,有些疑惑的看着我,刚打算说些什么,不想在这个时候,吴良辅走了进来,“皇上,您一晚都没怎么用膳,不如现在传膳?”这小子,还真会看状况!

此时的福临已经完全恢复常态了,他深深的瞥了我一眼,象是要看透我般。我在一旁则但笑不语,对他探究的目光丝毫都不畏惧,反而有丝丝喜悦,只因他的那个信字。

只要他信这些难以用常理说明的事,我就有希望解释清楚自己的身份。虽然,我不知道,我是否该揭开我真正的身份,毕竟,我不希望我和福临会有那样一个可怕悲哀的未来,但日子还长,总会让我有所决断的不是?

而后,他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嘴角勾起一抹大概可以解释为‘有意思’的笑,便淡淡的对吴良辅吩咐到,“传膳。”

吴良辅大大的松了口气,笑呵呵的出去叫宫人备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