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氏一张嘴极甜,看似十为恭顺,天生一张巧嘴能说会道。

都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虽说江采苹并不为韦氏这三两句恭维话所动,但谁都爱听好话,即便明知只是面子上的事儿而已,却也喜欢被人像神一样的供着。至少不榆木得净惹人烦厌反感。

一场宴飨开席,李瑁与韦氏就坐在皇甫淑仪一侧,小两口正当新婚燕尔中,看上去琴瑟和鸣,夫唱妇随,举止间透着和敬。今日虽不过是顿家宴,在座的除却妃嫔就是皇子公主,可以说并无外人在,昔年杨玉环陪坐在李瑁身边时,却是嫌少见李瑁为杨玉环夹菜,而今刻李瑁却为韦氏不停地夹着呈上食案的膳食,一旁虽也有宫婢侍候着,韦氏却在为李瑁亲手斟酒,看在人眼里,二人当真有够举案齐眉了。

“时,汝阳王由惠陵得返长安,朕心甚慰。”一巡酒过后,李隆基环睇在席诸人,龙颜划过一抹凝重,“花奴今番入宫,苍桑不少,既回来,往后里便留在京都,承袭亲王封号。”

李隆基此言一出,在座人等的目光不由投注向李琎。有道是“君无戏言”,李隆基这番话,尽管寥寥几句,话意却重,已然将宁王府的大权全权交由李琎掌管,更将宁王李宪生前的一切权贵赐予李琎承袭,可谓莫大的恩宠。若仅由此作论,李琎这三年多在惠陵为双亲丁忧,换得今日的恩遇,着实划算极了。

“花奴谢主隆恩。”反观李琎。却有一瞬间的怔愣,才从坐席间站起身来,顿首谢恩。

李隆基一抬手,示下免礼。微霁颜道:“这三载半。尔安守在惠陵,自是少不了吃些苦头,饱受风霜。朕,无日不希期尔早日回来,更寄望尔及早为宁王府开枝散叶。”

李琎面上凝着一层沉寂,像极淡淡的愁绪,半晌无语,空首道:“花奴让陛下挂虑了。”

凝睇李琎,李隆基龙目微皱。示下李琎坐下身,睇目李瑁及其身边的韦氏,才又正色道:“韦氏乃韦昭训之女。日前已嫁入寿王府,念其与十八郎情投意合,朕已封其为寿王妃。”

见状,李瑁立时在旁示意韦氏道:“还不快些上前见过吾的阿兄。”

见李瑁冲自己使眼色,韦氏立马会意,赶忙笑脸相迎向李琎:“妾,见过阿兄。”

李琎才坐下身,但见韦氏欠身行礼,遂又拱手答礼。若说此番回来长安听闻到的最大的变故,莫过于李瑁竟又迎娶了新妃。原本李琎还有些不相信,以为这只不过是街头民巷里的道听途说罢了,但刚才听李隆基亲口说提此事,才敢确定杨玉环已然是李瑁的下堂妻。

说起杨玉环,其实李琎对杨玉环颇有些好感。且不说早些年的事。单是李宪、元氏相继离世那年,杨玉环在宫门前自请代夫跟随李琎一同去惠陵守孝一事。至今仍让李琎感怀于心。即使杨玉环当时只是信口一说,亦或是实非是出自杨玉环的真心实意,顶多是在人眼前做作的做个样子,杨玉环肯曲意唯李瑁言听计从,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在李琎看来也已不凡,足可荡人心腑,怎奈世事难料,才不过三年之隔而已,今时李瑁竟是另娶了她人为妃。

想当年,武惠妃在洛阳为李瑁选妃,千挑万选独独挑中了杨玉环,并连日带入宫请旨赐婚,当日李瑁与杨玉环奉旨成婚时,李琎与父亲李宪还特意从边塞连夜赶回,以作参贺李瑁的大婚之喜。尽管早些年李琎也听说过种种李瑁婚后跟杨玉环不和的闲言碎语,就连李瑁不止一次地央恳武惠妃允准其休妻重纳之事,武惠妃也曾让人跟李宪捎过信儿,意在托李宪私底下多说劝下李瑁,毕竟,李瑁自小长在宁王府,武惠妃虽是李瑁的生身母妃,但在一些事情上,李瑁一般还肯听从李宪的意见。

当年武惠妃之所以将尚在襁褓之中的李瑁交予李宪、元氏抱养,对外只道是担忡李瑁又跟悼王李一、怀哀王李敏与上仙公主一样早夭,这宫里的孩子看似娇贵却也不易养活,想当初早在武惠妃之前,不知有多少妃嫔诞下的皇子皇女就那样人不知鬼不觉的夭折掉,最可悲的是皇嗣尚未足月就已胎死腹中。殊不知,武惠妃此举,实则不尽然只为顾及李瑁的安平那般单纯,更意欲借机跟宁王府亲厚些,以便在前朝后.宫权势壮大,况且那一年,李宪所进献入宫的莫才人也刚巧在新射殿悬梁自尽,弄了个一尸两命枉死在宫里,至于其中的原委,李宪却是洞察的一清二白,然而碍于武惠妃、武贤仪正得圣宠,李隆基既有圣断,身为人臣哪怕位极人臣是为皇亲贵胄,亦不宜在御前妄言置喙之言。

