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一路将曹野那姬抱回了金花落,尚药局的两位奉御已是奉旨候在殿外,见曹野那姬处于半昏迷中,二人忙上前请脉。

江采苹及皇甫淑仪等几位妃嫔陪驾在旁,也是一脸的焦急。先时在望春楼,诸人净顾观看彩船巡游,一时未留意见身后曹野那姬与武贤仪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待听见曹野那姬的低呼声,循声看去正看见曹野那姬跌倒在地。

当时站在曹野那姬身边的人,除却曹野那姬的两个近侍,就有且只有武贤仪离曹野那姬最近,难怪李隆基勃然大怒之下,会迁怒于武贤仪。不过,在整桩事情的来龙去脉尚未弄白之前,李隆基却把武贤仪禁足,不由分说直接关押了起来,在有些人眼里却是有失公允。

“回禀陛下,曹美人并无大碍,想是受了惊吓,静养几日便应无事。”二位奉御轮流请过脉,面面相看一眼,一同步过来作禀道。

江采苹心下稍松,见龙颜亦安心不少,遂紧声关问道:“曹美人腹中皇嗣,可还安好?”

奉御朝江采苹揖了礼,回道:“臣等适才为曹美人把脉,曹美人脉象渐平和,可见并未动了胎气,只需开几副安胎药,煎服下即可。”

李隆基摆了摆手,示下奉御暂退下,径自步上卧榻,凝目还未醒来的曹野那姬,半晌,沉声道:“传朕旨谕,武氏悍妒,久在宫闱,不思悔改。着,黜其六仪封位,降为才人。即日迁出贤仪宫,入掖庭中闭门思愆。”

圣谕一下。殿内一众妃嫔皆不无怔愣。尤其是常才人,像是呆傻了眼一般,失了武贤仪这座靠山。往后里又还有谁人为其撑腰。

江采苹凝眉环睇躺于卧榻上的曹野那姬,本欲启唇上前,却被身旁的皇甫淑仪从后轻轻拽了下。见皇甫淑仪冲自个摇了摇头,江采苹自知皇甫淑仪是在暗示其,万莫在这种时候多做它言,何况武贤仪一直视梅阁如肉中刺,多年来一直与之势同水火。今下武贤仪自食其果,原就不值得为人说情。

杜美人、郑才人相视一眼,站在旁边俱未插言,阎才人、高才人恭卑的垂首在边上,俩人亦无敢冒然吱声者。这些年。常才人、杜美人、郑才人平日里多哈巴狗一样的团团围在武贤仪身边转,今刻却无人为之求情,着实令人心寒,只不知如若武贤仪此刻在这儿,又会作何感想,会否冲着其等破口大骂养了一群白眼狼。

想着“白眼狼”这个词,江采苹心神渐平复,想当初其有心帮凉王李璿、汴哀王李璥在御前说好话,代为请旨赐婚时。武贤仪也曾低声下气的卑颜跟其道软话,可是一回头却又对其捅刀子。当时江采苹也曾觉得,这宫中诸如武贤仪一类的人是头白眼狼,且是一头怎样填都填不饱的恶狼,今时看来,说其等是白眼狼似乎都有辱了狼族。然而话又说回来,在这宫中又有几人不是自私的,今日杜美人、郑才人等人实则也只是在自保而已。

“咳,咳咳~”这时,但听几声闷咳,曹野那姬蝶翼般的眼睑微微颤动了下,慢慢睁开了秀眸。

李隆基不由喜上眉梢,连忙握过曹野那姬的葱指,柔声关切道:“爱妃自觉如何?”

“陛下……”看着李隆基,曹野那姬竟无语凝咽,泪水夺眶而出。都道女人是水做的,有着流不干的泪泉,而女人的眼泪却是征服男人最有力的武器。

“爱妃受委屈了。朕已处置了武才人,爱妃便莫伤心了,好生休养几日,早日为朕诞下皇儿。到时朕必重重封赏……”

睹着李隆基轻拍抚着曹野那姬的藕臂,连声抚慰着,江采苹心头忽而有些酸楚,当年其滑胎时,就不曾见李隆基这般柔情宽慰过。尽管当年江采苹痛上加痛伤上加伤,一夜之间痛失腹中骨肉,未隔几日连采盈也走了,难免悲恸而无心侍驾,是以李隆基才去宠幸了皇甫淑仪,皇甫淑仪才得以复宠有了今时的位分,但哪个女人在悲伤欲绝时不想枕边人柔声细语的陪在旁疼慰。许是早在那时起,江采苹就已不再过多的奢求,施与己身的帝王的宠爱能有几多长久可言。

听着李隆基的声声抚慰,曹野那姬略显苍白的面颜却是一凉,眸底划过一抹复杂,低头看眼自个仍隆起的小腹,细高的眉梢仿乎抽搐了下,神情极为古怪。

逢巧在这时,高力士压着碎步疾步入殿来,禀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薛王及韦太守在殿外请见。”

龙目微皱,端坐正身,才沉声示下:“传。”

高力士赶忙恭退下,旋即引了薛王丛、李玙、韦坚三人入殿,三人异口同声的稽首在下:“参见陛下。”

李隆基一抬手,示下免礼起见。李玙复又空首道:“禀阿耶,广运潭彩船巡游已毕,儿特来复命。”

