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霞光夕影在南方校园内蒙胧地晃动着,像掩上一层玫瑰色的薄纱,为总是朝气蓬勃的校园添了几许浪漫气氛。

藕臂靠着水泥围栏,钟晨露微微倾前身子,凝睇天边美丽的晚霞。

霞光映上青春的娇颜,淡淡刷上一抹困脂愁。

她幽幽叹息,眯起迷蒙的眼,想着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家男孩。

那个表面上爱现爱闹、调皮淘气的朗朗少年,其实有一个不甚快乐的童年。

他的家总是充满了争吵,他的父亲总是为了工作外出不归,他的母亲经常以泪洗面。

他很怕待在家里,很怕家里那令人透不过气的窒闷氛围。

所以,他总爱与她腻在一起,总在她家玩耍闲晃。

她知道,他很羡慕她拥有一个甜蜜的家庭,拥有一个脾性温和的父亲,和一个温柔慈爱的母亲。

是的,比起他,她是非常幸福的,许多时候,甚至会将这样的幸福视为理所当然。

这么幸福的她,很想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与他分享,很想让他和自己一起笑,一起开心。

她还记得两人离家露营的那天晚上,他曾指着天际斜斜高挂的新月告诉她,他害怕终有一天它会坠落。

她笑他傻。

但她本意并不是想嘲弄他的,她只是希望自己灿烂的笑容能像阳光,温暖他不安定的心。

她希望他快乐。

可最近的他,似乎很不快乐。

在练习赛荒腔定板的演出后,蔡子麒主动向学校请假三天,这三天,他每天早出晚归,连她也不晓得他到哪里去。

问他,他也不答,只是板着一张脸,眉宇严肃地凛着,湛深的眸藏着她猜不透的心事。

其实猜不透他,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从他父亲去世后,她就察觉两人的心慢慢地远离彼此。

她与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总是紧紧依偎着彼此,她与他,都渐渐地在长大。

成长是否就意味着将自己的心城筑上一道堡垒,不容许人轻易越界?成长难道就意味着从前存在于他们之间那不含一丝杂质的纯粹情谊终究必须灭去?

如果长大,意味着他们不能再放纵自己依赖彼此,那她宁愿不要长大。

她不要长大啊!

想到心神激荡处,钟晨露不禁收拢拳头,绷紧一张娇柔的脸蛋。

她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她想与他一起分担肩上的压力,她想和他共同对抗所有的悲伤与痛苦。

她想和他并肩作战,就像小时候一样——

“不行吗?”她喃喃,嗓音压抑而沉碎,“真的不行吗?”

“……发生什么事了吗?露露。”温柔的声嗓拂过她耳畔,蕴着浓浓关心,“你好像很烦恼的样子。”

她回眸,眼瞳映入一张女性清婉容颜。

“于老师?”她有些意外,没想到班导师竟会出现于此。“你怎么会上楼顶来?”

“我去校刊社找你,汪小薇告诉我的,她说你说要一个人上来静一静。”于静逸柔声解释。

“哦,是这样啊。老师找我有事吗?”

“啊。”于静逸俏脸一红,似乎颇难启齿,“其实……是莫老师坚持要我来找你的。”

“莫老师?”钟晨露扬眉,“他要你来的?”

“嗯。”

“究竟什么事?”

“这个嘛……”于静逸顿了顿,尴尬地别过红颜,“他说无论如何要跟你解释清楚一件事,怕你不相信,所以才要我来。”

“什么事?”钟晨露好奇地问,可话语方落,她立即领悟,“难道是那天他跟子麒在这里被我撞见的事?”

“嗯。他要我告诉你,他跟蔡子麒之间……呃,绝对清白。”

“嗄?”钟晨露一愣。

“他说,他绝对不是同性恋。”于静逸低质敛眸,代传莫传虱千交代万嘱咐的话,

望着导师好不自在的模样,钟晨露不禁轻声一笑。

什么啊?莫大要声明自己不是同性恋,干嘛自己不来说,却偏要派于老师来当传声筒?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抿嘴笑,凝睇于静逸的眸璀亮生光。

窥见她异样的眼神,于静逸气息一促,“别这样看我……我也不是自愿的啊!”

“老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莫老师别人不求,偏偏要请你来帮忙解释这件事?”钟晨露偏头,俏皮地打量颊色徘红的导师。

“为什么?”于静逸眨眨眼,仿佛觉得她问得奇怪,“当然是因为我是你的导师啊。”

傻老师,才不是这样呢。

钟晨露在心底暗笑导师的单纯,表面却扮出凛肃神情,“我知道了,老师。放心吧,我不会乱传谣言的。”

“那就好。”于静逸浅浅一笑,显然很满意自己圆满达成任务。

钟晨露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老师你啊。”

“我怎样?”

