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苹正欲乘坐凤辇出宫,远远地却见皇甫淑仪带着个婢子急步而来,一副行色张皇的样子。

见江采苹停下脚,皇甫淑仪越发紧走几步,径直绕过庭院里的那架秋千索,行近前来:“好在赶上了,嫔妾端的生恐晚来一步。”

“瞧姊赶得这般急,莫非有何紧要事?”江采苹步上前一步,关切着,伸手扶了皇甫淑仪起见。

皇甫淑仪微有些气喘,显是一路急赶未停歇:“嫔妾本想请旨,晌午出宫去临晋府上,不成想步至南熏殿却未见着陛下。亏得小夏子告知嫔妾,道,江梅妃今儿个代驾出宫亲王广平王府,嫔妾这才赶过来,看下可否随江梅妃一道儿出宫去。”

“姊先时去过南熏殿?怎地陛下未在南熏殿,可是去了勤政殿看奏折?”江采苹不由奇怪,刚才高力士还在梅阁说,李隆基现下正在南熏殿等着圈阅奏本,故才命其在梅阁传旨后再顺道儿拐去勤政殿取奏折。

皇甫淑仪似也一愣:“听小夏子说,陛下前刻移驾金花落去了,嫔妾想着不好在此时去扰圣兴,这不才冒失赶来梅阁。”

江采苹娥眉一蹙,心下登时冒上一股无名之火,高力士可是前脚才走不大会儿,皇甫淑仪后脚就赶至梅阁来,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而已,也就只差这么会儿工夫罢了,李隆基竟又移驾金花落,昨日奉御才婉言作禀李隆基是纵.欲.过度以致旧疾复发,人都说“经一事,长一智”。连日来龙体已是欠安违和,李隆基却是不拿自己的万金之体当一回事儿,甚至将奉御的话视同儿戏形同耳旁风对待,左耳进右耳出。今刻竟又跟着了魔般跑去曹野那姬那里,难不成金花落的温柔乡当真比其己身的龙体尚重?

察觉江采苹的面色一变,皇甫淑仪不禁心生模棱:“倘使江梅妃有所不便。只当嫔妾未来过梅阁便是……”

“姊多虑了。”江采苹忙按下平涌上心头的气闷,想也未想地执过皇甫淑仪的手,与之一同提步向凤辇,想来纵气不过,眼下却也不可当着众人眼前面儿无端端发火,眼皮子下的这桩事,可谓说大不大说小但也不小。须是慎之又慎方可保得万全,当在回宫后再行决断如何为之,也省却一时冲动之下以下犯了上,一旦戳了李隆基的痛处难免无路可退,万一狐狸打不着反而只惹得一身骚。无疑是在自招祸事。

稍敛神思,江采苹才又含笑轻启朱唇:“姊便与本宫,同乘凤辇出宫便是。”旋即又像想起甚么一样,紧声关问道,“姊这般急着去临晋府上,莫不是出了何事?”

见江采苹请己同入凤辇,皇甫淑仪看似一怔,连声婉谢:“这可怎生使得?嫔妾、嫔妾另备车辇即可……”

江采苹却执着皇甫淑仪的手未放,轻声一笑:“姊作甚推拒?吾与姊之间。何时也变得这般生疏多礼了?既是急赶着出宫,另行现备车辇岂不白白多耽搁时辰?姊与吾一同乘坐此辇,吾二人也便多说会儿话,是也不是这理?权当陪吾解闷可好。”

云儿眼明手快的从旁掀了辇帘,皇甫淑仪一时间还带分犹豫,毕竟。眼前这凤辇可不是谁人都够格坐得起的,若被宫中哪个嘴碎的窥见,闹不好会惹出一场不小的风波。眼见皇甫淑仪踌躇不前,江采苹索性拽了皇甫淑仪上辇,当即不容分说地紧握着皇甫淑仪的双手示下起轿。

凤辇一路由梅阁行向凌霄门,守门禁卫见是凤辇行来,又有圣谕通传在先,未敢多做盘问,立时放行江采苹人等出了宫门。

行出凌霄门,又往前行了片刻,江采苹撩起辇帘一角环目长安城四通八达的街巷,旋即端坐回身:“姊还未告知吾,究是何故如此急于出宫来?”