先时在望春楼,曹野那姬突发事故,楼下臣民多不明就里,眼见圣驾中途离场起驾回宫,人人骇视。事出仓慌,江采苹遂擅做主张,将正在谭中巡游的彩船一事交由李玙督责,并委以薛王丛从旁协理,且待事后再行入宫谒复。毕竟,曹野那姬腹中怀的是李唐家的子嗣,李隆基紧张曹野那姬本也是人之常情,但众目睽睽之下,亦不可因小失大才好,万一闹得人心惶惶,反却不美。李玙今下是为大唐名正言顺的皇太子,由其代驾临阵检阅最能安抚人心,又不失体统。

至于韦坚,早在开元二十五年,身为长安令时,就颇富声望,与中贵人善,探候主意,见宇文融杨慎矜父子以勾剥财物争行进奉而致恩顾,遂乃以转运江淮租赋,所在置吏督察。以裨国之仓廪,岁益钜万,自此李隆基以为能,由秘书丞历任奉先令。今又立此大功,可嘉可表,更当有所恩赏。是以。李隆基在望春楼所下诏敕,可谓韦坚应所得之赏,虽说如此,韦家由此在长安城的名望却更为昭著。

“启禀陛下,凉王、汴哀王在外求见。”高力士才退下不大会儿,又急步入殿来,正说着。李璿、李璥二人已然闯入。

见状,江采苹心下不禁小有担忡,今日武贤仪连降三级,黜为四品才人,可想而知。李璿、李璥二人此刻急冲冲赶来见驾,十有九成是替母妃求情而来。但李隆基现下正在气头上,只怕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说之词,更别说李璿、李璥尚是武贤仪的儿子,一旦替母说情,恐怕只会惹得龙颜越发震怒。

反观李隆基,睇目李璿、李璥,脸色遽沉:“何事?”

李璿、李璥互看一眼,李璿上前一步:“回阿耶。适才儿在宫中,见阿娘被几名小给使强行撵出贤仪宫,儿……”

“不必说了!”果不其然,未允李璿把话说完,李隆基已是冷声喝断。李璿一愣,李璥随之躬身说道:“阿耶。纵然阿娘犯有何过,终是阿耶的妃嫔,儿且请阿耶,念在阿娘侍奉阿耶多年的份上,宽宥阿娘一回。”

“放肆!”李隆基长眉一皱,当众瞋呵向李璿、李璥。

李璿、李璥显是被喝叱得一颤,自懂事以来,自个的母妃在宫中就不怎得宠,甚至连常才人的恩宠都不如,正因此,二人才极尽全力的乖顺与人,只想有一日可讨得圣欢,也如寿王李瑁那般深受圣喜,如此一来,才可力挽母妃的不堪困境。怎奈十几年下来,李隆基依是连正眼也未看过其兄弟二人一眼,有时李璿、李璥都觉得,自己连汝阳王李琎都比不及,李琎虽是宁王李宪的儿子,却极得圣心,李隆基更是时常夸赞李琎,身为当今天子的皇子却从不得圣爱,久而久之,那令人有一种极重的负罪感,仿佛曾经犯下过何等不容宽恕的大罪似的,既无力扭转乾坤,李璿、李璥这才尽可量的对武贤仪言听计从,只望母妃可换的一丝慰藉,母子三人能守在一旁和和乐乐的安度日子,奈何天不遂人愿,今时眼看着武贤仪就要被打入掖庭宫,身为人子怎不忧忡。

一见李隆基大发雷霆之怒,杜美人、郑才人以及常才人等人越发不敢吭声,新平公主跟在常才人身边,一个劲儿在朝李璿、李璥二人使眼色,显是在示意二人莫再多言,省却求情不成反倒连自身都被迁罪。

兴许是一时动了气,李隆基好一阵儿干咳,未咳几下龙颜已是铁青,江采苹适时掏出绢帕递过手,劝慰道:“陛下息怒,龙体为重。”温声说着,颇有些于心不忍的看了眼李璿、李璥,“凉王、汴哀王实也是念母心切,母子情深,并非成心顶触陛下。”

见江采苹肯在御前代为美言,李璿、李璥不由对江采苹投以感激,平日母妃在宫中的所作所为,其二人不是全不知悉。正如江采苹所言,即便武贤仪再不济,始终是其二人的生身之母,岂可在眼下不闻不管。

李隆基微霁颜,不耐的一挥手,李璿、李璥正欲先行退于殿外静候,不成想一回身楞是差点与疾奔入殿来的小夏子撞个满怀。

“作甚这般急冲,倘使冲撞了凉王、汴哀王可怎生是好?”高力士慌忙轻呵了声毛手毛脚的小夏子。小夏子连忙对李璿、李璥赔了礼,转即气喘吁吁地作禀道:“启禀陛下,武贤仪……是、是武才人,硬赖在贤仪宫不肯离去,仆,仆不知当如何是好,故才来请旨。”

李隆基才压下一半去的怒气登时看似又不打一处冒上来,武贤仪胆敢违抗圣谕,抗旨不尊可是大罪。

见李隆基几欲怒不可遏,李璿、李璥杵在旁侧却越加惊恐万状,江采苹稍作沉吟,适中敛色道:“陛下先莫动气,嫔妾这便去贤仪宫看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