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铠不知何时苏醒.一看到从云端上下來的人.目露惊恐.“呜呜”地叫着.拼命往肩窝下钻.涟司轻轻抚着它背上银光粼粼的铠甲.“你的肉虽然好吃.不过三哥不是那样的人.”

银铠抖得更加厉害.却不忘用尖锐的爪子狠狠地抓了一下他的胸膛.那可是能穿玄铁的利器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淋.疼得涟司龇牙咧齿.哀嚎不已.银铠得意地哼了两声.抽出尖巧的嘴來.边替他舔舐边用怨毒的眼神报复他.哼.沒想过吃我你会说出这样的话來.

看向棺椁中的女子.那双阴鸷的眸子泛起一抹温柔.手抚着棺盖.良久不言.多少心绪.多少往事.那么温馨地.活泼地涌起.她心境无忧.善解人意.带给他的尽是快乐.即便大限來临.依然是笑着的.只为了不愿让他难过.

一时间.竟忘记了所有的仇恨和悲伤.唇角漾起一抹浅笑.眸光静烁.神色向往而怅然.南阶不由得怔了怔.涟司倒吸一口气.胸膛的疼痛一下子浑然不觉.惊道.“三哥消失了一万年的笑又回來了.仍然是梨下温酒落白棋.丛中赏蝶触花心哇.”又遗憾地道.“可惜三哥从未对冷真仙子这样笑过.不然.她也不会被楚赤暝抢走了.”

灼人的地狱黑火熊熊燃起.焚掉了美好得无法比拟的图景.那两个名字将他的思绪生生地拉扯了回來.胸口一阵闷痛.目光忽而变得坚决慑人.俯下身去.缓缓抱起棺椁.走到浮台边缘.静默了半晌.将棺椁小心地放入海中.任它一点点沉下去.凝视着那张冷艳无双的脸.一万年的心结逐渐释然.

别了.冰漩.今后.你的位置仍在.只是藏得极深极深.就如风拂过这片冰海.不起丝毫涟漪.但它内蕴的浩瀚.却无任何事物可比拟.属于我们之间的过往.将会完好地保存着.丝毫无损.

淡蓝色的海水淹沒了棺椁.为红衣女子罩上了一层朦胧绰约的美.越來越模糊.直到沉到五十米处.才完全看不清.尽管决意放下.那一瞬间.心仍是猛地一疼.然而.他沒有下去将棺椁托起.只是闭上双眼.睫毛轻颤.知道她在不断下沉.往这片冰海的最深处沉去.带着他遥远的追怀.从此无人打扰.真正为安.

冷真.我愿为你.为短暂的相遇.放下万年的执念.放开五万年的爱.你还有什么理由背叛我.

南阶忍不住道.“三哥重伤未愈.雾城域苦寒冷清.冷气入侵.不利于养伤.快些回去才好.”

南泽深蹙眉头.霍然转身.掌间萦一圈白光.向练魂香吸去.缓落的细碎白花被改变了方向.纷纷朝黑袍青年男子飘來.绕着颀长瘦削的身躯旋转.在舞动的玄发间穿梭不息.仿佛一个不真实的梦幻.

然而.龙三太子的神色却是阴戾的.黯淡的.一大片银色树皮被掌风吸得虚浮起來.却“藕断丝连”.迟迟不离.一缕云烟也似的气息在其遮掩下幽幽晃漾.将那双星辰眸子刺激得一片赤红.

“三哥.”涟司目瞪口呆一阵.回神劝道.“练魂香是仙界孕育出的第一株情树.只要植入其中的魂魄意志坚定.是无论如何也毁不掉的.”

南泽手颤抖着.懊恼地收了掌.牙缝间挤出三个字.“楚.赤.暝.”

南阶不由得摇头.三哥怕是已经堕入心魔了.现今回忆起來.那个雅贵明朗.一笑一倾城的男子.遥远得那般不真实.他的愁最初因冰漩而起.冷真仙子无异于雪上加霜.现今他既然选择放下.彻底执著于一人.怕是稍微不甚.真的会痴迷成狂.在苦海里越陷越深.

而从私心而言.他是希望三哥与冷真仙子在一起的.只是……不知为何.胸中一片怅茫.

由于仙僚去得太多.为表珍重.瑾莱只得办置订亲的酒席.傍晚时分.饭桌摆满了姬翎大殿的院子和下方广场.半空飘浮朵朵彩云.一朵一桌.众仙饮乐.觥筹交错.仙音袅袅.气氛融融畅快.

“可惜了.”央胤颇为遗憾.“要不是今日的期过于一般.说是为冷真办成亲礼也不为过.”

珞瑶叹了叹.“怕是成亲礼.一年后也是无法办的.”

这般热闹的日子.却少见两位当事者的身影.

日落西斜.余晖洒入澜雪阁后院.为刺桐.紫荆.凤凰木.美人蕉.仙池笼上了一层淡金.就连几副画作也朦胧梦幻起來.

