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仲符老井无波,他十成的九转寒冰真气布运身体。如果有那么一方由冰雪制造而成的世界,那么他就是没有谁能与他相争的冰界帝皇。

道家之言,万物起于一,而成于九。一者,万物之所生也。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天五生土,五行之序皆又起于一,然终转而成于九。九者,阳极之数,道果而成矣。

故而九转寒冰掌只有九招,每一招都是一个生命之理。

秦仲符此刻迎面递出的一招,乃是阳极之九,至阳则至阴。这一招也是最为名播天下的一招,它叫“霜寒九天覆白尽”。

世界跟同银装素裹。冷,却不阴。华丽,却不浮夸。

此两人所带来的震撼是百年难见的,众人的视觉乃至精神全都得到洗礼。

全部的功力,最强对最强,两人兑现了承诺。

秦楚宸的枪证明了他的道,同样秦仲符的掌也表达了他的境界。这一枪一掌,都使双方通达灵魂至深处,明白彼此的武道。

但这不是单纯的证道之战,而是生死之战,终要有个惨烈的结局。

秦仲符冷了心,左脚故意一滑,身子冷然微微前倾。秦楚宸拼了命输出内力的神枪顿生一颤。这是绝佳之机,秦仲符下时猫腰,神速进步,右拳扎扎实实地捣在了秦楚宸的丹田核心之位。

突如其来的剧变,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秦仲符这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他的左掌已被神枪扎穿,鲜血淋淋。

而秦楚宸的丹田则被拳头捣碎,他,败了。

他定着,没有动弹。

缓缓的,神枪从他手中凋散。嘴角,淌出深红的热血。

他的目光向下移动,看了一眼已经算是没有了的丹田,再慢慢将目光移至秦仲符,只见秦仲符气喘不止,伤势,也是不轻。

他想过失败,但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失败。

舍与得。

秦仲符给他上的这一课太深了,实在太深了。

他咧开带血的嘴,笑了。

笑悲凉,笑无悔,也是笑叹服。

“为什么还是‘霜寒九天覆白尽’,当年赵藏锋就是败在你这一招之下,今天,换成了我。”秦楚宸无限感慨。

“这一招是专门为你们这样的人准备的。”秦仲符缓步走向秦楚宸,淡淡地道,“被贪婪欲望蒙蔽的人,注定会在得与失中徘徊。我的强大,不是因为我的武功,而是在于我的真实。我的真实诠释了我的人,我狂,我傲,但我绝不虚伪。宸儿,人若不真,武也不真。强权的面具,终究还是会被敢于牺牲的公理摘下的。”

右手挥去两掌,将秦楚宸的双腿打断。

“啊!”

撕心裂肺地嚎叫。

“公子!”

祁倩倩扑向秦楚宸,坐在地上抱着他,陪着他一起哭泣。

“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

秦仲符沉沉地叹了口气,道:“你虽做出种种大逆不道且为世人所耻的事,但你毕竟是我的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我又怎么会杀了你呢。我今废去你一身武功,断你双腿,就是要你后辈子安安静静的留在秦府赎罪,替那些为你而死的无辜的人赎罪。”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连死都不能吗!”

但求一死而不可得,秦楚宸只觉得人生没比这更加窝囊的了。

他身上那堂亮的红

色,不代表胜利,而是意寓残冷的泣血,悲剧的诗章。

“一切都结束了……”

秦仲符抬眼往无尘居上空一看,发现天是不完美的。

“府主,您的手……”张重担忧道。

秦仲符摆手示意不碍事,眼睛却向叶谦玉凝视,忽然开口:“阁下还需要再掩藏吗。”

冷不丁的一句话,瞬间将众人的视线聚焦在叶谦玉身上。

叶谦玉暗暗一叹:“该来的还是来了,我想任何人都难以在他一双无比深邃的眼眸中隐蔽。”

“不必了。这日子,我累了,也厌倦了。”叶谦玉将腹部上的混元真力劲撤去,将精致的人皮假面取下。

忧郁的眼神,成熟的脸孔,都告知世人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是他!居然是他!

秦楚宸和秦芷甯几乎是同一时间骇然大呼:“叶谦玉!”

秦仲符的脸上立马晕起寒光,似野兽盯着猎物的眼神,冷冷道:“你就是我们找了很久了的叶谦玉?”

