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阁外传来脚步声,月儿立时迎上前,但见果是江采苹带着云儿、彩儿回阁来,忙缉手行礼道:“娘子可算回来了,夏给使候于阁内等了足有一个多时辰了【梦在大唐爱第250章玉殒章节】。”

江采苹一愣,云儿、彩儿同时一怔,顺着月儿使的眼色看去,只见小夏子已是于后紧跟向前来:“见过江梅妃。”

江采苹不动声色隐下心下诧异,旋即言笑自若道:“夏给使几时来的梅阁?”

“回江梅妃,仆原是奉陛下口谕过来给江梅妃捎话的,不成想江梅妃未在阁中,故才于此敬候。”小夏子躬身作答着,看不出有甚么异色。

稍作沉吟,江采苹正色关问道:“且不知,陛下有何谕令?”

“白日申时一刻,陛下得报,薛王染疾,情势不妙,闻悉差仆特来告知江梅妃,未料江梅妃不在梅阁。”

小夏子说的不慌不忙,听者却多吃诧不小。尤其是云儿,显是颤栗了下,猛地抬头看向小夏子,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薛王染疾?”感触到云儿搀扶着自己的皓腕一颤,江采苹眼风微扫,从云儿脸庞上一带而过,权当视而未见云儿的失态,顿了顿,方又蹙眉细询道,“何时的事?陛下怎说?”

云儿稍定心神的刹那,但听小夏子回道:“陛下一得知薛王染疾,便摆驾出宫,幸薛王府去了。陛下本意江梅妃随驾,只因一时未找寻见江梅妃,故才遣仆折回,且待江梅妃回阁,及时跟江梅妃言语声,以免江梅妃担忡。”

李隆基既已亲临薛王府,想必宫中奉御、太医一干人等十有九成一并随驾同行在内。多少可免人忧忡。不过,仅就时辰上算来,李隆基出宫的时辰似乎与彩儿前至尚药局请邢御医相吻合,即便彩儿抢先了一步,之后彩儿与翠儿跟随邢御医回尚药局取药的工夫里,想是对此也该有所耳闻才是。

然先时回阁的道上。彩儿却只字未提此事,不晓得其中是为何故。江采苹正丛生纷扰时分,却见彩儿细眉一挑,像极想起甚么一样煞有介事道:“无怪乎奴去取药之时,尚药局连一个太医也不见了……娘子,当时奴跟……”

彩儿正欲说释甚么,一抬眸却正对上江采苹瞋嗔之色,登时欲言又止在原地,杵着身有些手足无措。

白眼彩儿,江采苹敛色向小夏子:“陛下现在何处?”

小夏子如实作应道:“仆一直敬候在梅阁。不曾回南熏殿,想是圣驾尚未回宫。”

无状般环目阁外越发暗沉下来的天色,江采苹凝眉道:“劳烦夏给使了。本宫且让云儿,与夏给使先行一同回南熏殿看下。倘使圣驾已回宫,有何事也便让云儿及时通传与吾。”交代着,看了眼云儿。

“是。”云儿立马屈了屈膝,应声与小夏子疾步下阁阶去。

目注二人行色匆匆朝梅林间的小道走去,身影消失在朦胧的暮霭之中,江采苹这才提步向坐榻,有分倦乏的倚靠下身。今日发生的事,着实有够杂乱,多得叫人闹心不已。先是武婉仪那边,接踵而来的又是薛王府。当真不让人松口气。

见江采苹的面色不是一般的凝重。月儿极谨小慎微的端持过茶盏为江采苹倒了杯清茶。接过月儿奉上的茶,江采苹缓声道:“日间未找见吾。可有责斥于汝?”

月儿摇摇头,不无唯诺道:“只问奴娘子究是去了何处,奴未敢告知夏给使,娘子是去婉仪宫了,只道娘子出阁游园。夏给使跟奴干着急了会儿,倒也未说甚重话。”

江采苹浅啜口茶,暗吁口气。其实,适才一进门,看见月儿率然迎上前来使眼色,足以猜知,月儿定未跟小夏子说实话。反倒是彩儿一根肠子通到底,方才当着小夏子的面,差点说漏了嘴。

睇目彩儿,江采苹温声道:“且去备几样清淡的膳食,以待少时圣驾至,权当用夜宵。切记,管好自个的嘴,少多嘴。”

彩儿悻悻的垂着首未吱声,月儿嗫嚅道:“前刻奴见天色有变,便把晾于庭院里的那两竹匾唐梨子干暂且收进庖厨了。”

搁下茶盅,江采苹莞尔道:“先收着便是,回头装入纱布袋,吊于通风向阳的凉处,时而抖一抖,隔一阵子翻一翻,见日动它两下,莫潮了烂了即可。且下去吧。”

月儿于是和彩儿恭退下,步向庖厨打下手【梦在大唐爱250章节】。江采苹独坐于阁内,支颐闭目养神了片刻,奈何心静不下,脑海更是挥之不去在婉仪宫时武婉仪跟其说提及的莫才人一事。

虽说武婉仪只是粗略回述了番罢了,但撺掇于江采苹耳中,女人的直觉告诉其,武婉仪绝不是无缘无故提及莫才人,尽管不能偏听偏信一面之词,但由武婉仪口中,不难听辩出,当年莫才人之事显是存在诸多疑点,可惜今下早已死无对证。转而一想,只怕此事多与武贤仪脱不了干系,否则,武婉仪断不会由武贤仪身上平白无故扯及莫才人的事,事后忖量来,听似是在刻意暗示些甚么事。

