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梅阁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好不喜庆【梦在大唐爱266章节】。

适逢嫁娶,汉以来的“六礼”,唐时也遵行不悖。众所周知,“六礼”分别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近代民间的提亲、合八字、过大帖、送彩礼、算日子、接媳妇,即由此而来。

看着为了自己出嫁之事,不但梅阁布置一新,诸人更忙得不亦乐乎,英蓉着实感恩戴德不已,原以为区区一个宫婢,皇恩浩荡予以赐婚,已是开了天大的恩,不日顶就收拾衣物放出宫门去作罢,不成想江采苹竟不计前嫌,如此细心地从中操办,云儿、彩儿、月儿三人皆着手各行其事,为其备下丰厚的嫁妆,怎不叫人蒙恩被徳。

其实,这并非江采苹头次施恩于英蓉,早先王美人因大闹梅阁,惹得龙颜大怒以致被斥责闭门思过时,因王美人当时心有不服,加之红花当日才卒亡,见日便拿身边婢子撒气,非打即骂,有日因司膳房奉上的饭菜不怎合胃口,便责罚众婢子跪于庭院里,人手各擎一碗热汤水且头顶平碗,凡有稍洒了水者便挨十杖笞。碰巧那日江采苹路径门前,见有婢子晕倒院中,从旁解了围,由此却与王美人结下更深的嫌怨。

当日晕倒的宫婢,不是旁人,正是英蓉。江采苹不止让太医趁夜替一干婢子查治了身上的伤痕,更差采盈传话,叮嘱其等好生休养。贵人事多,或许江采苹早已忘却此事,之于江采苹而言,当日之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然而对于英蓉及几个婢子来说,无异于是大恩。

静坐于西厢房中,英蓉环目房中摆设。翌日辰正时辰,便是出嫁的良辰吉日,安北与长安城相隔千万里之遥,这一走说不定再无回京之日。这几日待在梅阁,听彩儿说,这间厢房本是采盈的房间。自采盈不幸殁于大理寺天牢之后,便一直空着无人入住其内。彩儿的房间亦在西厢,中间隔有个不大不小的偏堂。

抚摸下平整摆放于卧榻上的大袖连裳,深青色的大袖外袍,素纱连体亵衣,围在腹前的蔽膝、大小腰带、袜子、布鞋一应俱全,无不是江采苹让宫中绣坊连夜赶制出来的,以备大喜之日穿戴齐全。

虽无凤冠霞帔,这套喜服却已叫英蓉爱不释手。正独坐榻上晃神的工夫,但见云儿撩帘步入。英蓉连忙步下榻缉手。

云儿紧走几步,及时扶了英蓉起身,含笑道:“赶明个,便是离宫出嫁之日。娘子怕伱今夜寐不踏实,故让奴来作陪。”

英蓉泪盈于眶:“江梅妃对奴的大恩大德,奴无以为报。”

云儿由袖襟中抽出巾帕,抬手为英蓉拭去面颊上的泪痕,宽声道:“娘子一向厚待身边人,伱大可不必为此耿耿于怀。”

看眼云儿手上那条绣有白梅的帕子,英蓉面上一红,不无愧色道:“当日春杏急兴兴跑来找奴,言说捡了条白梅帕子,吾一看。当时只觉有分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究是何人所有。”

云儿笑靥微僵,心知肚明英蓉是在提袍中诗一事。但见英蓉长叹息声。才又满显愧怀道:“巧不巧地,奴正与春杏在宫道上说看那条帕子,武贤仪正巧途径,不由分说便命跟于后的两名婢子掌奴与春杏的嘴,诬赖是奴等私窃白绢,并把奴等带至王美人那。”

“那帕子,又是何故塞入为戍边将士缝制的冬衣之中?”云儿蹙了下眉,忍不住关询出声【梦在大唐爱266章节】。此刻听英蓉这般一说,忽觉其中尚藏有不少不为人所知的隐情。

反观英蓉,一脸的负疚:“当日武贤仪一口咬定,是奴与春杏有违宫规,却关起门来与王美人说了好半天的话,奴记着,直至入了夜,那日武贤仪才离开掖庭宫回贤仪宫去。临走时,并未惩处奴与春杏。”

英蓉细细回述着当日所发生的事,云儿静听于旁,心下的疑惑却越发加重……

武贤仪离去后,王美人才唤了英蓉、春杏二人进去,那条白梅帕子,正持于王美人手上。

“贱婢,净添事儿!”王美人甩手将帕子砸向英蓉脸上,看似面有愠色。

英蓉忙伏首在地:“实非奴窃取,美人明鉴。”春杏见状也埋下首,却未发一言。

王美人怒瞪火目,劈头盖脸便冲英蓉挥了一巴掌:“人赃并获,还敢嘴硬!可是要本宫把伱交由掖庭令?”

