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前两次出宫时一样,此次车辇亦是从凌霄门驶出的,约莫半个时辰后,便停在了大理寺门侧的石狮子旁(梦在大唐爱219章节)。

得报高力士陪同江采苹纡尊降贵驾临,大理寺卿、少卿等人皆恭迎出门外,恭谨地把贵客虚礼做请入正堂,奉茶款待。

自开春以来,今次已是江采苹第三回来大理寺,一回生二回熟,且待分尊卑宾主入座,三言两语寒暄罢,遂开门见山道明今番来由。大理寺卿一听竟是李隆基授谕江采苹、高力士特来天牢看探昨日中毒囚犯的,感沐皇恩浩荡之下,于是忙躬身在前带路,引江采苹、高力士移步天牢。

一歩近天牢,便闻见冲天的药气味,几排陶甄架于临时搭堆起的柴火之上,正浓浓煎煮着草药。牢门前净是忙碌的吏卒,地面上尚残留有斑斑血迹,此刻骄阳高升,呼吸间可嗅察蒸腾于地表的血腥气。

瞧见江采苹轻蹙了下娥眉,云儿忙从袖襟中抽出巾帕,从旁递向江采苹,权作掩鼻。反观江采苹,却摆了摆手,并未接下。毕竟,现下不是娇矜之时,既是代李隆基走这趟,总要拿出点仪度才是。

“微臣粗疏,有污凤颜,江梅妃恕罪。”大理寺卿见状,自知地上的羊血有失礼仪,连忙于旁请罪。不过,话说回来,今早散朝后,其才把此事上奏李隆基,不成想回头即迎来江采苹,这般突如其来。以致昨夜杀羊取血急救囚犯时溅洒在地的血迹,尚未来得及清扫干净(梦在大唐爱219章节)。

“无妨。”江采苹浅嫣置之一笑,对此毫未以为意,环目四下。反倒予以嘉表道,“事发仓促,大理寺上下做的已甚好。本宫回宫之后。定向陛下进言,以犒有功者。”

大理寺立时空首道:“微臣不敢居功。之前皆因微臣失职。才致生出此祸端,陛下未予降罪,已是对微臣宽宏有加。”

霁颜看眼身侧的高力士,江采苹莞尔笑曰:“朝有良臣,实乃大唐之福,万民之幸。”意味深长的边说点,边朝大理寺卿及少卿等人抬了抬玉手,示意其等自行起身。

“圣皇之下。百业兴隆,百家安康,四海升平,八方宁靖,才乃臣等之幸泽。”大理寺卿倒也是个能说惯道的人,晓得如何以辞取人。换言之,但也不让人觉得纯是在阿谀奉承,始自李隆基继登大宝御极以来。确实民富国强,众安道泰,有道是“亡国富仓府,谓上满下漏,患无所救”。国弊则民穷,民困则国弱,家天下,藏富于民,今下才得有开元盛世之象。

江采苹与大理寺卿立于天牢外说话的工夫,但见从天牢里步出三个人来,走在首者英姿焕发,貌似正与身边的一位不惑之年者说论些甚么。只一眼,江采苹却已辨识出那一身礼服之人竟为薛王丛,心下微沉。

大理寺卿看看江采苹,忙不迭紧走几步,疾步向薛王丛一干人等,待行近时,方压低声说道:“薛王,宫中来人了。”

大理寺卿的声音虽低,话音仍随风吹入江采苹耳中,只见薛王丛顺着大理寺卿的说示看过来,不偏不倚恰对上江采苹的清眸。见来人是江采苹、高力士等人时,薛王丛仿乎微变了变色,旋即才径直步过来。

薛王丛乃亲王,江采苹身为后妃,这刻于宫闱外不期而遇,自也少不得礼教,于是盈盈颔首致意。高力士随之依礼拱了拱手:“老奴见过薛王。”云儿彩儿跟于后,俱也不约而同屈膝施了礼,但未出声,宫婢人微言轻,这会儿并无插话的份(梦在大唐爱219章节)。

与此同时,适才与薛王丛在一起的两人,也亦步亦趋步至前来。其中一人即为当日曾与江采苹有过一面之缘的李扬。看见江采苹,李扬即刻低首拱手道:“某参见江梅妃。”

“太医署陈明玉,参见江梅妃。”适才正与薛王丛言说何事的那人,此时同是对着江采苹行了个大礼。

“李狱史无需多礼。”回以李扬微笑之余,江采苹端量眼面前自报家门的陈明玉,忽觉有分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究竟在何处何时见过此人,遂含笑道,“陈太医辛苦了,快些起见。”

这时,大理寺卿从中说释道:“禀江梅妃,薛王昨夜便于大理寺守了一宿,今日又忙里忙外,与陈太医不辞辛劳医解中毒囚犯,倒是微臣几人,反却力不从心。若非有薛王、陈太医在,微臣只怕要束手无策,恐生大乱。”

大理寺卿急于在人眼前广施人情,江采苹但笑不语听毕,索性顺水推舟揽下这个人情:“薛王重情大义,勤切为君上分忧,堪谓诸王之表率……”和婉说着,美目流转向李扬、陈明玉,“陈太医劳苦功高,李狱史恪职尽守,当公垂竹帛。”

但听薛王丛玉面淡拂道:“皇兄日理万机,宵衣旰食,忧勤天下,夙夜不懈,本王一贯醉生梦死,得过且过成性,今,可为皇兄焦心劳思,自当全力以赴。”

“微臣惶恐。此乃某分内之事,诚不敢邀功。”陈明玉低首坦言道,顿了顿,“眼下,中毒囚犯虽说多半已无大碍,但情势并不乐达,能否逃过一劫,尚需看服过这些汤药后,再下定论。”

凝眉睇眄柴架上的陶甄,江采苹步上前两步,关询之情溢于言表:“听说中的是断肠草之毒?”

