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如此默声半响,画面是如此的视美,如此的撼心。

以此景作画,当为人们从心坎里打开一扇又一扇的窗户。而窗户打开,立体的流动的画面恰恰酣畅淋漓地撞击视觉神经,脑海中的意想,便随之翩翩起舞。

“公子,你说是鱼好钓呢,还是雪好钓呢。”祁倩倩问起而道。

“雪。”秦楚宸勾起一抹邪寒的笑意,“雪无情,因为它是冷的。”

“无情吗……”祁倩倩眼眉低作,精神突时变得颓唐,轻轻地叫了一声:“裘五……”。

“倩倩,你得铭记着,成事者,决计不可心慈手软。裘五再是有钱,但于我而言,他就是一个弱者。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弱者而哀愁。因为你弱,就注定被人压上一头。别人在你身上予取予求,你也无可奈何。如果呻吟有用,那就呻吟好了。如果求救有用,那就求救好了。但无论是呻吟还是求救,都不过是那弱者之为。弱者之所以是弱者,不是因为先天就是弱者,而是因为弱者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当成是弱者。以弱者的鼻呼吸,以弱者的嘴吃饭,以弱者的脚走路。日子久了,就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弱者。为何这世间之路如此之狭窄,就是因为这路是弱者的脚走出来的。本来没有这么窄的,是弱者走的多了,路才会慢慢变窄的。”秦楚宸森森地说道。

他的这一席话,森冷得足可盖过一切天寒地冻。

“天若无情,人却有情。人的血毕竟是热的。”祁倩倩不以为意地说道。

秦楚宸重重一道冷笑。

一时间,杀意起起伏伏,闪闪现现。

他说道:“天是个什么东西,恐怕到现在还没有人真正知晓。世人也只知道拿天来训人,岂不知此是太过虚无缥缈。你说血是热的,这不假。但是你别忘了,这只是因为血仍未变冷,当血变冷时,有情自然是能够变成无情的。”

“公子,你未免也太……”祁倩倩长长一叹气。而叹出的这口白气也被寒意侵蚀,变做了不想变做的寒气。

“倩倩,你是知道我的身世的。如果不是他当年无情,我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从小到大,别人都夸我出身名门,是人中的翘楚。可那些曲意奉承之人又哪里会知道我的痛楚。”

“我得到了世人最梦寐以求的四样东西:金钱、权势、美女、武功。但却失去了人世间最为平凡、最为质朴、最为无私的东西。你说,我真的幸福吗?我真的快乐吗?”

秦楚宸的心,乱了,乱了,乱了。这乱,比破碎凌乱的镜子还要凌乱。

“……”祁倩倩知道,知道他内心当中那段最不愿意同人说的往事。这段往事,是他一生最大的痛。也正是这痛,让他这位本该可以阳光快乐成长的贵公子,心甘情愿的化作一个栖身在黑暗世界里算计一切的无情人。

……

遇见他,是最幸福的事。遇见他,亦是最苦痛的事。

如果时光可以逆回到初见的那一刻,还是会选择他。

因为他,是命中注定的男人,即便跨越千年,万年,也都愿意躺在他的怀抱里。或许在别人看来,他是阴冷的,他是黑暗的,他就是个黑暗世界里的使者。但是,只有自己才明白,他的怀抱是温暖的。陪着他钓雪,陪着他筹谋,甚至陪着他败落,也都是这世上最眷恋不忘的回忆。

就像此刻,沉默,才是给他的最好的安慰。

……

又过了一会儿,秦楚宸才说道:“裘五,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的忠诚,我将铭感于心。但我也相信,他在归顺我的那一天起,是有想到过要牺牲的。今后,你就多派些人手暗中保护他的家人。我秦楚宸,是断不会让他就这么死的。”

祁倩倩的目光就这么微微一侧地凝注着秦楚宸。

他是一位英俊随和的公子,他又是一位比深海寒铁还要寒冷的公子。温柔如水,冷酷如刀,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又也许,她自己也更不想知道。

人都说女人最美的地方是眼睛,因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纸。祁倩倩的美,完全就在于那双吸引人的大眼睛。这双靓丽的大眼睛,比她白皙的肌肤更为动人,更为摄魂。她的眼瞳,清亮纯澈,如同一汪碧泉,见底无疑。

这双美目,仿佛看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令裘五至死都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夜晚。