她摇摇头,微笑不答。

于静逸秀眉一凝,有些莫名其妙,她推了推镜架,眸光不意间落向楼下两道身影,“咦?他们两个怎么在一起?”

“谁跟谁在一起?”钟晨露好奇地问,顺着于静逸的目光焦点望去。

认清并肩定在校园内的身影,她唇畔笑痕一僵。

那两道形影,竟是属于蔡子麒与展岳的——他们两个在一起干嘛?

“对了。”望见那两个男孩,于静逸猛然想起莫传风还另有交代,“莫老师还要我转告你一件事。”

“什么?”钟晨露茫然问,视线仍胶着。

“他说你跟展岳约会那天,蔡子麒一直偷偷跟在你们后面。”

“什么?!”突如其来的消息令钟晨露一惊,跟着,眉宇紧锁,“他干嘛那样做?”

“也许是因为介意你跟别人约会?”于静逸试探地问。

介意?

钟晨露愣了愣。没道理啊,那天接电话时还是子麒鼓励她答应约会呢。

莫非他介意的不是她,而是……展岳?

一念及此,钟晨露心跳一停,明眸流转,再次落定远处两道逐渐淡去的人影。

如果说,子麒真的是同性恋,而他跟莫老师之间又是清白的,那表示他在意的另有其人。

是……展岳吗?

她身子一颤,容色刷白。

怪不得展岳邀她当圣诞舞会的舞伴时,他会是那样一种陰沉不悦的脸色了。因为他的意中人,竞表明追求自己的好友。

天!钟晨露蓦地闭上眸,胸口如遭雷击,疼痛不堪。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怎么了?露露,你身体不舒服吗?”焦虑的嗓音追问她。

她木然,只觉脊髓缓缓窜过一束冷流。“于老师?”

“嗯?”

“如果你的好朋友跟你喜欢上同一个人,你会怎么做?”她怔问,声调毫无起伏。

“嗄?”于静逸没料到她会突出此间,一阵愕然,“这个……很难说耶。那你呢?你会怎么做?”

“我?”钟晨露惨澹一笑,胸臆尽是苦涩,“我希望他幸福。”

“意思是?”

“我会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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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三天后,蔡子麒又回到学校了,练习赛时那个神情紧绷的他已不复存在,重回校园的他恢复了以往阳光男孩的模样,俊朗的脸庞总是笑嘻嘻的,潇洒自若。

在球场的演出也不再荒腔走板,远投近切、篮板助攻,每一样攻守纪录都回到了之前的水准,甚至更上了一层楼。

他又是那个广受女同学爱慕欢迎的篮球队首席健将蔡子麒了。

之前那场连续失误八次的练习赛就像一场梦,而他在经过短暂蛰伏后,总算因春雷乍醒。

太棒了!

这样一来,南方的篮球校队要闯进HBL决赛或许真有那一丝丝可能,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抱着这样殷殷期盼的热切心情,在篮球校队准备出征的这天早晨,全校一半以上的同学都挤到了校门口送行,兴奋地朝搭上专车的球员们挥手,祝福他们凯旋归来。

钟晨露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捧着伴她多年的相机,她摄下了一张张具纪念性的照片——满面笑容的教练、意气风发的球员,以及热情激动的老师同学们。

校门口,拉开了一条条红色彩带,一幅幅加油标语从黑压压的人群中高高举起。

空中,五颜六色的彩屑飞扬,宛若春季落英,缤纷洒落。

好美啊。

钟晨露看着,几乎怔了。

美的不是这风光,这景色,而是一张张笑意盈盈的脸孔,一双双璀亮晶灿的瞳眸。

美的,是这温暖的人情与热烈的爱校心。

但愿篮球队能为校争光啊,但愿他们能旗开得胜。

她伫立原地,耳畔流过师生们满盈的心声:心弦感动地揪紧。

在这一刻,她能隐隐约约地明白为什么自己想当一名记者,身为记者最大的酬赏又是什么。

“原来,就是这个瞬间。”她捧着相机,不停按下快门。

她想捉住的,就是这样令人感动的瞬间——

“子麒好,子麒妙,子麒子麒呱呱叫!子麒子麒我爱你!”

