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人回到南宫时,圣驾已在南宫。

不只圣驾,殿内还有杨玉瑶姊妹四人。

“哟,三位国夫人几时进宫的?”王美人挺着大肚,也未见礼,只缓缓立定身,细媚的眼角一带而过杨玉瑶。

杨玉瑶翘着葱指托着下巴,正摆出一脸的娇媚,含情脉脉望着李隆基:“陛下猜,那金钩可在奴家这儿?”

热息吹拂过耳际,李隆基龙目微皱,目色染上一层情.欲。杨玉瑶看似无心的挑眉轻嗔了声:“若猜不着,可是要罚酒一杯!”

杨玉环微敛着桃面坐在旁,居右上首,眼风扫着杨玉瑶缠在李隆基身侧恬不知耻的妖媚相,心下不觉涌上一股气闷。今日召见这三位姊,可不是让其等来魅惑李隆基的。

从掖庭宫释足出来的这几月里,可未少听闻杨玉瑶是个轻佻**的主儿,今日一见果是名符其实,王美人细眉的眸底闪过一抹浓重,扭着臃肿的腰肢也凑上前来:“虢国夫人这是在作甚?”

杨玉瑶长眉一蹙:“王美人适才去何处了?怎地弄得一身的湿臊气?”说着,嫌恶般扇了扇兰花指,眉梢一挑,“王美人莫不是连何谓‘藏钩之戏’也不知?”

被杨玉瑶一问,王美人娇颜一变。若说这藏钩游戏,其还真不知是何把戏,但此刻当着这般多人的面,倘如实言答未免有失面子,显得自个孤陋寡闻,遂讪讪一笑:“嫔妾怎会不知!”

杨玉瑶拢一拢衣肩上的纯缎披帛,挑着细长的淡眉拿眼睨了眼王美人:“这般说来,王美人定然晓得这‘藏钩之戏’的由来了?”

王美人的笑靥登时僵在脸上,原就不知何谓藏钩之戏,只是在不懂装懂。不成想竟被杨玉瑶这个狐媚女人一眼看穿,还趁机加以刁难,明摆着想要其在人前出丑,丢尽人眼,如若这藏钩之戏真有何典故可究,叫其又该如何自圆其说。

杨玉瑶葱指一勾,似有意若无意的反手搭上李隆基的温热的大掌,娇笑如烟道:“这‘藏钩之戏’,乃起自西汉,传说汉武帝有回出行巡狩。行进途中路过河间,只见前方冉冉升腾着一股紫气,望气者上禀此间应有奇女子。遂一声令下,亟使使召之,果在一座破旧不堪的陋室中觅见一两手皆拳的女子,上自披之,手即时伸。由是得幸,号曰‘拳夫人’。”

“虢国夫人所说的,莫非是钩戈夫人?”王美人眉心一蹙,紧声就追问了句。

杨玉瑶长眉一挑,却未再理睬王美人。刚才其没揭破王美人是在揣着糊涂装明白,那是想给王美人留点情面。怎奈王美人自己却是耐不住心性,这会儿说漏了嘴还犹不自知,仍在故作聪明。像这等才智低弱的女人竟能在这宫中活命这么多年,不得不说着实算是个奇迹了。

“陛下只需在妾身这儿轻轻一抹,便可知那金钩是否便在妾身手中……”

看着杨玉瑶献媚的勾着李隆基的大掌覆在其柔荑上,娇笑.**.荡之气彰显无遗,杨玉环花颜已是一沉。今日召其这三位姊进宫来,原是想杀一杀王美人近日来的骄横。不期杨玉瑶竟又犯贱,极尽荒.**无耻之貌,连当着其之面都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勾引李隆基。

当初杨玉环之所以痛下狠心决意扶持宫中的废妃,何尝不是因由早就识破了杨玉瑶的不安本分,故才坐定打算施恩毓秀宫里的常才人,但又担忡常才人会变成第二个董芳仪,毕竟,常才人与董芳仪一样都是有皇嗣的妃嫔,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敢断言它日常才人复宠之后就不会以怨报德。是以在丹灵打探到掖庭宫还有个王氏时,昔日王氏也曾是个“美人”,杨玉环这才改变初衷,决定先以王氏来压杨玉瑶一头,孰料王氏那夜一沾雨露之后竟又怀上了龙种。

这些日子王美人迁入南宫,与之朝夕相处下来,杨玉环日渐生厌,又厌恶极了王氏的矫揉造作,佛口蛇心,今个故才又传召杨玉瑶三人进宫,想要借此分一分李隆基的神儿。近月圣驾一来南宫,李隆基总会关切几句王氏,最令杨玉环深恶痛绝的还在于王氏一见圣驾驾临就总在偏殿闹出一些声响来,一个劲儿地不是梦魇了就是一惊一乍的吵吵着腹痛,可火急火燎的传来奉御后却又半点事儿也无碍,对此杨玉环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却又对王氏发不得火,左思右想权衡下来这才派人出宫告知杨玄琰,带了杨玉瑶三人进宫来。

可瞧着这刻的情形,却好似狼还未打跑又招来了狐,这一杯杯美酒下肚,圣驾今夜留在南宫安寝自是不必说,许是王氏也发不了嗲半夜三更的又引了李隆基移驾偏殿,但若任由杨玉瑶的**.威魅惑下去,只怕今夜侍寝的也不会是其。竭力压制着心头的怒闷,杨玉环端起酒樽,浅抿了口樽中美酒:

“玉环怎不知,姊何时研修过**术?”

