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的伤，算是几人之中最轻的。醒来后看到红裳，方知他们逃过了一截，只是这小月牙，似乎很久不见了。

她还记得那晚在船头，小女孩沉思的模样，明明是那么稚嫩的一张脸，却显得老气横生。

“连翘，我真羡慕你。”

她们的对话在连翘疑惑的眼神里结束，晚风习习，岸边的灯火闪闪烁烁，现在再去想想，竟如梦境一般。

岚溟还在昏迷中，按理说，受了那么重的伤，想要好起来的确需要一些时日。不过他们之中伤得最重的肉肉却是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还无法下床。

连翘端着熬好的小米粥走进肉肉的房间，轻轻的把托盘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连翘转身过去关上了门。

有些事情，她觉得是时候说了。

“肉肉，好些了么？”

“好多了。”

只穿白色内衬的少年靠在床头，气息很弱，耳边散落几缕黑色碎发，衬得他的脸越发苍白。

之后是一片寂静。

连翘在心里反复琢磨着，想着要怎样说，才能让肉肉不那么难过。气氛有一些尴尬，连翘用手背蹭了蹭鼻子，慢慢的坐在床边。

“肉肉，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说。”

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肉肉抬起眼，棕色的瞳仁夹杂着一丝连翘读不懂的情绪。

“说吧。”

“就是……那个，就是你、你……”连翘低头咳嗽了一声，继续强迫自己说道：“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啊，你说，那个啥，你喜欢……我。”

“怎么了？”

“其实吧……我觉得，我……哎，肉肉，你知道，什么，才算是‘喜欢’么？”

“你觉得，我不知道么？”

“没错。我……的确是这么觉得的。肉肉，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对我，只是一种……依赖？或者，是感激？”

在那绵绵细雨里，救下浑身是伤的小猫咪，或许，肉肉只是对她心存感恩。它一直都是跟她一起生活，因为她而变成了人，她教他说话，教他认字，教他道理。日子久了，这种感情渐渐难割难舍，但是连翘就是觉得，这不是喜欢。

肉肉没有回话，他静静地看着床边某一处，神色黯然。

连翘看着眼前因她的话而悲伤的男孩子，心里突然轻轻地，轻轻地，疼了一下。

她叹了一声。

“肉肉……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喜欢的人？少年缓缓闭上眼。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连翘的心里，喜欢的是谁。

“我……很早之前，就已经喜欢他了。好喜欢，好喜欢……”

连翘没有去看肉肉，或者说，她不敢去看肉肉。

“其实，像我这样的女生……”连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昂起头，不知道为什呢，突然感觉心里很酸。

“成绩一直都不好……多少次，都想很努力，很认真的去学习，但是成绩始终上不去……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羡慕好多好多女生。她们就像是太阳，会发光，会发亮。可是我……我永远都没有勇气，走上那个舞台，我没有办法面对底下的观众，可是、可是他不一样啊……”

连翘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说道：

“他不一样。他从小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他是所有人眼里的天才。即使每天逃课，成绩仍然是全校第一名。家庭条件出色到不行，却自己经营着一家酒吧。他是西街黑暗里的统治者，他是一个让所有女生都没有办法抗拒的存在。”

21世纪的姜北臣，除了邻居这个身份之外，还有着她所触及不到的另一面。

偶尔透过花天酒地的玻璃窗，看到他指尖的烟静静燃烧，看到他面色如水，却闪烁着醉人的朦胧。

懒懒散散，喜欢喊她“小丫”。

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手指干净，修长，如果单看的话，一定会觉得这双手应该握画笔，或者是弹钢琴。

事实上，在那一个前所未有的夜晚，他手中握着黑色的枪身，在月色下闪着渗人的光。

就像是迷一样。

不羁的，却又那么温柔的，陪着她成长。

“在学校里，因为他的缘故，很多女生都看我不顺眼。她们排挤我，耻笑我，想着办法捉弄我。你知道么肉肉，我从来、从来都……不敢反抗……”

“我有的时候，会气得骂自己，我为什么要害怕她们呀？为什么呀？她们有什么好怕的呀？可是每一次，我都不敢说任何反驳的话，每一次都是低着头，心里期盼她们赶快找完茬走人。我……很憎恶这样的自己，懦弱到，我真的，真的，连镜子都不想照。”

“像我这样的女生，像我这样，毫不起眼的女生，怎么配拥有童话般的爱情呢？”

“对不对？”

少年从始至终闭着眼睛，似是在安静的聆听。连翘在哭，他听得出。甚至，他明白，这种感觉。

“真的真的，好想要改变。想要变得漂亮，想要变得出色，想要变得优秀，我想要变得和他一样，成为人群里的发光点。那样，我就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我真的恨不得，我早上一醒来，我就不再是现在这副模样。但是现实永远是残酷，我还是我。”

“肉肉你知道吗，就算是现在，我们一起来到了苍无大陆，我还想，变得强大起来，我想跟在他身后，我不想再做他的累赘。”

连翘的右手缓缓放在心口上，她鼻腔很难受，声音有些嘟囔：“我知道，他的选择很多，但是，真的，已经到了这种时候，我不想放弃了。我觉得吧，不管怎么样，我都想要去试一试。我想和他在一起，我非常非常，想和他在一起。”

“对不起，肉肉……对不起。”

听完连翘这么多的话，肉肉突然咳嗽起来，苍白的脸因为用力而透着微微的绯红。

连翘担忧的看着他，伸手放到他的胸前，帮他顺气。

“肉肉，其实，你会喜欢我，不过就是因为，你除了我之外，没有再接触别的女生了。如果你多跟别的女生相处相处，也许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可爱的女生比比皆是……”

“连翘只有一个。”肉肉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因为刚才剧烈的咳嗽而有些沙哑，却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连翘只有一个。”

连翘微微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