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宜秋宫(梦在大唐爱179章节)。

张良娣坐于妆台前,换了袭轻薄的晚妆。白日李屿有承应其,待于崇文馆看完书之后,稍晚些时辰,今夜便来宜秋宫这边休息。毕竟,今日是张良娣的寿辰,日间也在明德殿举办了场寿宴,庆贺了大半日。

说来李屿对张良娣亦算恩宠有加(梦在大唐爱第179章韦氏内容)。今下张良娣只不过是个姬妾而已,今个筵席之上的一切礼秩,却并不比正室差,反而完全是按照太子妃该享的礼遇加以操办的。李屿的正妻韦氏,由始至终却未在宴席上露面。

对镜梳妆罢,张良娣步向卧榻,侧坐下身轻轻抚摸着平整放于榻上的那袭大红喜服,鹅蛋脸上净是骄矜之色。这身特做的大红喜服,白日里穿于身时可谓羡煞人眼,尤其是对出席在座的李屿的其她几位姬妾,崔良媛裴承徽陈承徽段昭训张奉仪等人而言,着实羡慕嫉妒恨到了家,整场寿宴下来,个个摆着副臭脸孔,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

唐制的“品色服”章制,不单是针对官员而定,凡达官显贵,不论男女,实则皆适用。正如明黄乃帝后专用,寻常人家的妻妾服饰同样有尊卑之别。李屿年前虽被李隆基册立为当朝太子,并督责监国,但至今尚未举行册礼,就连册封皇太子的制书也还未正式颁布,昭告于天下。故,太子妃之位,同是处于悬虚中。依照惯例,被立为太子之人之前所纳孺人,大可顺理成章尊占太子妃位,至于现有姬妾依序封妃晋品即可。然而时下,按制度应配全的姬妾并未满额,所有的事情仿乎仍是个未知数,是以,今下东宫里的妻妾之争。更是愈演愈烈。

“良娣还未歇息?”

张良娣正暗自沉思的工夫,但见李屿已是推门而入,面上略带倦乏。

“未等见太子殿下来,嫔妾岂敢过早卧榻?”张良娣起身迎上前几步,说笑着便为李屿动手宽衣。

“吾先时在书房看书,不觉间打了个盹,这才来晚。”近些年张良娣侍候的勤谨,李屿基本上夜夜留宿于宜秋宫。早已习惯张良娣的伺候。

张良娣杏眼一勾。藕臂攀上李屿身,葱指摩挲着李屿下颌上泛青的胡渣,妩媚至极嗔道:“嫔妾还以为,太子殿下忘却日间应承嫔妾之事,今夜改去宜春宫好梦了。”

提及宜春宫,李屿微变色。宜春宫与宜秋宫尽管有且仅为一字之差(梦在大唐爱第179章韦氏内容)。两宫所住的人,却是两个迥异十足者。韦氏正是住于宜春宫。

“太子殿下心思甚么呢?”察觉李屿晃神,张良娣细眉蹙挑。

“无甚。吾既有承于良娣。又怎会食言不来?”李屿不着痕迹推开张良娣,径自步向卧榻,脱下脚上的鞋子。

这下。却惹得张良娣闷闷不乐,转身拉开刚才李屿进来时才随手掩合上的房门:“太子殿下请回。”

李屿一愣:“良娣这是作甚?”

张良娣板着脸,口吻酸溜溜道:“嫔妾不愿看太子殿下心不在焉……虽说今儿个是嫔妾寿诞,太子殿下当宿于宜春宫才是。”

唐制规定,太子之妾可设良娣二人。正三品;良媛六人,正五品;承徽十人,正六品;昭训十六人,正七品;及奉仪二十四人,正九品。今李屿身为太子,东宫的姬妾虽不多,离妻妾成群甚远,但也是一夫多妻。有道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侍寝上自是亦须立有一定的规矩。

反观李屿,对于张良娣的耍小性子,未怒反笑:“今儿是十五月圆之夜,韦氏那边,吾早已让人告知,今夜将于良娣这边歇息。”

开元十三年十一月,李隆基前往泰山行封禅大典,不日回宫之后,即于安国寺东附苑城修筑了“十王宅”,把业已长大成人的诸皇子均安置在十王宅中,自此以后诸王分院而居,由内侍监差遣专人担任监院使,负责管理诸王日常起居。亦是在那一年,李屿遂以忠王的身份入居十王宅中,同年腊月门,赐与韦氏成婚。当时,韦氏之父韦元珪,担任兖州都督一职,二人倒也够得上门当户对。不过,当年李屿却未相中韦氏,纵管那年李屿才及舞勺之年,但也堪称是个英姿卓然的十五岁翩翩少年郎,而已为碧玉年华的韦氏,相貌上根本算不得貌美如花,恰恰相反,其实是个姿色平平的女子。那时李屿之所以违心迎娶韦氏为妻,个中曲折,说来话长,尚需从其生母杨氏谈起。