钟晨露一震。

她停下拍照的动作,直直瞪着那个在亲卫队热情喧嚷下,从容出现的少年。

是蔡子麒。

他穿着篮球队制服,斜肩背着装载满满的运动背包,前额挑染的发缯在阳光下流动着放肆的紫光。

他抬手,优闲地回应同学们的欢呼,笑容灿烂。

欢呼声更激烈了,甚至有同学朝他拉开礼炮,彩屑沾满他一脸一身。

他展袖拭去沾上脸孔的不速之客,唇畔笑意更加深刻。

钟晨露呆呆望他。

真的这么开心吗?明明在练习赛结束那天,还对着她大吼大叫,说自己承受不了这么巨大的压力呢,怎么放假几天后便判若两人?

或者,他其实不如表面那般轻松自在,只是把沉重的压力偷偷藏在心底,不让任何人得知。

他真正的心情究竟是怎样?

眯起眼,钟晨露仔细瞧他,从唇畔到眼角,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微妙的牵动。

他似乎注意到了她异样的瞳光,星眸朝她看来,剑眉微微一扬。

然后,他匆地随手拨了拨紫色发缯,朝她一眨眼。

她心一跳。

干嘛啊?这家伙!那记淘气的眨眼是什么意思?要帅吗?

她没好气地想,正打算回应他一记白眼时,他随后朝她比出的V字手势却让她腹部一闷,如遭重击。

原来他并不是要帅,而是看出了她凝在眉宇间的忧虑,所以要她别担心。

没问题,我一定会胜利的。

她仿佛听见他在耳畔如是说道。

她心一紧。

输与赢并不是她所关切的重点,重点是,他快乐吗?

不论比赛结果,她只希望他开开心心地打球,平平安安地归来啊!

她紧紧闭眸,忽然感觉藏在学生裙口袋里的东西如火苗,烧烫了她左侧。

她挣扎着,迟疑自己是否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住他,传达自己的心意。

好片刻,才下定决心。

不管了,随他怎么嘲弄都好,反正她一定要拿给他!

“等等!子麒。”不顾众人奇怪的目光,她一面朝蔡子麒挥手,一面排开人潮奔向他。

认出是她的嗓音,蔡子麒明显一愣,怔立原地。

半晌,她终于挤到他面前,仰起微微绋红的粉颜。“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

她不语,犹豫地瞥了一眼四周正一个个竖起耳朵窃听的同学们。

“这里不太方便,你……跟我来。”她扬起手指,示意他跟随她。

“呵呵,有人要说俏悄话哦!”一道戏谴的声嗓在两人背后扬起,跟着,是一串朗朗笑声。

钟晨露蜜颊发烫,却没理会同学们的嘲谑,迳自领着蔡子麒来到对街一盏水银路灯下。

停定,对望。

带点奇异旖旎的气流拂过,同时蒸红了两张脸。

“呃,咳咳。”蔡子麒尴尬地清清嗓子,“到底什么事啊?露露。”

“我……有话跟你说。”还是这么一句。

“我……我知道啊。”他莫名紧张起来,“什么话?”

她敛下眸,“我……我打算拒绝展学长。”

“什么?!”他一惊。

“我会跟他说,我不跟他一起参加圣诞舞会,也不会……跟他交往。”她低声道。

他瞪她,“你疯了!露露,你不是一直喜欢他吗?不是一直等着他主动表白吗?好不容易学长自己开口了,你发什么神经拒绝他?”

“我……呃,因为我发现自己好像没那么喜欢他——”她讷讷解释。

“你不喜欢他?见鬼!”蔡子麒驳斥,“你连长了一颗痘痘都不好意思让展岳看到,明明在乎他在乎得要死,还说不喜欢他?”

“我……是真的——”

“我不相信!”

“你凭什么不相信?”她扬眸,瞠他。

“凭我们认识十几年了,凭我对你的了解。”他蹙眉,“露露,你从小到大从没喜欢过什么男生,展岳是第一个能让你看上眼的人,我明白他对你的重要性。”

“你明白什么了?”她不服气地嘟起嘴,“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那你说啊!究竞怎么回事?”他低吼,“你不可能一下就变心了,一定有什么缘故。”

她偏过头,“没什么缘故,不喜欢就不喜欢。”

“你以为我会信这种鬼话?”

“信不信由你!”她也生气了,瞪向他的明眸如火,“总之我不喜欢展岳了,所以你可以不必介意我,随便你想怎样就怎样!”

他闻言一愣,“什么意思?”

“钟晨露,你说清楚。”他沉声警告,神色陰暗。

“……说就说。”她一咬牙,索性坦白招认,“你不必瞒我,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他瞪视她薄含水烟的眼眸。

“你喜欢他。”

“什么?!”他失声,不敢置信地瞪她。

“我知道你……喜欢展岳。”

“我喜欢展岳?”他怪叫。

“嗯,你不必瞒我了。”她涩涩苦笑,“我知道你为了我拚命压抑自己,其实你……不用根这样的。”

这,什么跟什么啊?她误会他是个同性恋也就罢了,居然还认为他跟她看上同一个人,千方百计地想让给他?