此刻又被江采苹二番问及,皇甫淑仪笑靥一僵,这才细声道:“嫔妾此趟去临晋府上,实为临晋与郑郎子日前吵闹一事,唉,今早儿怜锦入宫来,告与嫔妾,临晋已一连多日不与郑郎子同榻而寐,嫔妾一听,着实担忡。”

“姊可知,临晋与郑郎子实为何事闹不和?”江采苹轻蹙眉关切着,心中不由感叹,临晋所下嫁的驸马郑潜曜可是长安城出了名的仁孝,大凡仁孝有加的男人,理应多半懂得怜香惜玉,且自从临晋嫁入郑府,这三四年小夫妻俩一直恩爱,琴瑟和谐,今时乍一听竟在分房而睡,还真叫人吃诧。

“嫔妾细问过怜锦,临晋只道是前几日不知何故,三更半夜的临晋便把郑郎子从寝房给轰出了房门,吵吵闹闹大半个时辰之久,楞是惊扰了阿翁。”皇甫淑仪细眉微蹙,锁着溢于言表的忧忡,“这三五日,郑郎子便终日待在书房,未再踏入寝房半步,怜锦好说歹说未少从中劝说临晋,怎奈临晋充耳不闻,无奈之下,这才趁着今晨出府上街买匹缎,私自入宫来报与嫔妾,以请嫔妾想个法子去府上劝教临晋,省却恁其一再胡闹下去,如若闹出甚么大事儿,搅得整个郑府鸡犬不宁可怎生是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门小户的关起门来过日子,也有其磕磕碰碰之时。江采苹轻拍两下皇甫淑仪的手背,缓声宽抚道:“姊先莫急,少时至临晋府上,多与临晋说道下,说不准临晋有何难言之苦,又无阿家可道,只好跟郑郎子耍小性子。不过,常言道,夫妻吵架不要劝,床头吵床尾和,人在气头上难免道几句伤人的话,却也情有可原,顶多过一阵儿也便和好如初。”

皇甫淑仪微解颐:“承江梅妃吉言,但愿临晋能知进退,万莫任意妄为、有失体统才好。”

江采苹莞尔浅笑了下:“瞧姊说得这话儿,岂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临晋乃金枝玉叶,郑郎子又岂是徒有虚名之人,堂堂七尺男儿,遇事儿理当多迁让些才是,女人是用来疼的,多宠着点未尝不美,临晋比吾与姊皆有福气。”顿了顿,垂眸轻叹息了声,又霁颜道,“回头姊替吾捎个话,告与郑郎子,可不许负了临晋,如若不然,本宫头个不饶其,非为临晋做主讨个公道不可!郑家两代人都是明事理的人,父子二人故才有幸俱招为驸马,待会儿姊先去一步,吾需是先行至广平王府走一趟,若是早了便去临晋府上迎姊。”

江采苹这番言语,却是说进皇甫淑仪心坎里去了,而今皇甫淑仪虽位列六仪之一,一直以来圣宠却少得可怜,坦诚讲,皇甫淑仪不无忧忡临晋是在郑府吃了甚么瘪,是以才与郑潜曜大吵大闹了一顿。此趟去了,既要弄白个中原委,更须化解开临晋与郑潜曜之间的嫌怨才好,余外还要给郑万钧赔个不是才是,但希往后里郑潜曜及其父郑万钧二人尽可量多担待一些。

皇甫淑仪在公主府门前下了辇之后,江采苹才又乘坐凤辇直朝广平王府而去,待行至广平王府朱门外时,已近巳时。

汤饼会定于巳时二刻开宴,是早先就循着李适的生辰八字所挑的吉时,又正当早食时辰,满座宾朋一见李玙、李椒父子二人恭迎了江采苹入府,随后纷纷站起施礼。

出乎江采苹意料之外的是,沈易直仍逗留在长安,自外孙“洗三”以来就一直随沈氏暂居在府上。宁亲公主与驸马张垍自也在席,薛王丛更是携了侍妾韦氏同来,韦氏姊妹俩此时正在府内张罗着布置坐席。

李椒立刻吩咐下仆去跟沈珍珠言语声,以便乳媪抱了李适及时过来正堂礼拜,圣驾虽未驾临,江采苹却已纡尊降贵代驾亲至,一干人等未候见“圣人至”的通禀已是有失远迎,总不能再有所怠慢。否则,众目睽睽之下,岂非大有渺视君恩之嫌。

江采苹倒未介怀这些,待于上座就坐,遂示意云儿奉上赐礼:“此乃陛下所赐的玉龙子,专程让本宫送达,只当是赐送曾孙的满月礼。”

一见盛于锦盒之内的玉龙子,在座诸人霎时惊呆,四下一片静寂。众所周知,这玉龙子实乃帝祚的象征,时,李隆基竟在李适的满月酒上赐下玉龙子,且明言是赐送予曾孙的厚礼,可见当年李隆基曾在李椒的三日洗礼上所言过的一句话,今日当真应验了。

开元十四年十二月十三日,李椒这个皇长孙诞生后的“洗三”之礼上,李隆基亲自去忠王府探望孙儿时,曾当着四座宾客说——“此一殿有三天子,乐乎哉!”,而在当时,李玙尚未被册立为皇太子,今至李适满月酒上,玉龙子就应势下赐广平王府,正应了当年李隆基的金口玉言。尤其是今时回想来,果是君无戏言,一语成真。

看来,不止是李玙、李椒父子二人有望继承大统,就连现下尚在襁褓中并不解人事的李适,都有望子承父业,今有此皇运神器家传宝玉在手,祖孙三人势必不难代代承嗣李唐王朝的大业。而皇太孙的权位,必定落定在广平王府之中。(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