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载,开元十六年(亦即,公元727年)八月癸亥,上以降诞日宴百寮于花萼楼下,右丞相薛曜、左丞相张说等联名上奏,请以是日为“千秋节”,著之甲令,布于天下,次年,文武百官遂一致上表,谨以赤光照室之夜献之,自此,每逢此日,朝野同欢,“天下诸州咸令宴乐,休假三日”【梦在大唐爱233章节】。

今年的八月五日,一如往年的壮观,其时,金吾及北衙四军兵士陈仗而立,太常设乐,丝竹管弦韵悠扬,教坊大陈走索、丸剑、杂技、角抵、百戏等,又引上百匹大象、犀牛、舞马隆饰入场为戏,奋首鼓尾,纵横应节,旋转如飞,舞于勤政楼下,“彩旄八佾成行,时龙五色因方。屈膝衔杯赴节,倾心献寿无疆。”,乐舞百技共贺罢,后赐宴设酺于花萼楼。

看献千秋乐,千秋乐未央。燕乐伊始,歌喉宛转间,一曲《千秋乐》,千秋乐抚民,万岁乐延命。李隆基身穿绛纱袍头戴翼善冠坐于御座之上,霁颜环目下座山呼万岁的文武百官诸王权贵,朗声示谕诸人起见入席,食案上宴飨之丰盛,馔玉炊金,铜盘重肉,厚酒大盘,山珍海胥应有尽有,着实惹人垂涎欲滴。

后.宫妃嫔及公主以位分、长尊依次就坐在右,金瓒玉珥,绫罗珠翠,垂钗曳履,无不开颜发艳,眉欢眼笑。今日乃圣诞之日,自当盛装登场,一则以示喜庆,以讨圣欢,其次,浓妆艳裹至少不失为是明艳端庄,毕竟,宫中的女人无人祈希过早的色衰爱弛。今个普天同庆的日子,正是丰姿尽展的大好时机。

余音袅袅的工夫。当朝首相李林甫举樽面向御座,谨代各排坐于左的一众朝臣表寿词道:“微臣恭祝吾皇万寿无疆,圣体康泰!愿世清平,国运昌盛!”

众朝臣遂不约而同由席位上起身,异口同声空首附和道:“祝陛下圣体永安!万寿无疆……”

李隆基龙目含笑看向在左的诸臣子,煞是神采焕发:“众爱卿免礼。时朕诞辰。太平盛世,卿等与朕共饮一杯!赐酒!”

侍立在边上的宫婢即刻垂首跪向前斟酒。诸臣于是谨翼的端起酒樽,齐声山呼道:“谢陛下【梦在大唐爱第233章惊鸿章节】!陛下万岁万万岁!”

见李隆基一饮而下,李林甫同与其并坐在旁的裴耀卿互敬下酒,裴耀卿又与身侧的李适之互示下酒樽上的意思,其他朝臣皆与身边同僚敬示番过后,诸臣这才掩袖痛饮下持于手的樽中酒。李林甫、裴耀卿、李适之三人均为重臣,位极人臣,此刻互递敬意,实也是酒席上所谓的面子上的事而已。

较之李林甫的钻营机变。李适之平素多轻率,每与李林甫同论时政,常失大体,由是主恩益疏。然今日实乃是个非同寻常的大日子眼,顾念二人俱为李唐家的宗室,当年李适之也算肱骨之臣,现下既为罢黜,理当出席才是。

李屿仅次于薛王丛挨坐于下,旋即敬酒致词道:“儿祝阿耶寿比南山!”话音尚未落地,但听李屿身旁的韦氏盈盈肃拜道:“福如东海!”转即后排的李椒紧声接道:“福寿双全!”

时下李屿已是大唐名正言顺的皇太子,早在月前便已行过册礼,至于韦氏,上月十二日亦已被册礼为太子妃。是以。今日这般隆重的日子,李屿带之一并参贺李隆基的圣诞。妾大不如妻,张良娣则未随之赴宴。李椒早先即已是御封的广平郡王,于一干皇孙中又倍受李隆基喜爱,今个自是不可缺席。不过,适才三人一连串的祝寿之词,听似倒颇新颖,有道是,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李隆基听罢显是开怀:

“好一个福寿双全!诗经有云,‘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如松柏之茂’,尔等着是有心了,朕,甚慰之。”

祝赞之声,不在多少,言之凿凿,情之切切,足以使人为之动情。李隆基乃一国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天下均是李隆基的,甚么珍玩异宝宫中更为不少,与其费尽心思献礼,反不如贺词来得投机,应情应景。故而在圣诞前两日,李椒便去东宫与李屿商酌,决意作此一试,原本李屿不无忧忡言轻不及礼重,这刻看来,即便言轻,但凡情意在其中,远非俗物可比。

眼见李屿父子齐上阵,出尽风头,李林甫不由睇睨位于次座处的独身一人的寿王李瑁。李瑁今日看似精气神欠佳,细看不难发现,眼角上微有淤黑痕迹,像是昨夜未寝寐好,又像是留下的打痕,加之寿王妃并未在席,令人直觉不是熬夜过重便是昨夜小两口发生了角斗大打出手。