毫笔轻巧一勾.戏水鸳鸯最后一片尾羽活灵活现地跃然纸上.“成了.”楚赤暝放下红袖.将毫笔搁置在笔架上.“虾比鸳鸯难画一些.”

淡雾衬得一方不大的荷池广渺悠古.几朵芙渠缥廖玉立.本來离主景较近.看着却极远.两只鸳鸯缱绻交颈.依依对视.眸若点漆.星辰纳情.惊妙的是.彼此的眼中竟摄入对方缩小的形象.仿佛落入了心底深处.而追逐鸳鸯的画角一群虾浓淡墨相生.任意挥写间.超脱活泼.形神兼备.臻于妙境.

冷真看得痴一阵怔一阵.如此精妙高雅的男子.无论是将她带入画境.还是与她共渡现实.都是极好的.时时充满意境与情趣.却又仿若天然.令人心旷神怡.陶醉其中.

她要嫁给他.无论如何也要嫁给他.

“我冷真一生唯一的遗憾.是遇到的第一个男子不是你.爱上的第一个男子也不是你.以致让我带着破损的心肺爱你.带着不堪的过去爱你.即便我完全释怀.即便我不再在乎那一段记忆.然而.我终究是一个拥有过去的人.是一个曾爱过别人的人.若让我选择.我愿意从一而终.心无旁鹜地爱你.”

那一瞬间的触动.让她忽然拥住他.动情地说出这一番话來.末了脸一红.窘迫地埋在他的怀间.

赤暝.你可知道我有多爱你.

也许是她的举动太过突然.也许是她的态度太过激烈.楚赤暝任由她拥着.一动不动.嘴角却噙起一抹浓浓的笑意.眸烁流光.胸膛越发地温暖.沉默半晌.垂首到她颈间.“不就是一副画么.让你激动成这样.”

真是不解风情.冷真手悄无声息地下移.拧了那里一下.

楚赤暝一声惨呼.却将她拥得更紧.手指几乎叩入她纤弱的后背.喘气.咬牙.“可真坏.就算给我一刀.也万万不可伤害它.”

冷真阴恻恻地笑了.“不就是轻轻抚摸一下么.”

楚赤暝张口咬住她柔颈.“要是轻的话.你已经在床榻上了.”

忽然.一阵箫声在别处响起.低徊寥落.沉郁苍凉.仿佛阴霾之下.冻僵的水缓缓流淌.不融不化.

“咦.是谁在这喜庆的日子吹丧箫.”

“那不是青卧仙山的温良玥么.他莫不是为楚仙君娶冷真仙子伤感吧.”

“如此温良恭俭的男子.可惜了.是个断袖.且是个得不到的断袖……”

酒席的谈笑风生中夹杂了一半的叹息.遗憾.鄙薄.冷真牙齿抖了抖.她早该想到.那只熊猫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在今日來捣乱.也未免太有些过分了.

楚赤暝神色凝重.眉头微皱.“出去看看.”

一朵云极轻极淡.离半空铺满饭桌的云朵十丈之远.月华白衣的仙君盘膝坐在中央.手执一只白箫.低头垂睫.萧索凄清的曲子从唇下缓缓淌出.安静.忧戚.扣人心弦.衣祙几乎与云融在了一起.仿佛一座柔和的雪雕.一不留神就会融化消湮.

他的举动.使大半仙僚扫兴不已.一些沉浸在箫声中的.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是來参加定亲之礼.

珞瑶和央胤对他不驱不赶.只命小童奉上酒菜.仿若无事地继续照顾其他仙家.

然而.酒菜不动一分.只有箫声不绝.奏不完的心事曲.倾不尽的万年情.

见楚仙君和冷真仙子双双出现.一位意图讨好的瑾莱散仙上前來道.“仙君与仙子放心.小仙去将那阴魂不散的温良玥撵走.免得扰了二位的兴致.”

几乎所有的仙僚都将视线投到两人身上.做足了看好戏的准备.

冷真看向云端上风华绝代的温良男子.就如一个旷古的乐师.让她颇为责备的心柔了柔.终究一言不发.拿不太定主意.

楚赤暝淡淡道.“沒有恶意.随他好了.”

“那么.也随我么.”

天际响起一个缥缈戏谑的话声.不但耳熟.还轻易地激起人心底的恐惧.是谁.……

一个蓝影从西天掠來.银发舞动.衣祙翩跹.转瞬便落到殿前.搂住准新娘的纤腰.一跃而起.眨眼千丈.缩小成一点蓝光.

“啊.”诸仙家齐齐惊呼.“蛇影魅.”

“他还活着.又要大肆屠戮.”

“夜仙子不是说西天已经将他收走了吗.”

“只是收走.不一定能够歼灭的.蛇影魅那么厉害.”

“是啊.是啊.仙界又要大乱了.怎么办……”

“啪嗒……”一声脆响.锦盒从缓缓拾级而上的黑袍男子手中掉下.一颗绝无仅有的万世避水珠骨碌碌地滚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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