“是的。”

“假扮少林弟子混入秦府,做什么。”

“杀你。”

叶谦玉呼出了一口气,眨了眨眼,实话实说。他不畏惧,反倒还平静地昂首直视。

“杀我?”秦仲符眯了眯眼,笑了一声,再紧紧利视,道:“你是职业杀手。”

“不错。只是身不由己,我不得不这么做。”

“你一定不是天鹏会的人。”

“不是。”

秦仲符点点头,再道:“这世上有很多的人想要我秦仲符死,但都一一失败了,你可知这原因是什么吗。”

叶谦玉思忖了一番,马上开悟:“人不心诚,武不心诚,对万事万物亦不心诚。既是不诚,便看不清现实。试问,一个看不清现实的人又怎能将你击倒。”

秦仲符会心一悦,道:“果然聪明。”

“你口口声声说杀我,但你身上却无半点杀我之气,杀心亦不存有。我不知道究竟是谁派你而来的,但你不愿违背本心,可见你是个想活出真我的人。所以我只想知道能让你甘愿放弃杀我的原因。”他又道。

“因为芷甯。”叶谦玉深情地看向自己所爱,压抑很久的心情终于爆发,他的目光是一刻也不想再分开。

他知道说出这句话很有可能会震怒秦仲符,但他不后悔,哪怕秦仲符现在就火气上涌,一掌打死他。

“游兄,噢不,是叶兄,你……”张重忽然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叶谦玉都是以一个粗犷形象出现,欲言又止。

“对不起了张兄,我隐瞒身份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以后有机会,我自会与你讲个明白。”叶谦玉挂有沉甸甸的歉意说道。

“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你毁我女儿清白,这笔账得好好算算。”秦仲符道。

“爹!”秦芷甯冲到叶谦玉面前,张开双臂护着他,对秦仲符咆哮,“你要杀他,那就先杀我!”

“芷甯,你让开。”叶谦玉将她的臂膀放下,“我对你造成的伤害实属百死莫赎,我应当受到该有的惩罚。”

“有骨气。”秦仲符点点头,“叶谦玉,你本就是要来杀我的,我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不过你得用失传已久的太阳真火来与我对招。你若能受得住我一招,我便放你离开。”

叶谦玉的嘴吐出苦笑,以表答应。

“叶大哥。”秦芷甯死拉着叶谦玉的手,不停地摇头,“别要。”

叶谦玉叹了一口气,将她的手移开:“如果你真为了我好,那就让我和你爹做个了断,不然我会抱憾终身的。”

秦芷甯的眼泪又一次淌了出来,只是这一次有叶谦玉替她擦干。

叶谦玉深呼吸,向前迈出两步。这是他命中最不能磨灭的一刻,他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是否还能活着,但他觉得生或者死都是快乐的。

他的右拳晕起一缕清辉,步动,拳动。

如此决绝的一拳,宛如暮落的霞光,美好但短暂。

长河落日,这一招,也是山水明经拳中的一招。

秦仲符长身而立,右掌吐露出的寒气咄咄逼人,能像是冰封日月。他的掌收取熊熊的赤焰阳火,借阳融阴,强势推进,无情地打在了叶谦玉的腹部。

叶谦玉倒飞数丈,趴倒在地。

“叶大哥!”

秦芷甯冲到叶谦玉身旁,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大哭着。

她不敢碰叶谦玉,她怕一旦碰了便发现叶谦玉没有气息,她会承受不了,彻底崩溃。

唯有哭,不在乎一切的哭。

秦仲符转身,仰头长望,然后再闭目负手。

许久,叶谦玉有了动静,他的手指可以动弹。

“叶大哥,你醒了……醒了……”秦芷甯喜笑颜开,这又哭又笑,根本没有一个豪门千金该有的仪态。

她扶起叶谦玉,而还不能站稳的叶谦玉则艰难地对秦仲符一躬身:“多谢前辈手下留情,给叶谦玉留了一条命。”

“你走吧。”秦仲符平静地道,“秦府,你以后别再踏进了。”

“我跟你一起走。”秦芷甯及时牵起叶谦玉的手。叶谦玉却是再一次将她的手放下。

缓缓、跄跄、静静。

走出无尘居,走出秦府。

他不懂他要去哪,反正能走到哪,便是哪。

……

“真没想到这秦府会发生这种惊变。”慕凌玄喝了一口酒,冷冷笑道。

叶谦玉叙述完后,黯然神伤,猛地将满满新的一坛酒灌尽。

“这个秦楚宸真是可怕。他的胆魄、资质、城府,居然深到这般,这天下还真没几人能与他抗衡。”慕凌玄道。

“年轻人中也就唯你能争。”叶谦玉道。

“你这是讽我呢,还是赞我呢。”慕凌玄失笑道。

“我倒没想过他是个心狠手辣到如此令人发指的人。对自个的妹妹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更还想杀父夺权。哼!又是一个利益熏心的人。”朱诗尧的脸色很难看,可见她对这种耍弄阴谋诡计的人实谓厌恶透顶。

“你认识他?”慕凌玄道。

“不认识。只不过他在贵族圈里有不小的名气,我曾经也听过不少人如何如何的赞美他。但如今才知道他的真实为人,真让人觉得恶心。”朱诗尧道。

“他可把你那两个哥哥耍得晕头转向呢。”慕凌玄笑道。

“一丘之貉,无非是看谁的道行更高明些。”朱诗尧重重冷哼。

“凌玄,你有什么打算。”叶谦玉道。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步田地,我们更应该去找秦仲符。这江湖,是禁不起这样的折腾了。况且我也很想见见秦楚宸这一个枭雄。”慕凌玄认真说道。

“唉!好吧。咱们这就去秦府。”叶谦玉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