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骊山行宫回宫之后,不多些时日,时气已然入冬【梦在大唐爱295章节】。

较之往年,今冬格外清冷分。不过,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霜寒梅开,暗香浮动,却也别有情致,不逊春色。

这日,江采苹独坐庭前,边摇秋千边赏一夜之间盛绽了千万枝的寒梅,晌午的日光暖洒身上,兀自泛上一些困意,于是以手支额斜倚秋千索上闭目养神儿,不知不觉间竟小憩过去,恍惚中,仿佛有甚么东西一片片轻抚过面颊,落于眉心,感觉微凉而又沁息,寐得越发香酣。

云儿在偏厢拿金针银线勾绣着一双重台履,这双重台履是专为江采苹所绣,其上高出方片的分段花纹与色线,皆照着江采苹喜好而绣。时气骤寒,这天儿说变就变了,每逢冬日,江采苹贯爱踏雪赏梅,云儿手中的这双重台履,既加高了两层鞋底、面帮又覆了层缎子,不只绣的较厚实,即便沾了雨雪也不会弄湿里层,最适合踏雪而不致冻伤玉足。

绣完最后一针咬结针线,云儿这才觉着四肢有点僵麻,捶下肩颈扭头看眼窗外日色,才知已坐了约莫两个时辰之久,今早夕食过后便回房来埋头于手上的针线活,这会儿已近未时,可不是坐了快两个时辰左右?

起身将重台履放于檀木托盘之上,取过一方绢帕搭于上,云儿未稍作歇息,径直步出房门提步向梅阁。为了早些做好这双重台履,这七八日几乎夜夜挑灯夜战,今日总算赶在今冬头场冬雪之前完工。自当快些拿与江采苹试穿下才好,倘使有何不合脚之处,也便及早改绣。

刚步出房门,云儿一抬头却看见江采苹正倚身于庭院中的秋千上。本以为江采苹现下该在阁内午憩。待歩近一看才晓得江采苹竟靠着秋千寐着,乍见之下,那样子,虽说有着说不出的飘逸脱尘,却不知究竟在外寐了多久了。时下天寒地冻。又不是盛夏时节。江采苹连件斗篷也未披,只穿了件短襦长裙,尽管有加半臂霞帔,却遮不住严寒。

“娘子。娘子~”为免江采苹着了风寒,云儿赶忙上前轻唤了几声江采苹。见江采苹素颜酡红的睁开清眸,才又喜忧参半道,“娘子怎地在阁外寐觉?万一染了风寒。可怎生是好?”

待睡眼惺忪的看清面前站着的人是云儿时,江采苹轻蹙了蹙娥眉,才把着秋千索稍端坐正身姿,一时直觉腰酸臂僵:“原想在这儿小坐会儿,迷迷糊糊地便寐着了。”

环目四下,云儿放下端持在手的东西,急步向前为江采苹捶了捶肩身:“彩儿、月儿人呢?先时不是其二人侍候在娘子身边。”

江采苹莞尔深呼口气,径自站起:“前晌儿彩儿说,庖厨的食材不多了,本宫瞧着今个左右也无甚么事,便让月儿与彩儿去司膳房了。这会儿见不着人,许是还未回阁。”

看一眼头顶昏暗下来的天空,云儿近前道:“奴瞧这天色阴沉的厉害,像是要变天。外面风大,奴先行扶娘子回阁。少时彩儿、月儿回来,自会入阁。”

江采苹颔首轻移了几步莲步,正欲浅提衣摆步上阁阶去,眸光不经意间却瞥见云儿适才搁在地上的檀木托盘:“这是何物?”

“哦,奴差点忘却……”经江采苹一提点,云儿才记起放在地上的东西,遂步过去端予江采苹面前,“奴这几日闲来无事,便为娘子绣了双重台履,久未动针线,有些手生,绣了几日才绣好。娘子且入阁穿下,看合脚与否?”

看着盛放于檀木托盘上的重台履,江采苹不由会心的启唇而笑:“为本宫绣的?好生漂亮的鞋子【梦在大唐爱295章节】。快拿与本宫瞧瞧。”

云儿忙双手奉上重台履,眼见江采苹爱不释手,心下也安心一半。宫中的绣坊,有的是绣工超绝的绣娘,每一年均有不少的履舄奉与梅阁,且无不应四季节气而制,不论材质亦或做工更为不言而喻,江采苹穿戴衣物向来又仔细节省,其实并不缺鞋物,故,云儿倒真有点担忡不讨江采苹喜,甚至根本不入江采苹的眼。

江采苹捧着那双重台履步入阁,换上脚在阁内来回独了几步,笑靥越发开怀。有道是,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脚下的这双重台履穿在脚上,不止是大小正好合脚,仿乎量身订做一般,且暖和舒服的很,可见云儿断未少下工夫,着实有心了。

“这重台履,是奴特为娘子踏雪游园所做,底高缎面,不易被雪水沾湿,且非木底,走起路来应不怎打滑才是。倘使娘子觉着合眼,奴再多做几双便是。”见江采苹走来走去,纤姿婀娜,云儿从旁收起绢帕,同是满心欢慰。

对于云儿的心细如丝,江采苹一直青眼有加,礼轻情意重,云儿有此心已属不易,正要嘉赏,正巧彩儿、月儿从司膳房返阁来,大冬日里两人竟满头是汗。

“娘子,奴回阁来了。”哈着腰身垂着双臂一步进阁门,彩儿看似就累得半死不活般有气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月儿随之入内,小脸也是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行了礼:“奴、奴见过娘子。阿嚏~”

见状,云儿不禁置疑,这两人不过是去了趟司膳房而已,何以累成这副模样:“这是怎地了?可是出了何事?”

