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拓明，顾青莲——他们，也曾一起走过笑声不断的岁月。

也许那些记忆里美好的画面，都已经泛黄泛旧，可是当年的朝夕相对，耳语厮磨，就算是现在想起来，也甜蜜的让人心碎。

可是，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就变了呢？

百里拓明，他开始忙碌，游走在苍无大陆上的任何地方，日日夜夜为了望尘派而奋斗。随着百里掌门的名声越来越大，顾青莲倚门等候的背影也逐渐寂寥。

望眼欲穿，过尽千帆皆不是，凉夜几时休。

可是她却明白，夫君是要在外面做出一番大事业，那么她就要帮他助他，整顿好偌大的望尘派，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随着百里掌门的名号威震四海，一些闲言碎语也传入了她的耳里。

于是，她尽管不出门，却也知道，夫君今天跟谁在一起，明天又见了谁。她也知道，那些自恃年轻的小姑娘，提及她的时候，眼里是怎样的轻蔑。

“百里夫人？哈，不过就是一个芳华不再的老女人罢了。”

老女人。

顾青莲坐在酒楼的角落，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敛眉不语。

偶尔，百里拓明回来了，她含笑上前，喜悦之情不言而喻。

挑灯斟酒，看着他眉飞色舞的讲述自己在外面的经历，她却是一句话也插不上。

久而久之，百里拓明出门的次数多了，归家的次数少了，年龄大了，他也很少再提及自己外面的事情。

顾青莲的性子本就安静，她最喜欢听百里拓明说话，手舞足蹈，对未来无限的希翼，眼里像是落满无数星星。

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房间里只有默默吃饭的声音，已经酒水倒入杯中的涓涓寂寥。

相对两无言。

睡觉前，顾青莲吹灭桌边的蜡烛，在放下灯罩的那一瞬间，眼泪潸然而下。

难道，真的如外界所说那般，夫君爱上了别的女人？

而她，真的已经年华不再，已经老去了么？

“连翘姑娘……红裳姑娘……沐少侠……”躺在地上的顾青脸脸色已经变得透明，她吃力的说着每一个字，“对不起……沐家……真的对不起……”

“掌门夫人……”连翘握紧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了。

顾青莲微微苦笑下，嘴角再度滑落一丝血。

传闻，塞北落英馆的花魁，曾在斗舞大赛上对百里拓明公然示爱。于是顾青莲暗中找到一个杀手门派，出高价去买那位花魁的头颅。

传闻，飘渺城陈家的二小姐，在元宵灯会上与百里拓明对诗猜灯谜，围观人等无不声称两位郎才女貌。于是，顾青莲在她父亲做生意的路上，买通山贼劫财杀人，导致陈家家破人亡。

传闻，空山新入门的一位女弟子，曾在百里拓明去空山拜访散游仙老前辈的时候，意外结识。那个时候，百里拓明这四个字，苍无大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位空山女弟子见他如此的年轻有为，便心生爱慕，想要与他共结连理枝。于是，顾青莲亲自出马，在她一次外出任务中，断其手筋脚筋，并在她的脸上划下了七道伤痕……

这些接近夫君的女人，这些想要将她取而代之的女人，她绝对不能手软。

只是，做了这么多的亏心事，在面对道貌凛然的夫君时，她难免不敢直视。

更让她心痛的是，救治这些女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夫君，百里拓明。

难道……这是老天爷给她的惩罚么……她想让夫君回到自己的身边，却做出这些事情把夫君越推越远……

“我……多坏呀……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我做的……”顾青莲泪流不止，“已经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想争了……所以……”

连翘和红裳都很紧张的看着她，因为这时的顾青莲，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好像随时会离开人世。

“所以……我做了最后一件事……我想要知道……我的夫君……他的心里有我没我……”

“我……”

“我在无意之中……”

“发现了鬼千袭的营帐……才知道……原来他离我望尘派是如此之近……”

“于是……我花了高价……匿名送信……向他买了、买了‘顾青莲’的命……”

“掌门夫人……”连翘被这个消息震住了，她万万没想到，那个要花高价要杀顾青莲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我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让沐家……所以……我顾青莲……死不足惜……”

说完就是一震剧烈的咳嗽，顾青莲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终是在连翘和红裳的呆滞中，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她最想见的人，百里拓明，一直到死，她都没有脸去见。

可是，在死前的最后一秒，她仿佛听到了他们最后的对话——

“你还爱我么？”

“爱。”

啊……她的夫君……真的，真的，还爱她么？

他一定不知道，那些事情，是她做的。不然他肯定厌恶死她了吧……

所以……这样就好啦……就这样死去，带着他仅留的爱死去，就算她不在了，他也可以过得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哪……

几个孩子完全被吓傻了，就连连翘和红裳也没反应过来，躺在地上的人已经咽了气。站在最外面的肉肉，双手环胸，腰间别着的宝剑轻轻颤了颤，他抬起头，朝远处的大门望去。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了，整个院子灰蒙蒙的像是在梦境里。

黑夜即将来临。

肉肉的瞳孔闪过一抹悲哀，他驻足远望，盯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声音虽弱却能传十里。

“既然来了，何不露面。”

忽来一阵晚风，白色的衣袂轻轻飞扬，犹如初春即将融化的白雪，几分惨淡，几分伤。

百里拓明背对着大门，静静地闭着眼睛，黑色的发丝因风贴在嘴边，他却已无力拉扯。

尽管肉肉已经开口，他却并未现身，而是一直保持着最初的站姿，仿若雕塑。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