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是与江家抛绣球招亲相隔才两日而已,整个珍珠村便均已传遍,江采苹要进宫为妃的话巴。至于初始究是由自谁人口中传出的这则消息,无人敢做定,但一传十十传百之下,一时之间,这信儿,却着实是传吵得沸沸扬扬。

“哎,晓得不,江家欲飞出只金凤凰了!”

“可是指江家小娘子入宫之事?”

见有人再度说道起关于江采苹的事儿,陈掌柜替客人端上茶水后,忍不住插询了句话。须知,如若此事为真,而并非是谣传,那么,其本人堪称这桩值得普天同庆喜事的牵线人呢。想当日,薛王丛与高力士一干人等初来乍到闽南之时,逢巧前来如家茶楼吃茶,可谓经由其口中,方才得悉关于江家小娘子的种种事。

再者说,亦正是因于薛王丛等人的到来,陈掌柜最得力的助手——崔名舂亦于同日,被薛王丛招走。虽说崔名舂由茶楼的一名伙计,凭借其卖弄的那番茶道论,为薛王丛看中,继而由陈掌柜手中,花高价将其买走,足见薛王丛乃是个惜“才”之人,而崔名舂亦由此攀上了皇亲贵胄。但对于陈掌柜而言,日前所发生的一连串事,却颇令其觉得悔喟不已,恐怕这辈子均会对某幕场景甚是记忆犹新。

不过,换言之,尿了薛王丛一身污浊,因此险些掉了脑袋,无论之于何人身上,又岂易忘却得了。何况,到了今日,陈掌柜店门前尚高挂着招店小二的布告。人人均有意无意地旁敲侧击其,先时的崔名舂去了何处,因何不干了,为何茶楼又要招新伙计,每次给人问到脸上时,陈掌柜除却无言以对,徒余无颜以对。

“怎地,陈掌柜亦有所耳闻?”

敏感的话题一经提及,旁边桌位上的客人,亦不乏搭话者。顿时,原本的交头接耳,直接演变成七嘴八舌的嘈嘈切切,茶楼内登时倍显热闹起来:

“嗐,见天的有来客于吾这茶楼说谈及此事,吾岂会闻不见只字片语的?且就不知,传闻乃真或假?”

“估计**不离十吧。反正乡里乡外,皆传遍了。现在就连道边的娃,均在欢唱新歌谣!”

“无怪乎,前儿个江家小娘子抛绣球招亲那般大的事,中途即被截断了嘞!这两日亦未再闻得何风声,原来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难怪江家草堂近几日也未开门营业,想来是江家阿郎只顾忙活小娘子嫁入皇宫的事,早已顾不得咱穷苦老百姓了……”

“话可不该这样说,倘若咱这珍珠村果能飞出一只金凤凰,实乃咱村的福泽呀!届时,势必‘一人得道,仙及鸡犬’呐。兴许方圆数里,日后均可沾讨江家小娘子之光。苦日子,也就算熬到头喽!”

……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每有何风吹草动,茶楼几乎均会变为闲人闲客闲聊家常的地方。而时下,不单是茶楼,即便是街头巷口,但凡有人的角旮旯,这会亦皆在三五成群的有声有色地议论纷纷,相关乎江采苹给候选入宫侍奉当今皇帝事宜。且描绘得有鼻子有眼儿,诸如如何被选定的,为何人所选,以及由何时起程上路送入皇宫,进宫之后又将封赏为何类尊贵的头衔,等等问题,竟均也一并已经有所定论。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江家,对此却处于半懵然状态中。

尽管早些时候,陈桓男便曾向江仲逊明言透露,其想以本地明府的身份,保举江采苹列选秀女,但当时江仲逊并未答应陈桓男此提议。即使在江采苹返回江家,于江采苹自个拿定的抛绣球招亲之日,陈桓男带着府衙的诸多差役复来江家,从中作梗时,江家父女亦有于众人面前,谢绝掉陈桓男“好”意。

于外人眼中,旁观来,本以为,事态将会暂告一段落。诚然未料,局势非但未停滞,反却直遥风口浪尖。是以,今时奈何竟发展至这般田地,不止是江家人,全珍珠村的老少,均心有疑惑,在拭目以待。

纵使是江采苹,在闻得李东私下里告知于采盈,采盈则肚里憋压不住秘密,就此传言置疑予江采苹的话后,江采苹心底同样吃了颤。昨儿个清早时分,其才与高力士当面小谈过,高力士并未过甚为难于其,看似也不像是会于背地里捣鬼之徒,如此推测来,想必理应是另有人耐不住性子了,急于将其投入李隆基怀抱,邀功请赏,亦或是别有它图。

“苹儿?”闻有人轻扣门扇,江仲逊抬头一看,见是江采苹独自一人步入厅来,不由环望眼江采苹身后。

“阿耶。”察觉江仲逊望向己身后面,江采苹心下了然,于是径自应释道,“儿遣采盈去唤家中贵客,少时用食。阿耶这儿,儿便自个过来言声。阿耶在忙活甚?”