凝眉环睇身前的彩儿、月儿,江采苹也不无好奇,纵管司膳房距梅阁有段脚程,但也不至于貌似跑了个二万五千里长征一样。

“无、无甚。”反观彩儿,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颇不解恨似的说道,“奴、奴与月儿俩人,抢了满满一车的食材拉回阁来。”

见月儿同时头点得跟拨浪鼓一样,云儿忍不住问道:“抢了一车的食材?究是怎回事?何故与人做抢?”

“还不都怪贤仪宫的那几个婢子?”彩儿愤愤地哼了声,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身来。“晌午奴与月儿去司膳房,不巧碰见贤仪宫的几个婢子,尤其是自称贤仪宫掌事的那个老宫婢,对奴与月儿吹鼻子瞪眼。横看竖看都不顺眼。阻道也便作罢,还一个劲儿与奴抢食材,倘非娘子常教斥奴等,不与人争一时之气,奴非得把其等痛骂一顿不可!气得奴都快吐血!”

听彩儿这般一说。云儿心中一沉。虽听得有点糊涂,彩儿一时半刻作释不清其中原委,然看来彩儿与月儿这趟出阁,八成是惹了事回来。却还敢当着江采苹的面狡辩、喋喋不休,只怕稍时少不得挨训。

见江采苹霁颜,月儿唯诺在旁边,这才屈膝垂首道:“回娘子。事情是这样的,奴与彩儿去司膳房取食材,半路遇见贤仪宫的掌事带着三个婢子亦去司膳房,原是顺路互不相犯,不成想行至司膳房,贤仪宫的掌事与彩儿同时开口说是为取食材而来。承应长一时忙不过来,便让贤仪宫的掌事稍候片刻,先行取梅阁所需的食材,未料贤仪宫的掌事一百个不甘愿,并出言不逊,骂咧奴与彩儿狗仗人势,言说娘子以色使人,妖、妖……”

江采苹登时微怔,月儿虽未道完嘴里的话,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已叫人浅显易懂,隐下心下不快,遂敛色道:“其等自造口业,汝等大可不与之多做计较,左耳进右耳出也便作罢。何必争一时之气?占上风,未可知不是大祸临头。”

江采苹话音尚未落地,彩儿已然悻悻的攥拳道:“娘子当时不在,岂知奴与月儿在司膳房已够忍气吞声?那贱婢羞辱奴与月儿是小,奴大可不以为意,可奴与月儿怎忍受得了旁人当面妖言惑众,众口相传娘子是以色使人妖媚祸主!况且,奴已让步,让承应长去备贤仪宫的食材,奴与月儿自己动手取所需食材,可恨的却是,那贱婢非但不领情,反而当众一手夺过清单,给承应长以及奴与月儿难堪受!”

看着彩儿满脸的忿忿不平,江采苹暗叹口气,可想而知彩儿、月儿心里吃了多大的瘪,自骊山一行,武贤仪纵有扎刺儿举动,但回宫这半月有余,也未听见宫中传有何风言风语,未期今日彩儿、月儿竟与贤仪宫那边发生正面冲突,此事若不是巧合,不可排除是有心人士蓄意而谋之。

察觉江采苹沉下面颜,未置一词,云儿和月儿面面相觑一眼,以为江采苹动了怒气,俱未敢多吭声,彩儿却犹不自觉地在恨恨不已道:“娘子有所不知,奴与月儿一忍再忍,可气那贱婢一再咄咄逼人,奴走到哪儿其跟到哪儿,奴拿甚么东西其非从奴手里抢过去不可!奴怎不窝火?”

说到这,彩儿禁不住狠跺了脚地,月儿忙朝彩儿使眼色,示意莫再继续往下说述,可人在气头上,哪里还顾得了旁的,如此一来,月儿只有咬着红唇,极小声接道:“娘子,此事说来,也不全怪彩儿一时冲动。娘子莫恼,奴、奴等知错了。”

白眼一贯胆小怕事的月儿,彩儿火闷地紧声嚷嚷道:“奴纵有错,也是那贱婢先无端端找茬在前!哼,其既敢奚落奴,嘲弄奴与月儿,还对娘子出言不敬,奴看其才是狗仗人势,那般有恃无恐!恁其以多欺少,奴可不怕事儿……”

江采苹默不作声的提步向阁门方向几步,只见庭院里果是摊了一地的食材,且不说果蔬,光是铜盘重肉就装了小半车,地上还有刚从栽停的车里活蹦乱跳着掉地三条黑鱼,原本以为是司膳房缺货,彩儿、月儿才与人争执,未期此趟竟提早将年货备齐了,难怪去了这般久且累得两腿发直。

瞟目那三条黑鱼,江采苹楞觉有些忍俊不禁,打心底里涌上一股可笑,想必贤仪宫此刻也异常热闹着,武贤仪少不了正如地上的黑鱼一样,正迎风摇尾翻白眼,气不打一处来。

“圣人至!”

这时,李隆基的龙驾竟由梅林径道上行来,远远可见,是从梅亭方向拐过来,高力士正趋步于龙辇一侧,几个小给使正压着碎步随驾在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