说白了,那年武惠妃实也是为防患着武贤仪与之争权夺宠,故才把李瑁交予宁王府抚养,且不单单如此,在此之前更让自个的陪嫁丫鬟一沾雨露承了宠,而武惠妃的这个贴身近侍正是后来的武婉仪。如此一来,不论是在前朝,亦或是在后.宫,武惠妃皆有人势比宫中的其她妃嫔更稳操胜算一筹,就连日愈与其心生嫌隙的武贤仪都将有人牵制,便可隔岸观火,坐收渔人之利。何况当年还未将王皇后扳倒,取而代之,大凡武贤仪不明目张胆的与之作对拆台,武惠妃倒也不急于那一时半刻也把武贤仪这个忘恩负义之人一举铲除掉,是以,在宫闱尚未引生变动之前,先行与宁王府交善才是长远之计,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而在那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情势下,最一箭双雕的法子就是把李瑁送与宁王府,一来可拉近跟李宪的亲厚,其次,再不济还可充作人质筹码。虽说李宪打一开始就看巧了这一点,更识破了武惠妃的心思,终归却不能在李隆基面前直白的说破,唯有将李瑁安平的养大才不失为臣子之道,这更是何故在李宪病故之后,李隆基下诏,昭告天下李宪“恭谨自守,不妄交结,不预朝政”,故,追谥为让皇帝,并赐天子衣一付,附葬惠陵的缘故。想李隆基乃当今天子,何等的圣明,宫里宫外的事儿岂能瞒得过龙目,又怎会全然不晓得个中关戈厉害。

换言之,待李瑁长及弱冠之年,好不容易盼得李瑁大婚,武惠妃纵管对李瑁的一贯行事不满,又哪里舍得责斥只字片言,除却把李瑁几度动了休妻的心思软硬兼施的一再压下,也只有向李宪诉苦,毕竟,倘使要将李瑁扶上那张高高在上的宝座,它日还离不了李宪的从中帮托。正因此,李宪才请奏离京,甘赴西北边塞镇守边关,从而远离开长安城的人事争斗,对此李琎自也有其看法,但对于杨玉环,昔日李宪尚在人世时,李琎也曾跟李宪有意无意地商讨过,李琎迄今犹记得李宪再三告诫其的话,一家一本难念的经,万莫搅入旁人的家事中去,正因谨记着李宪的交嘱,在回京的途中当得知李瑁、杨玉环及韦氏的事后,李琎直至入宫面圣也未多做过问。尽管如此,但在李琎心里,却禁不止有些对杨玉环叹惋,怎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而这些年杨玉环在寿王府也算持家有道任劳任怨,非要鸡蛋里挑骨头找个茬或借由休了杨玉环,恐怕李瑁也有且只有一个说辞能勉强叫人体谅,那就是杨玉环自从嫁入寿王府,这十年来就一直不曾诞下过一男半女。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且不究旁的,眼下事已至此,已成定局,李琎心下纵然有所叹惋,但此刻当着李瑁、韦氏的面,又眼见李瑁与韦氏如此的琴瑟甚笃,又哪能当众泼人冷水,全无自知之明的拿此说事。

察觉李琎在那面色微变,貌似有分呆愣,江采苹颔首环目四下,莞尔启辰:“本宫瞧着,汝阳王似有倦意,想是一路奔波劳累不已,今夜回去府上,可要好生休养些日子,保重贵体为是。”

江采苹这一打圆场,李琎这才回了回神儿,将杨玉环的事埋进了心底,忙就地礼道:“劳江梅妃挂怀,花奴铭感不已。”

“汝阳王这般说,岂不见外了。”江采苹启唇一笑,凝目李琎,适才乍一见李琎跟同薛王丛、李亨、李俶一道儿随驾而来,只见李琎多了几分苍桑,这刻再仔细端量才忽觉李琎已然不似昔日那般风趣,在惠陵守孝了三年,整个人也变得寡言少语起来。

顿了顿,江采苹才又浅勾唇际,端起斟于面前食案上的一樽玄酒,举樽向李琎:“汝阳王远在惠陵的这三载,本宫虽不及陛下日夜牵挂汝阳王,但也不时念想着汝阳王,今儿汝阳王回来,本宫自是满心欢慰。本宫以水代酒,敬汝阳王一杯!”

见江采苹举起酒樽,李琎尚未应声,但听李隆基朗声一笑:“梅妃一向不与人陪酒,花奴倒是备受梅妃另眼相待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