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布散朝之后,文武百官个个带着饱满之色走出奉天殿。

夏原吉走下台阶不久,就靠近蹇义身旁,低声道:“蹇大人,晚上有空到我家喝一杯吗?”

“行,晚上见。”蹇义道。

奉天殿内,朱棣并未离去,而是单独留下了胡濙。

“源洁,打听到朱允炆的下落了吗?”朱棣问。

“回陛下,臣已经派人前去暗寻,可一无所获。”胡濙道。

朱棣“嗯”的一声,淡淡漠漠。但仔细发现,还是可以瞧出朱棣的脸色沉忧。

“陛下,建文帝会不会真的被烧死了?”胡濙疑惑不止。

“朕不相信!他当年是皇帝,应该可以料到撤藩之举会招致造反,焉能不事先准备好退路?所以朕相信,他定是隐姓埋名,藏在不为人知的某个角落。”朱棣道。

“陛下,您是千古大帝,岂会惧怕一个手下败将呢。”胡濙道。

“惧怕?哈!简直是笑话!就算他一千个朱允炆站在这里,对朕来说,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还不够资格成为朕的对手。”朱棣满脸鄙夷不屑。

“那……”胡濙说不出口了。

“源洁,你要清楚,大明现在蒸蒸日上,好不容易出现盛世才有的气象。在这个关头,绝不能再有内战发生。否则,朕几年的努力治世岂不是要白费了吗。朱允炆的身份尴尬特殊,一个被赶下龙椅的皇帝,很容易被人胁迫利用,成为制造事端的借口。所以朕是一定要弄明白朱允炆的下落。”朱棣道。

“陛下的良苦用心,臣理解了。”胡濙道。

突时朱棣露出感伤神色,眉毛耸动,感慨说道:“再怎么说他也是朕的侄子,当年朕夺走了他的帝位,还杀了那么多的人,现在想想,于心不忍哪……哎!如果能找到他,朕绝不会杀了他。”

“陛下圣明。”胡濙深有触动道。

“源洁,从今日起,你就在外边给朕搜寻朱允炆的下落。朕不管他的死

活,但是你给朕记好了,没有消息就不要回京。还有,你若是胆敢向人透露只字片语,便即人头落地,明白了吗。”倏然,朱棣神情换变肃穆,严厉的下了一道旨令。

胡濙面色瞬间惨白,僵硬难动。很想拒绝,但一想到眼前的这位皇帝可是一位不懂得什么叫做心慈手软的主,拒绝的心思马上就萎谢了。只能硬着头皮,忐忑不安地接道:“是,臣明白了。”

走出奉天殿的大门,胡濙的后背已然彻底湿透。冬天本是难以出汗的,但今天留下的汗,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多。这汗,是冷汗,是被皇帝的威芒给逼出来的。

“伴君如伴虎啊!哎!稍有不慎,命不保矣!”胡濙默默悲哀。

胡濙就这么惶恐的走了,两腿无精打采,绵绵无力。

这一走,竟是十四年。

所有人都走了,偌大的金銮大殿就只剩下朱棣一个人,落寞伫立。

“朕做错了吗?朕真的错了吗?亲情……亲情……”自言自语,没有人回答给他。

靖难之役那一场烟火,死了太多太多无辜的人。

鲜血,注满权力的皇冠;亡魂,见证亲情的被撕。

留给朱棣的只能是夜夜回梦的约索,就和当年的李世民一样。

东宫。

“老师,今日您怎么不帮孤呢?”朱高炽问向杨溥。

“殿下,你能时刻挂念着苍生百姓,臣很钦佩。可今日在大殿之上,你还是太冲动了。陛下是个很在意名声的人,能不怒不可遏吗?如果那个时候臣替殿下说话,不但帮不了殿下,反而还会让陛下生疑,以为臣因为殿下而失去了一贯的公允。如果真是这样,那殿下的处境只会更为糟糕,因为落井下石的人不会少。”杨溥耐心道。

“弘济说得对。殿下,你今天太任性了。”一旁的杨士奇也道。

“是孤鲁莽了,让老师难以置身事外。”朱高炽讪讪不已。

“殿下说哪里话,臣能做殿下的老师,

是臣的福分。殿下还是不要再折煞臣了。”杨溥作揖道。

“老师言重了。但是好好的,左都御史陈瑛为何会掀起波澜?”朱高炽百思不得其解。

“哼!这肯定又是汉王和赵王的鬼主意,他们两个人为了打压殿下,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杨士奇光火道。

“很有可能。殿下,据臣得知,陈瑛和汉王赵王走得很近,这件事说不定就是他们一手策划的。他们很好的拿捏住了殿下的性格特点,知道殿下对西行一事一直持否定态度,故而在今日这种本该喜庆的场合上诱使陛下询问殿下。他们很清楚殿下是一定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发表和陛下不同的见解的。他们的目的正是要陛下对殿下产生厌恶之感。哎!臣当时很想提醒殿下,只是根本没有机会。也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殿下走进了他们设下的圈套。”对此事,杨溥愁眉叹气。

“看来,汉王势力不小啊,能知道陈济今天的举动。”杨士奇眉头紧皱。

“参与编修《永乐大典》的人何其之多,我们不也是其中一员吗。这里面有汉王的人亦不足为奇。只不过这一次定然惹怒了陛下,他们别以为陛下什么都不知道。呵呵,事实上陛下对一切看得比谁都明白。”杨溥道。

“哎!孤也不知道当时何来的勇气。孤只知道在内心深处有一种不可阻挡的欲望驱使着孤要说出口。老师,您是不知道,在孤说完之后,孤的心里有如万斤巨石彻底放下,舒坦极了。”朱高炽道。

“那是殿下的赤子之心,是个性情中人之故。只是这种好品质却被汉王拿来大做文章。”杨士奇愤懑了。

“孤的这两个弟弟始终觊觎这东宫之位,一直对孤步步紧逼。但孤实在不想因为权力之争而失去亲情,就和父皇一样。可一边是手足之情,一边又是孤的自身安危。两位老师,您们说,孤到底该怎么办?”

朱高炽思及此处,就像被一把锋刀刺破胸膛,苦痛发麻。眼角湿润了。

杨士奇和杨溥面面相望,莫语不声,心情重沉沉的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