“有句话你说错了,子麒。”钟晨露扬起苍白的容颜,幽幽说道:“展学长在我心中,也许是有点地位,可对我而言,你比他重要一百倍、一千倍,我宁可永远不要再见到他,也不愿意你不开心——”说着,她嗓音一哽,眼眶缓缓漫开一抹红。

他心神一震,良久,只是惊怔地望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没那么喜欢展学长,所以请你千万不要为了我压抑自己。我不要你承受那么大的压力,不要你每天心情不好,不要你……”她没继续,只是怔怔凝睇着他。

她哭了。

望着不知不觉自她眼眶逃逸的泪珠,他如遭雷劈,浑身发疼。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没错,我们是吵过架,这几年也不像从前那样老是腻在一起,可是你在我心中,还是最好的朋友——永远、永远都是。”语毕,她像再也承受不了内心的激荡,双手掩住脸。

他傻傻地看她,满腹言语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于是他只能拉下她冰冷的双手,温柔地捧起那圆润的秀颜。

“不要哭了,露露。”他颤着嗓音,难抑心疼,“你……不要哭了,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所措的模样牵出了她唇畔一丝浅痕,她吸吸鼻子,伸手采入裙袋取出一枚浅紫色的平安符。

“你……不要笑我。”她不自在地拢了拢发,“这是我去庙里求来的。他们说……可以保平安。”扭捏地递给他。

他接过,满怀感动。

“好好……去打球吧!”她温声鼓励。

“谢谢。”

“上车吧。我也要走了。”她浅浅一笑,正旋身打算离去时,他匆地层臂拉住她。

“等等,露露。”

“什么事?”她回眸。

他端正脸孔,严肃地宣称,“我不是同性恋。”

“没关系的,子麒,我说过我不介意……”

“真的不是!”他截断她,举起一只手,“我可以发誓。”

她愕然。

“所以,你可以不必把展岳让给我,尽管接受他的追求吧。”他认真道,凝望她的眸光温暖,“我祝福你。”

“嗄?”她说不出话来。

他的意思是,一切都只是她自以为是的误会?他不是同性恋,更不喜欢展学长?

只是误会……

老天!她在搞什么啊?

尴尬的烧烫席卷全身,她垂下头,有股想挖个地洞躲起来的冲动。

亏她还自认为未来的明星记者呢,居然没查明事实的真相就胡言乱语,还为此哭得梨花带雨。

哦,真是……糗大了!

无法面对自己闹出的笑话,钟晨露旋身想逃。

他却再度抓住她的臂膀。

“还有……什么事啦?”她回眸瞪他。

他没说话,只是定定地、深深地望着她,那墨幽的眸像千年古潭,漾开一水痕,却是深不见底。

她莫名心悸。

“究……究竟什么事?”

他不语。

“你……该上车了吧?”她不敢看他,连忙别过眼,“大家都在等你呢。”

“……嗯。”他低声应,将平安符收入运动服口袋后,率先迈开步履,穿过马路。

她默默跟随。

“哦!终于回来了!”

仍然拥挤在校门口的同学们见两人总算话别完毕,纷纷爆开热烈掌声,欢呼尖啸声此起彼落。

一片喧哗吵嚷中,他总是清朗的嗓音匆地沉沉扬起。

“我也一样,露露。”

钟晨露听不清,“你说什么?”

“对我而言,你也是最重要的朋友——”他哑声说道,脚步不停,“永远都是……”

最后一个字尚未及落下,挺拔的身子已上了专车,隐于车厢深处。

留下钟晨露怔然睇望那映上他身影的车窗,星眸淡淡氤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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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淘汰了。

在全校同学热烈期盼下,从台北传回来的战报却是令人失望的。

很遗憾地,在强敌环伺下,南方中学并未取得晋级决赛的资格。

这个结果其实也早在同学们预料之中,毕竟南方从来就不是以体育出名的学校,今年篮球队能闯进HBL复赛已是极大的惊喜。

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虽然失望,同学们依然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很快地便转移了浮动的心思,将注意力放在即将来临的圣诞舞会上。

温馨热闹的平安夜舞会,一向是南方校园活动的重头戏,每年班联会总会想出不同的花招,带给同学不一样的惊奇。

今年,班联会又安排了哪些特别节目呢?