掖庭令一贯对后.宫中的小偷小摸恨之入骨,听说早年间,有婢子监守自盗,私盗财帛偷运出宫外变卖,一来二去之下欲罢不能,有道是“家贼难防”,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后来竟欲顺手牵羊宫中大件的玉器,终致事情败露,事发之际掖庭令竟一问三不知,为此差点获罪,当时尚是武惠妃代掌六宫,那婢子直接被当庭杖毙。由此迄今,掖庭令对此便严惩不贷,不敢枉顾法纪。可想而知,一旦犯到其手上,后果有多不堪设想。

“奴端的未做过,适才奴……”英蓉入宫已有七八年之久,宫闱中的一些事,自是早有耳闻,人性使然,自也唯恐此事传入掖庭令耳中。

这时,春杏却在一旁拽了下英蓉衣襟,打断道:“美人饶命!美人有何吩咐,奴与英蓉必照办无误,恳请美人在武贤仪面前美言几句,且饶了奴与英蓉贱命一条。”

英蓉不由错愕在原地,怔愣的望着身旁的春杏,一时傻了眼。却见春杏连连朝其递眼色,示意其暂且莫多言,转而一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非黑白也只是主子一句话罢了,是以当下便也未再辩白,唯有认命。

王美人一脚踢开苦苦拉着其衣摆求饶的春杏,瞋目英蓉,于房中来回踱了几步,这才怫然作色道:“也罢,念在伱二人,往日也曾侍奉过本宫,本宫姑且放伱二人一马!不过……”

春杏看一眼英蓉,貌似喜出望外道:“美人有何事要奴等做的,只管差吩。奴定惟命是从!”

斜睨默不作声的英蓉,王美人小眼划过一抹狡黠:“这几日,宫中正为戍边将士赶至冬衣,本宫甚悉,伱二人中有人略通歌赋,又善女红,说来做个贱婢委实屈才了。”顿了顿,定定地逼视向英蓉,“本宫倒也无甚大事儿难为伱二人,只需在这条帕子上,题诗一首,须是有点春.心荡漾之情才好!”

英蓉一愣,自知王美人实是在把其往绝路上硬逼,横竖都难逃一死,索性闷声未应肯。

熟料,春杏却在旁侧双手接下那条巾帕,毕恭毕敬道:“美人只管安心,此事全包在奴与英蓉身上。”

英蓉瞪一眼春杏,不知春杏何故满口应承下这件事,须知,身为宫婢,私心动了靡靡之情,无疑是红杏出墙,罪不容恕。倘使张扬开来,指不准比私窃一条绢帕更重罪。

王美人嗤鼻一笑,回身步向卧榻:“明早交回本宫手上。”

春杏唯诺着拉了英蓉恭退下,并谨翼地为王美人关合上了门扇。两人在掖庭宫同住一间下仆的房间,为免让同屋的其她婢子知悉此事,遂先行于房外寻了处四下无人的地方商酌。眼见英蓉不情不愿,春杏多方劝慰,言说武贤仪在宫中势大,此事虽说是由王美人口中交代下来的,毋庸置疑,势必是武贤仪授意王美人,若不言听计从,只怕小命难保。

无可奈何下,英蓉与春杏合计了一整宿,才绣出那几行小见方的诗。果不其然,次日一早交至王美人手上时,不成想王美人竟变本加厉,又命其等趁人不备,把那条帕子藏入冬衣之中,否则,便向掖庭令告发,取缔二人秋后会见亲人的机会。

宫中婢子,一年才有幸与宫外至亲相见一次,有些家远的婢子,三年才可等上一回,英蓉与春杏俱非京都人,已然有三年未见亲人面,在外的均是年迈体衰的阿耶阿娘,思亲心切,事已至此,如若不听从王美人之言行事,连带不远迢迢赶来会亲的宫外双亲恐将也大祸临头。

“奴一早便知,此事瞒不住,顶多瞒得了一时,不想那条帕子,竟是伱的……”从头到尾回述完个中原委,英蓉仿乎也了了一桩心事。

云儿浅笑了下,难怪英蓉这两三日总看着心事重重的样子,多半是为这个忧愁不安,但又顾虑重重。日前的冬衣一事,李隆基盛怒之下,虽下令让武贤仪、常才人等人好自反省,却未施以重惩,江采苹又为英蓉请旨赐婚,借由这桩喜事一冲,估摸着用不了几日,武贤仪等人即可释足。

“莫说这些不痛快的了,今下伱守得云开见月明,奴着实为伱开怀。娘子今白不还说,‘新娘最大’?”执过英蓉的手,云儿笑语晏晏道,“娘子方才交代奴,明儿个由奴为伱梳妆。明日出了宫,尚需三五日车程,方可抵达安北,今夜早些歇息下才是。”

英蓉已是待嫁在即之人,余下的宫中之事,已不关乎其身,欢欣上路为大。云儿自认,即便此时便把英蓉所言的事,原话告知江采苹,江采苹必定也不会在这节骨眼上大动干戈。战袍之事,留待它日再查悉并不为迟,且需从长计议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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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唐代,小官吏之家也罢,平民女也罢,女子出嫁,从头到脚惯穿蓝衣,即深青色衣服,至于大红喜服,则为几百年之后才流行。而凤冠霞帔,更不许乱用,乃有品级的人才可穿戴的,是以,一般女子的装饰物较少一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