陈明玉遂跟于侧作答道:“回江梅妃,多人所中之毒,实则是钩吻之毒。微臣不才,已连夜用鲜羊血乘热为中毒者灌服下,时下熬的是荠苠。荠苠八两,加水六升,煮成三升,每服五合,日服五次,荠苠甘寒无毒,可消解钩吻之毒(梦在大唐爱219章节)。”

江采苹微点头,未作它言。正如陈明玉所言,荠苠确实可解钩吻的毒。早年时候,珍珠村便有乡邻误食了钩吻的叶子,以至于差点毒发身亡,所幸发现及时,被妻儿担抬来江家草堂后,江仲逊便是用荠苠开的方子。

“只不过,其中有名女囚,除却身中钩吻之毒,某为之把脉之下,似还中有马钱子的毒,某专为其煎服了几帖药剂,可惜始终未见好转,唉!微臣才庸,一时着是不敢对症下药了。”陈明玉兀自喃喃着,捋了捋半指长的胡须,全未察觉在说这话儿时,江采苹神韵间闪过了抹异色。

高力士故作无状的闷咳了声,看似像被四周飘刮着的浓重汤药味熏刺了喉咙一样,适时接话道:“现下时辰也已不早,天牢地气湿重,江梅妃千尊之躯,且由老奴入牢去看下中毒囚犯,且待回宫以便回禀圣上。”

会意高力士言外之意之际,江采苹敛色道:“高将军且去便是。”原还在暗费思量,少时如何支开高力士,如此一来,倒省却为此周折。

“某作陪高将军入内一看。”大理寺卿与身后的两名少卿互递了个眼神,紧跟附和出声。

人多眼杂,少一人在场便少一桩麻烦,少分一份心,江采苹遂展颜默许他人所请。高力士见状,不便当面推辞,慎重起见,于是委交薛王丛道:“烦请薛王,照拂江梅妃片刻。”此处乃天牢重地,光天化日之下,实也无需忧忡有人胆敢明目张胆以下犯上。大理寺卿、少卿三人即刻陪同高力士恭退下,转往天牢步去。

目注四人离去,江采苹这才回身差吩云儿、彩儿道:“吾看这儿人手不怎多,汝二人且随陈太医左右,看有何可搭把手之处。”

“是。”云儿、彩儿应声朝陈明玉叉手揖了礼。

陈明玉显是有些受宠若惊,但听江采苹朱唇轻启道:“时下非是在皇宫大内,大可不必过于拘谨于礼数(梦在大唐爱第219章时策内容)。本宫也不过是便装出宫来,陈太医且去忙便好,切莫耽搁了正事,倘使有何琐碎活儿只管交代其二人即可。吾身边的这俩近侍,手脚尚算利落,权当代本宫尽分力了。”

陈明玉面似有踌躇之色,显而易见,不敢轻易使唤宫中的人,何况江采苹已言明,云儿与彩儿乃其身边的近侍。

“有本王与李狱史在此,陈太医先行细顾手上的要事为重。”薛王丛的口吻听似不咸不淡,却带分不容违逆之气。

变色之言,人不无怵之,薛王丛言之不失在理。陈明玉无可置喙,暂且唯有躬身请退。云儿、彩儿听从于江采苹吩咐,便与之一并去看顾那些在熬药的陶甄。

这下,惟余下江采苹、薛王丛及李扬依站留在原地。刹那间,周围仿佛倏尔变得甚为诡谧。

半晌无言,江采苹眼风微扫,掠过左侧的李扬,落定在眼前那一排排熊熊燃烧的烈柴方向,朱唇轻启:“适才见薛王由牢中出来,且不知,现下中毒的囚犯,可均已无性命之虞?”

或远或近架着陶甄的一堆堆干柴,烈焰一个劲儿在“噼啪”作响,不间断的直爆火心。烟熏缭绕,缕缕委蛇般升腾向高空,飘荡缱聚开来。

若非上次来大理寺时,无意中从陈司寇口中得悉李扬从前乃薛王丛府上的人,江采苹早已心下有谱,此刻断也不会贸然当着李扬的面,直言不讳的跟薛王丛言归正题。薛王丛刚才唯独未寻故将李扬一块儿遣开,足见李扬也有参与其中才是。尽管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既已为同一条船上的人,便也不用太过防着,否则,疑心过重,反却易坏大事。

更何况,今时正值用人之际。有道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多一个人出力,今日之事至少便多一分成功的几率。想要在众目睽睽下,从天牢往外捞人,无异于是劫狱,倘或缺少个内应从中斡旋,只怕届时也颇难成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