教室内、走廊上、校园里,处处可闻同学们讨论与猜测,人人都是兴致高昂,朝气蓬勃。

唯有钟晨露,一向对校园新闻趋势最敏感的她竞恍若局外人似的,对这话题不闻不问。

“你怎么了?露露。”死党汪小薇像支火箭似地窜到她面前,一把搂住她的颈项,“这几天老是发呆,在想你的阿娜答吗?”语气戏谵。

她定定神,瞠视汪小薇一眼,“什么阿娜答?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

“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就是你那个命定冤家啊。”汪小薇脸颊偎向她,在她耳畔吹着-昧的气息,“他没跟篮球校队一起回来,你很失望吧?”

钟晨露心跳一乱,“我……干嘛失望?”皓腕一翻,推开好友缠人的脸庞,“他妈妈在台北,他多留在那边几天陪陪她也是应该的。”

“是啊,他光顾着陪妈妈,就忘了他女朋友也香闺寂寞需要人陪呢。”汪小薇夸张地叹气,摆出挥手拭泪状。

见她耍宝的动作,钟晨露又气又急,偏又无可奈何,只能瞪大一双圆眼。“你别乱讲!子麒才不是我男朋友呢。”

“是啊,不是男朋友,只是最重要、最重要的好朋友罗。”汪小薇逗她。

“汪、小、薇!”钟晨露猛然起身,藕臂一层攫住好友的颈项,“你再胡说!再说我掐死你!”

“我哪里……胡说了?是你……自己说……的啊。”汪小薇大喊冤枉,气息因遭钳制而微微不顺。

“我……”钟晨露蓦地一窒,半晌,跺了跺脚,“讨厌!早知道你会拿来取笑我,我就不告诉你了。”愤然咬住下唇。

“好好,算我错了,我不说了。”趁钟晨露松了手劲时,汪小薇挣脱她的手,顺便退开几步以策安全。她柔了柔微疼的肩颈,“女人,你力气还不小耶。”哀怨的一瞥。

钟晨露不理她,迳自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托起下颔,定定望着电脑萤幕。

又要开始发呆了吗?

汪小薇微微蹙眉,“露露,你到底在烦什么?别一个人闷在心里啊,说出来听听嘛,我说不定还能帮你想想办法。”

默然。

“是关于展学长的事吗?”汪小薇走近她,低声问:“他又来找你啦?是不是又邀请你跟他一起参加舞会?”

她摇头,“没有,我这两天都没看到他。”

“哦。”汪小薇顿了顿,眼看好友仍是一脸愁容,禁不住又问:“那你决定了没?到底要不要跟他去?”无语

“露露!”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我……”钟晨露别过头,“还没决定。”

不知怎地,本来很容易下决心的事,她却整整考虑了一个多礼拜,仍是毫无定论。

究竟在迟疑些什么呢?连她自己也惘然不解。

望着她迷茫的神情,汪小薇眨眨眼,匆地鬼祟一笑,“我看你也别犹豫了,还是情归你的“好朋友”吧。”

钟晨露一呛,“咳……你说什么?”

“说真的,露露,”汪小薇端正表情,难得正经八百,“你迟早要选一个的,不能老在这两个人间摇摆不定啊。”

钟晨露呛咳更剧。

汪小薇置若罔闻,迳自继续,“一个呢,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一个呢,是你最尊敬、最崇拜的学长。一个是篮球高手,一个是翩翩才子。一个潇洒开朗,一个温文儒雅。唉,我也知道两个人条件都很好,各有千秋。你是很难选没错啦,不过……”未完的言语被两道凌厉眸刀硬生生给堵了回去。

“你说什么?我要选什么?”钟晨露眯起眼,慢条斯理的嗓音裹着甜甜糖蜜。

汪小薇听了却是心头一颤,急急高举双手,“好好,我不说了。”

“是吗?”

“是,是,这次真的不说了!”捣住嘴,以示决心。

钟晨露瞪她一眼,正欲说些什么时,一串悠扬的圣诞音韵适时响起。

“是你的手机。”汪小薇连忙提醒她,嗓音闷在掌心里。

“我知道。”钟晨露拾起搁在桌上的手机,奇怪地瞥了一眼萤幕上陌生的号码,“喂……啊,是蔡妈妈……不对,现在应该叫林妈妈了。”她歉意地吐了吐舌尖,“有什么事吗……子麒?没啊,他没打电话给我。”墨眉一紧,“他怎么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惊喊震动了室内的气流,也震动了一旁的汪小薇。

她望向好友,愕然发现后者的容色竞在刹那间怞去了所有血色,一片雪白。

“怎么了?露露,”她吓了一跳,急忙追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子麒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