历史上的钩戈夫人,据说研修的就是**术,所谓**术,说白了,乃男女之间**的一个分支。也正因此,才传流于后世藏钩之戏,但在大唐,这种游戏多只会在平康坊那种极尽风月地儿才感兴。今日杨玉瑶竟拿此来蛊魅李隆基,听杨玉瑶言下之意,更是大有想做第二个钩戈夫人之意,杨玉环岂能允容之**.乱后宫。

反观杨玉瑶,媚眼一瞥,看眼显是又打翻了醋坛子的杨玉环,全未以为意,反却笑意盈盈以对向李隆基:“眼见为实……”

说着,柔荑一合,反扣在了李隆基大掌上,指尖看似无状地在李隆基掌心一挠,但见李隆基掌上露出了一枚金钩,且是金光闪闪。

“陛下可有兴,与玉瑶双.修**术?”

幽兰轻吐,杨玉瑶掩唇凑向李隆基耳际,期期艾艾柔柔腻腻地与李隆基附耳了声,旋即娇嗔地一笑:“陛下当罚酒一杯!”

杨玉瑶与李隆基在那眉来眼去,毫无避顾,这下,不只杨玉环桃面沉颜,连秦国夫人与韩国夫人二人也微微变颜,既尴尬又局促,杨玉瑶的风情,其二人自是再清楚不过,想当年,裴郎子就是拜倒在了杨玉瑶的石榴裙下,几年前更是为了杨玉瑶精.尽人亡,英年早逝,此事裴府与杨府只不过各是心照不宣罢了,然而眼前坐着的那人却是一国之君,何况杨玉环此时也还坐在一旁,此情此景,怎不令人窘困不已。

再往不堪入耳里说,李隆基可不与裴郎子一样,是个正当盛年的男人,今下的李隆基早过花甲之年,这样一大把年岁的男人已是本应少行**之岁,倘使杨玉瑶爬上龙床,不见得就会是福幸,只恐反而招祸。奈何这些话,秦国夫人与韩国夫人又都不便说出口,连裴郎子都被杨玉瑶吸的精气羸弱,最终猝死在了卧榻上,岂敢想象来日里李隆基与杨玉瑶翻云覆雨时会是怎样一番欲不能拔。

“再有三五个月,王美人也便怀胎十月了,可要好生安胎。”氛围微妙间,秦国夫人含笑看向王氏,关切道。

王美人带搭不理的牵动了下唇角,自是看得出秦国夫人是在没话找话说,意在缓解眼前的僵局。

“闻昔尧十四月而生……”睇眄王氏高隆的小腹,杨玉瑶话中带骨道,“王美人腹中皇嗣,倘一如尧帝,指不定它日可成就一番大作为!”

王美人心头一愣,一时却有些捉摸不透杨玉瑶此话究是何意:“虢国夫人何出此言?”

杨玉瑶长眉轻挑:“莫不是王美人不知,何谓‘尧母门’?”

王美人蹙一蹙眉,迎视着杨玉瑶的笑眸,却越发心慌,模棱两可,不知杨玉瑶到底是为何意。自古倡导,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上古的人与事,其从不感兴致,也从未觉得有何不足之处,可今刻却兀自感觉是为无知了,尤其是面对面对着杨玉瑶那双笑眼,直逼人心底空落落的没底儿。

芳仪宫。

江采苹正陪着二十六娘亲喂董芳仪汤药,一碗汤药才吃下小半碗,只见云儿急匆匆奔了进来,像是有甚么紧要之事。

二十六娘乖顺地从江采苹手上接过药碗,月儿侍立在边上,见状也步上前从旁扶了董芳仪斜倚着身,以便二十六娘喂食董芳仪服药。

待转出幔帐,云儿才压低声向江采苹报禀道:“娘子,昨儿夜里南宫出事了……”

听云儿附耳禀过,江采苹蛾眉不由一蹙,云儿所禀的不是旁的,正是昨夜杨玉瑶随驾留在了宫中侍寝一事。

“昨日虢国夫人与秦国夫人、韩国夫人一同进宫,酉时三刻,秦国夫人便与韩国夫人出宫回府,虢国夫人却被担去翠华西阁……”云儿细细说道,欲言又止之余,又极小声禀道,“娘子,昨儿王美人曾与闫才人在百花园外一遇,过后有婢子瞧见,信成公主气呼呼出了宫……”

杨玉瑶昨夜承恩之事,云儿是从小夏子口中得知的,也是先时去淑仪宫碰巧碰见了小夏子,见四下无人,小夏子就嘴快的告知了云儿,自也是一番好心提个醒儿而已。至于王美人昨日与闫才人、信成公主结缘一事,云儿则是无意间由几个宫婢嘴里听见的,不过,那几个婢子说的甚为凿凿,估摸着不尽是在凭空捏造口舌。

江采苹在庭院里踱了几步,神色极淡,仿佛漠不关心一般,然心下实在搅腾的厉害,“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看来,历史当真是在如史所载的那般向前演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