反观李瑁,且待李屿夫妻父子三人坐下身,竟是自斟自饮起来,貌似全未留意见李林甫的暗示。其实,为了今儿的圣诞,上月李瑁就曾不止一次的登门造访过李林甫,询商究竟该以何做寿礼为宜,奈何李林甫当时也拿不准,此事便一拖再拖下来,李瑁本即不善决断,遇事更是优柔寡断,今晨原想称病不来,只因咸宜公主一早便派人做请,相约姊弟俩一块入宫道贺,故才未能推诿了事掉,无奈之下,却是空手而来。

去年今时武惠妃正染疾一病不起中,宫中亦罩于一片乌烟瘴气中正在闹鬼,事由武惠妃宫苑中的一名当值婢子而起,半夜三更突兀惊叫见鬼并昏厥,而在此之前,废太子李瑛、鄂王李瑶以及光王李琚三亲王才被贬为庶人于行宫遇害猝亡不久。事出有因,心中有鬼的人难免为此担忡,疑心生暗鬼,一夕之间,为掩人耳目尽管杖毙那夜的宫婢,一时却甚难平息谣言四起,人口相传之下,武惠妃思虑呈疾,那段晦暗的时日,后.宫可谓用尽法子驱鬼避邪,屡请巫师在夜里作法为三亲王改葬,甚至用处死的人来陪葬,可惜终了皆于事无补,未久,武惠妃也因此郁郁而终,香消玉损。

李瑁与咸宜公主入宫相见武惠妃最后一面时,犹记得武惠妃那时已然神志不清不识人面,反却见人便鬼喊鬼叫,口口声声蜷缩在帷帐里蒙头盖脸叩恳不要找其索命,下令贬黜的人不是其……不言而喻,武惠妃的疯言疯语无疑是种大不敬,言外之意是在把当日的罪过推诸于李隆基身上,此乃以下犯上,犯大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李隆基对此相当不快,以致武惠妃将死之日身边已无人照拂,李瑁与咸宜公主为此虽说满腹辛屈,却也不敢怒不敢言,人死为大,唯有为生身亲母好生操办后事。所幸李隆基对武惠妃仍有情分眷顾,追赠其为贞顺皇后,之于一个已薨之人而言,倒也是死后荣光了。武惠妃薨后,宫中鬼魂作怪之事便也不了了之,纵管时至今下,凡与此沾边的事宜,在宫闱中仍是为一大禁忌,叫人谈而色变。

物是人非事事休,今时触景伤情实也无可厚非,故,打一入座李瑁与咸宜公主好似格外受人冷落般,既未与人载笑载言,亦未有几人与这对在外人眼中无异于等同失势的姊弟多做交谈。其实,李隆基高高在上,有发觉李瑁与咸宜公主的寡言,神色间同样隐隐忆及往昔武惠妃生前的一颦一笑,心下自也有所伤感,然在座者更多的是融融欢畅气氛,即使心头徒增伤感,不过是一瞬间的感觉罢了。

何况,就在这时,只见从殿门外一拥飘入舞袂不绝的香袖,舞袖起伏,飘飘兮若,远而望之,皎若曦霞,迫而察之,灼若渌波,殿内霎时弥散开阵阵扑鼻的清香之气,沁人心脾。在席者的目光登时被吸引,随着那转如袖幕的舞袍扬旋,宛似破茧而出般的一幕触及人目——舞袍犹如涟漪荡漾开的同时,婀娜多姿的舞姬像极莲瓣盛绽一样后倾于地时分,殿央处冉冉浮现一枝红梅,且在迎风舞动中,朵朵白里透红的梅花飞舞向四下,刹那间,梅香扑鼻。

冰晶般的两扇玉台上,间连不断地在飞升梅瓣,让人叹为观止是实则尚在于,冰台实一刻未停的处于旋转中,玉足凌波其上的是一抹香艳夺目的绝代佳人,玉面淡拂,妍妖仙姿,婉转双蛾远山色,腰肢袅娜似弱柳,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柔桡轻曼,舞态生风,好比轻云出岫,出海弄潮潋潋弄月,折皓腕以轻带,又似流风之回雪,耀一地之光华,风吹仙袂飘飘举,堪谓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惊鸿舞果是世间一绝,无与伦比,灌以江南曲风彰显其中,尤为无可媲美至极。美人美舞,舞绝人寰,在席者当中已然不乏当众情不自禁合以击节叹赏之人,有此共鸣足见舞态之冲击力绝非一般罕绝。绝大多数的人浑然不觉如梦如痴沉醉在眼前的舞姿中,早已看呆了神儿,忘却置身于天上还是人间。

年节之时,李隆基有幸一饱眼福过江采苹白玉笛惊鸿舞之绝冠,那一夜在座的朝臣中也有不少人曾一同见识过那叹为观止的一幕,薛王丛、李椒、李林甫等人即囊括在内。然而,时隔半载,今日再见江采苹跳惊鸿舞,虽说未有白玉笛奏和,单一舞非但不失绝美,反而愈发人叫绝,抑制不住的屏息凝神,只为那身轻如燕翩翩起舞于殿央冰台上的纤影神魂颠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