其实,对于武婉仪与武贤仪,甚至乎是已薨的武惠妃,江采苹总觉得这三个人之间仿乎有着不为人所知的哪样纠葛,只是其入宫较晚,一时无从查悉而已。至于莫才人一事,眼下唯有待它日得闲,再行向武婉仪私下请教。毕竟,莫才人之事当年可谓宫闱一大丑事,轻易直言不得,省却活人为死人吃罪。

约莫戌时二刻,李隆基才乘坐龙辇驾临梅阁,云儿一块返阁来。闻见仪仗声响,江采苹自知是圣人至,遂起身恭迎圣驾。

李隆基看似一身的疲惫,身上夹带着丝丝夜凉如水的凉息,一步入梅阁,便执过江采苹玉手偎身坐榻上。

江采苹径自斟了杯茶水奉上,凝睇李隆基,忽觉哪里有点不对劲儿,忍不住问出声:“陛下。陛下这龙须,怎地短了截儿?”

唐时,女人以小眼肥脸为美,男人贯爱蓄撮小胡子,自以为是成熟有型又不失为帅气的象征,是以。放眼街头,白净又带撮小胡子的男子。最受女子青睐有加。当然,这是在杨玉环由寿王妃摇身一变成为贵妃之前,自杨贵妃宠冠六宫之年起,世人才风行视女子以胖为美。

李隆基下颌上留的胡须,确实微呈卷曲状,好像被火燎过似的。倘若不近观,不仔细看,倒也不易发现。

被江采苹一问,李隆基还未应语。只听高力士已然怨尤道:“陛下,老奴怎说的来?老奴早便说,江梅妃必有此一问,陛下还想瞒着。”

听高力士这般一说。江采苹不由纳闷,抬首道:“究是怎回事?陛下要瞒嫔妾何事?”

斜睨高力士,李隆基吃口茶,才一笑置之道:“爱妃莫担忡,并无甚事。朕的胡须,不过是一不留神儿被火燎了下,并无大碍。”

“龙须怎会被火燎及?”江采苹一叠声打破沙锅问到底道,看一眼李隆基衣身,又紧声关切道,“陛下可有无伤及旁处?”

含情轻拍下江采苹素手。李隆基不痛不痒道:“无事。朕这不是好好的坐在爱妃面前?”

高力士看在旁。禁不住从旁插接道:“陛下说的轻巧,当时可着实把老奴吓得不轻。”

微睇绵藐左右。江采苹紧蹙下眉头:“作甚打哑谜?嫔妾愈听愈迷糊了。”

高力士索性从实说道:“陛下听闻薛王身有抱恙,卧榻不起多日,情急之下,便亲至薛王府看探,逢巧炉火上正喂着汤药,陛下便挽了袖襟亲手为薛王煎药。眼看药快要熬好,不成想一阵斜风从窗棂吹来,火苗突突一窜,楞是燎了陛下龙须。实怪老奴大意了,未把门窗关紧。”

听罢高力士说释,江采苹心头一暖,再看近在咫尺的天颜,忽又有些心酸,如此兄友弟恭,身在帝皇之家,当是谓一段佳话了。

李隆基捋一捋下巴上被燎得黄卷的胡须,冁然拊掌道:“朕的龙须入药,实乃天意,但使五郎饮此药而愈,须何足惜。”

眉语目笑过后,眼见李隆基乏得很,也无意于用膳,只吃了几口茶点,江采苹便及早替李隆基宽衣就了寝。午夜时分,窗外一声惊雷,顷刻间已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暴雨如注。

香帐内,江采苹环抱着李隆基腰身,却是一夜无梦。

翌日是十五,乃朔望朝参之日,李隆基一如往日早早起榻上早朝,外面白哗哗一片雨幕,兴庆殿上一早却已设黼扆、蹑席、熏炉、香案,依时刻陈列仪仗,御史大夫领属官至殿西庑,从官朱衣传呼,促百官就班。

夜色尚苍苍,槐阴夹路长。一连几日,滂沱大雨依在下个不停,屋檐瓦铛之上尽是雨帘悬挂,风雨交加之下,长安城中的土路低洼之处不少地段积水成池,路面泥泞不堪,车马越多道路越加泥烂。为免文武百官五更天摸黑上朝泥路难行,李隆基遂下旨放朝两日,逢至朝参日为此也不必宵衣。

是日,天色尚灰濛濛飘着细雨,淅沥沙啦敲打着窗扇,阁外却隐隐传入间断不断的哭啼之声。江采苹寐觉向来极轻,稍有动静便会被吵醒,睡眼惺忪的睁开眼一看,只见李隆基亦已从清梦中扰醒。

“力士!”斜倚枕榻上坐起身,李隆基颇带不悦的朝帐幔外唤了声。江采苹鬓云乱洒酥胸半掩于侧卧于里侧,忙拢了拢搭盖于身上的锦褥。

“老奴在。”闻圣唤,高力士应声推门步入阁内,疾步近帐幔,止步之际,略顿,面有难色通禀道,“启禀陛下,婉仪宫的婢子一早跪于外求见,方才哭泣着说,武婉仪昨夜殁了。”

闻禀,江采苹与李隆基同一刻怔愣住身,目光同是怔怔地落定向埋首于帐幔外的高力士人影。面对这晨早突如其来的噩耗,仿佛一时半刻俱是甚难从梦中惊醒过神儿来一般。

不过才几日未见,武婉仪竟已香消玉殒,纵使换在晴天,也无异于是一记霹雳,更何况今刻尚是个闷雷低沉雷电大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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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放朝:即常参官可以不用上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