“学识前人留下的旧书罢了。一日不学,落人于后嘛。”江仲逊合上手头的黄皮卷,半晌,欲言又止的看了眼江采苹。

“阿耶可有话于儿讲?”江采苹自是明晓,墙院外的碎语,李东铁定也已传给了江仲逊。刚才之所以在半道上就支开采盈,其实江采苹亦想寻个空当,单独和江仲逊好好唠唠这档子事。毕竟,总拖着并不是办法。佯装不知情,绝非长远之策。

江仲逊本有些犹豫,不晓得到底该如何开口,跟江采苹重提旧事,委实未想江采苹倒先开了口,刹那的怔愣过后,索性也直白说道:“苹儿,外头的风言风语,你可有听说?”

“且不知,阿耶怎看?”江采苹垂眸,点点头。进而不动声色询了句。

“唉……”反观江仲逊,面有难色的叹口气,便未再多语,只就皱眉陷入了沉思。坦诚讲,其当然割舍不得。但若木已成舟,已实难有挽回余地,便也唯有顺其自然。只能认了,江采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此女,日后必为福贵相。得天蒙裨,享天下人所不能之享。然,天妒红颜,荣华富贵过眼云烟,亦须承天下人所不承之苦。怪哉,怨哉,福哉,祸哉,皆在一念之间……”

迷糜间,江仲逊倏忽忆及,七年前,江家后院生出那件不堪回首的往事的那一年,那时江采苹尚年幼,一夕失去阿娘,江家也弄得物是人非,根本无力承受突兀袭来的事件,所造就带来的重创时候,那位拄着根木拐形似乞丐的人,翘着二郎腿横躺于江家门口处,像极疯言疯语般曾撂下的这席话。

当时江家接踵发生祸事,压根无暇顾睬那人。但见门外人赖于大门处大半日也不肯离去,江仲逊便由庖屋取了些饭菜施予门外汉,权作接济于人。孰料,就在其转身作备关闭院门时刻,那门外的人却仅随手抓了张胡饼,即念念叨叨爬起身。

瞟睨被江仲逊紧抱于怀里,正扒着门隙朝外打量的江采苹,门外人边大口啃嚼胡饼,边神神道道的言毕,就扬长而去。说来也巧,翌日江采苹的气色便红润起来,大病初愈既能吃也能喝,再也无需江仲逊抱着其喂汤灌药。或是契机巧合,亦即由此开始,初解人事的江采苹,竟愈加变得爱梅如狂。

如今回想来,那怪人道得仿乎不无在理。可惜江仲逊那会并未留心,亦未对人所言上心,只隐约记得这几句话,其它说辞均已印象模糊,甚至连人相貌皆已忘却,只记忆着那一身褴褛衣衫,及那根烂木拐杖,更未曾请教人家的高名上姓,否则,时至现今,也可找其求教番。

“阿耶……”江仲逊兀自陷于思忖,江采苹观在旁,纵使探不透江仲逊在想些何,可单瞅江仲逊那副黯然的表情,已叫其心头颇不是滋味。且不论江仲逊知道多少,江采苹原欲借此时机,把事情一五一十述与江仲逊遍,但现下看着江仲逊显现的这种反应,眉宇间难掩饰的矛盾,江采苹亦不忍将实情道白。

“苹儿说甚?”被江采苹轻声一唤,江仲逊则从岔神中回过了分神。见江采苹依然杵立于厅堂内,遂也由案后站起,“阿耶老了,动不动就老走神。特别是近日以来,总感觉有些力不从心。这草堂,怕是须多歇业数日才是。”

江仲逊带笑的脸上,满夹杂着笑褶,触及于江采苹眸底,亦尤为感触到,近些日,江仲逊确是苍老了许多。再回不去曾经背着其在肩头于院落中转圈哄其开心时的年轻模样,更再也凝聚不出那股子劲儿。

“阿耶大可放心。草堂那边如有需要,儿自可应付得了。况且,尚有采盈帮拓于儿。这丫头,表面粗枝大叶,大而化之,实则心细着呢。”江采苹稍侧转身姿,立于光线较为阴暗之处吸吸发酸的鼻子,随就迎视向江仲逊,未语先笑,粲然笑曰。

“嗯。采盈这丫头,的确有够古怪精灵,今后有其陪伴于苹儿身旁,阿耶亦可安心甚多。”

“阿耶……”江采苹原本打算,先行把闹心事放一放,得过且过一日算一日,然接下来一听江仲逊这话外之意,却是有点心虚。

江采苹和江仲逊堪称心有灵犀,皆有心把采盈留于彼此互为照应,但采盈只有一个。何况,采盈究竟是怎样想的,谁也未有征询过其意见。看来,早说亦是说,晚说亦是说,早晚的事终归须面对,须解决。且依照现状断来,余外,采盈的事,貌似也将会是个让人棘手的难题。

“阿郎,小娘子,诸位贵客来了。”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到。江家父女正说谈及采盈,采盈的腻唤声,便刚好由堂外传入厅内。

闻采盈唤,待江采苹与江仲逊面面相视一眼,便俱是转朝向门扇方位看去时,只见采盈人已是大刺刺跳进厅堂来。

而尾随于其后者,附带的正是薛王丛和高力士若干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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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快忙翻了,更新不给力,待靑和回了家,空闲便可多些。致句抱歉!%>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