……

深夜,苏州裘家大院,所有人都已安寝。

祁倩倩,穿起夜行蒙面衣,悄无声响地潜入院中。凭她的武功,裘家大院里的侍卫都是摆设,尽管那些侍卫都是天鹏会的人。进入到裘五的房间,只听裘五鼾声大作,可见睡得老死了。祁倩倩不动声息的将一包药粉放进水壶当中。

这药粉,无色无味,与水融合,就会有加促心脏跳动频率的作用。人一旦受到强烈的刺激,就会猝死。这药是“毒物之王”祝如仙精心秘制的,叫做阎王心。意思是说,毒药一旦起效,心就会被阎王爷给掏走。

祁倩倩之所以会选择在这一晚用阎王心,是因为她调查得知,第二天裘五将和一位晋商商榷一笔大生意。要知道,商业谈判是非常严肃激烈的,讨价还价的热切度可想而知。也因此在这种环境之下,阎王心就极容易起到效果。

而祁倩倩,在下药之后,临走之时,深深地看了眼酣睡的裘五,暗自悲怜道:“对不起了裘五,你我同为公子效命,而我却要亲手杀你。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盼你不要埋恨公子。”

之后,就这么走了,走的不忍,走的悲凉。

……

然则秦楚宸的说话,打醒了还在沉浸出神的祁倩倩。秦楚宸说的是什么呢?

一句话,“你这次的做法很对。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能审时度势,我感到很欣慰”。

祁倩倩稍时一愣后,启唇说道:“不怪我选择将此事传开?”

秦楚宸笑了笑,说道:“我怎么会怪你呢,我反倒还谢谢你才是。”

“哦?”祁倩倩有疑地道。

“之前确是我思虑欠周,险些造成大错。如果太子和裘五的这事没有被传开,皇帝一定会彻查。彻查,以锦衣卫的能耐,兴许真会查出个所以然。你想想,倘若真是如此的话,局面将会对我们非常不利。但如今此事已然被传开了去,而且还是在京城里弄的是人尽皆知。在这种时候,对皇帝而言,查出事情的真相已经不再重要。如何的平息,并且不再将此事扩大,才是首要之重。所以这一次,你做得对极了。因为于我们来说,万事皆休。”秦楚宸悠悠地说道。

“我们是没事,可汉王和赵王就得要倒霉了。”祁倩倩笑出声道。

“这两个大大的蠢货。”秦楚宸嗤笑着说道,“我想他们还在以为皇帝只当是一次夺嫡争储的阴谋手段而已,并不是那么在意。可惜啊,他们并不知道我们还给皇帝传递了另一则消息,也就是这一则消息,令皇帝对他们的厌恶感倍加增强。”

“公子,你说汉王和赵王会不会怀疑到我们?”祁倩倩猜想道。

秦楚宸揶揄而冷笑,无不鄙视道:“朱高煦和朱高燧这哥俩都是自高自大之人。这自高自大之人,又岂会相信我的势力能够延伸到锦衣卫那里。我知道倪乘是他们的人,他们却不知道谁是我的人。这个,就是差距。单就这点来讲,他们就不配与我相斗。”

祁倩倩也再次咯咯笑出声来,说道:“也许他们觉着这一次只是点儿些许背罢了。”

秦楚宸点头说道:“是极。”

“哎,这一回,天鹏会可有苦头吃了。”祁倩倩说道。

“哼!我的武功虽然不及赵藏锋,但是杀人不一定非要靠武力。有的时候,脑袋比拳脚更好使。因为拳脚乃一人敌。智慧,却是万人敌。真正的强者,是可以在两者之间随意调换的。”秦楚宸自信笑道。

“公子英明。”祁倩倩大赞。

“好了,此事到此结束,接下来,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秦楚宸说道。

突然,秦楚宸再一次地勾起浓浓的邪笑之意:“这世间的鱼儿,始终是逃不过垂钓者手起竿收的命运。”

是的,手起,竿收,气贯呵成,一片鲜红色染上寒江。

这是鲜血,是鱼儿的鲜血。

很快,鲜血在白雪上冷凝了。

红雪,就是秦楚宸的艺术品。

就像秦楚宸说的那样,血是冷的,只因热未变冷。

而一旦变冷,将会是无情的。

笑谈交流时,安静杀伐。这内力的强浑,细微至深,可望而不可即也。

……

离去时,祁倩倩回思最后一段对话。

他问:“江湖是什么?”

我是这样回答:“江湖,是一种黑白相间的秩序。”

他说:“江湖,就是站的生,躺的死,生死的地方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