李屿的生母杨氏出身于弘农华阴杨家,为关陇地区名门望族(梦在大唐爱179章节)。杨氏曾祖父杨士达在隋代曾任门下省纳言,亦即宰相,故而杨氏之父——杨知庆可以祖荫为官。及至隋灭唐盛,杨家非但未由此衰败,倒是更胜往昔大显大贵,只因杨士达之女即是则天女皇的生身亲母。恰是因于这种裙带关系,景云元年八月,李隆基被立为太子未几日,便奉旨与杨氏喜结良缘,未多久就怀上李屿。

但李屿出生后,并未能与生母杨氏生活在一起。皆因杨氏仅是李隆基众多姬妾中的一个,而太子妃人选却是后来做了李隆基皇后的王氏。众所周知,即便是侯门正妻的地位均比妾侍优越得多,何况是宫廷之中的妃嫔,彼此间的那份尊卑贵贱本即有着天壤之别,不止是权势悬殊极大,压根就不可相提并论之。加之此时的太子妃王氏一直未有生养,杨氏又自觉班次位于王氏下,为此不敢独享为人母的喜悦,种种顾忌之下,便把李屿交由王氏抚养,幸在王氏倒也乐得其所,在把李屿接到身边后,对李屿更是百倍呵护极为疼爱,慈甚所生。

自古英雄出少年。生为皇子,少年李屿也是个极聪慧之人,初明世事的年华,已是“聪明强记,属辞典丽,耳目之所听览,不复遗忘”,六岁之时便已拜为安西大都护,更难能可贵者,是其“仁爱英悟,得之天然”,从小到大甚讨王氏欢心,母慈子孝,李隆基自也颇觉欣慰。而与杨家联姻的这门亲事,偏也是经由王氏看中选中并亲自请谏于李隆基允肯之事,况且,那段时日王氏一再直接或间接的跟李屿当面点拨些说教之言,诸如“女子贵德,而不在色”、“娶妻当娶贤,纳妾才贪色”之类的告诫之语,且搬出杨氏从中做说客,训导红颜祸水之理,如此一来,即使李屿百般不愿却也惟有从命。

十三年来,居住于十王宅中,韦氏实也恪守本分,除却有何传召,鲜少于外抛头露面,一年之中大半的日子里,成日待在佛堂吃斋念佛,从不与谁人争宠吃味,即便迁入东宫以来,亦一如从前样子,于宜春宫设了个小佛堂,见日礼佛不出门,东宫的大小事照例交由张良娣说了算。譬如今日之事,李屿日前提及有意为张良娣操办寿宴,借邀诸王亲以及朝中臣子同来赴宴,君臣同乐番,韦氏不但毫无异议,为免扫兴,就连张良娣私下命人裁制了套正红寿妆的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眼不见心为净,并大度的把今夜一月一次独享夫君的良宵让与人手,不与争锋(梦在大唐爱第179章韦氏内容)。

蓦地思及陈年旧事,李屿心下突兀涌上股子五味俱全的感触。结为连理的这十余年间,其待韦氏可谓薄情寡义,无异于陌路人般。就算每月待上一晚时,无不是背对而卧,而非相拥共枕。

关于立妃之事,李屿并非未曾斟量,对身边姬妾心中各自在划拉的盘算,早也了然于胸。忖至此,于是敛神看向张良娣,正色俨然道:“今日良娣与寿王妃,游园时分可是相谈甚欢?”

见李屿询及正经事,张良娣适才的醋坛子气顿收,反手关上门扇,旋即回身步向卧榻来:“太子殿下的这个弟媳,可着是心机颇深着呢。日间嫔妾与之携手游园,绕来绕去少说也有个半时辰之久,楞是未从其口中探出半点虚实。园中栽植的花草,其倒是滔滔不绝于口,偏绝口不提晨早探望江梅妃的事儿。”

因寿宴时,江采苹有差近侍彩儿特来寻李瑁、杨玉环夫妇,言说是来奉还晨早二人至梅阁探望江采苹时,所落下的东西。此事看似不足为怪,李屿却莫名感觉这桩事不简单,其中必定另有隐情。故才在宴散时单独留下李瑁夫妇小坐,张良娣借由东宫园中的百花盛绽,拉了杨玉环游园。原以为,有些事男人之间不便一本正经的开口关询,女人间唠家常的工夫也就无心的说白。熟料,杨玉环口风极紧,连心计与手段俱自恃高明如张良娣者也,临末竟也白费了场心机。

“以嫔妾之见,太子殿下的这个弟媳,貌似少不经事,实则不然,当是与当年的武惠妃有的一拼……”张良娣于李屿身侧挨坐下,凝目若有所思的李屿,须臾续道,“太子殿下与寿王,座谈的如何?可有发现甚么不对劲儿处?”

李屿不禁皱眉,摇摇头,想来结果却也在意料之中。正如张良娣所言,当初武惠妃从名门淑媛堆里千挑万选,却惟独选中杨玄琰的这个义女给李瑁做寿王妃,可想而知,杨玉环定有其过人之处。否则,以武惠妃骨子里的阴狠,及其一贯行事作风,又岂会纯粹以姿色挑中一个黄毛丫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