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华山,叶谦玉转道河南,前往古都洛阳。

这一路上他不断回想起在华山脚下发生的事,由胜喟叹。天鹏会的一系列动作弄得是人人自危,就连一对情深意切却毫不相干的青年男女都备受牵连,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多少无辜之人卷入其中。

表面上看起来这只是天鹏王的野心再起,可真实情况却是只有自己等少数人才能明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那位神秘人所赐,这全都是他的阴谋。他分派自己和凌玄去挑起武林纷争,其意究竟何在?

难道他想做武林界的帝王?不,这绝不可能。可即便不是,他拥有这么高的武功,也完全不用惧怕秦府和天鹏会这两个霸绝天下的大组织。那么也就是说这个神秘人的权势地位之高不可想象,他不在乎或者是目前有某种原因不好亲自出手,等到一定的时机才会强势登场,到那时,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成为江湖中最有权势的人。

这个神秘人难道会是那个人?不可能的,如果是那个人那就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做了。但不是他又还会有谁呢?叶谦玉越想越背脊发寒,普天之下居然还藏有这样一位城府深不见底的人,如此的把江湖玩弄其中,这个人如果不是疯子就是武功至神至圣之辈。但愿此人没能达到金丹之境,否则世上绝无人能制。

叶谦玉驾着轻舟行进在洛水之上,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望着两岸的美景,叶谦玉心情适意,一扫近日沉闷不快的烦情。

当是此时,从前方远处传来一阵阵琴歌之声。听这声音,大概是离此处三里之地传来,三里之远仍能这般清晰动楚,这位纵琴高歌之人的内力可见一斑。这琴声曲调恣意,随性而动,不受常规音律教条之束,音调之变化迅时莫测,可以猜到抚琴之人有着一双生满魔法的双手,手法拨弦之快举世无双。而歌声更是酣人澎湃,浑厚的磁性嗓音令人如痴如醉,歌曲的豪爽洒脱无不传递出一种笑傲江湖的神境。这琴歌合绎,高山仰止,景行景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叶谦玉赶紧运转内力加快船行速度,因为他也是一位十分爱好音乐的人,所以很是迫切的想要见上一面这位音乐大师。

“临江飞踏入云去,逍遥紫极欲成仙。旧时人生,何必挂念?不若把酒歌一曲,琴萧瑟,山水情动言。 竹林七子各有色,遗风洒脱,有道是平波浪打命。君淡一入江湖路,阵阵势如风,放尽平生清邪意,笑笑人间百回霸业梦。”

叶谦玉低声暗暗跟唱。

三里之远,说远也不远,叶谦玉稍转便至。只见洛水的左岸边上席坐着一位正在抚琴唱歌的老者。叶谦玉调转船头,向老者驶去。小船一靠岸,叶谦玉下船并轻步上岸,他尽量不打扰到这位游徜在音乐海洋里的老者。他定眼细看,才发现出了这位老者并不简单,而且还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份。

这位老者一身紫极云纹天丝衫,华贵的缎绸闪闪发亮,束发白玉琉璃冠,腰系八卦龙鱼青光带,光耀的腰带上挂着一方珍世极品的星霞彩玉莲花坠,脚上还穿着一双涤尘分光履,时尚卓翩,邪魅极异。浓厚的卧蚕眉偏生得高,在这浓长的眉毛之下是一双炯闪带电的有神双目。高鼻梁,厚嘴唇,美髯须,虽是老者却面满红润,真是一派绝世美男子形象。这气质,人到老年不减反增,更是增添股股风霜成熟之气。

对于这位老者,叶谦玉是不会认错的,因为江湖之中,天下之大,有此着装打扮的人独独就这么一位。老者也注意到了叶谦玉,其实叶谦玉的一举一动早在这位老者的神念当中,不过他并不搭理,而是继续奏唱。叶谦玉则是淡淡一笑,闭目站在那里静静聆听。

佳音毕绝,绕音余韵。叶谦

玉缓缓开眼道:“紫极长衫面如玉,逍遥性邪遗世臣。前辈就是‘清邪居士’白轼清了。”

“噢,你认得我?”白轼清淡淡道。

“前辈一向是特立独行,一身个性穿扮尽是贵极出尘,好似谪仙降凡,恐怕天下间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叶谦玉莞儿一笑。

没错,在很多年前,武当掌门“金蟾子”王道宗写下的这句诗“紫极长衫面如玉,逍遥性邪遗世臣”就非常完美的诠释了这位“清邪居士”的人生形象。

“哈哈哈!王老道的这句诗倒是令天下人都知道我白某人了。不过好小子,够直言直语,你这个年轻人很合我味口。我问你,你可懂音乐?”白轼清狂笑道。

“三里之外,闻琴声而知狂意,如聆天乐,道尽前辈尘世苍茫却又心向笑傲江湖之意。”叶谦玉道。

“好!你能感受到这首《沧江笑》的意境,尽知我心。你这样的年轻人非常少见,稳重踏实却又无比胸有成竹。来,请坐!”白轼清点头示意道。

叶谦玉也不客气,席地而坐。随后道:“晚辈叶谦玉,没想到此次洛水一行会以这样的方式邂逅前辈,真是缘分。也正好,晚辈有一首笛曲,还请前辈品评。”

“哦?叶小友还会吹笛。好!你且奏来。”白轼清奇道。

于是,叶谦玉拿出笛子,吹起《长思秋韵曲》。当一曲奏完,他问道:“前辈,如何?”

白轼清不假思索道:“此乃宫廷女子的忧怨乐曲,不过却是罕见的婉转凄耳,动人至情。时而回忆爱恋的甜蜜,时而抒发痴候的苦痛。此曲必定不是你所作,而是一名身世微凉的女子所创。而你能吹出这个水准已是难得,这说明了你是在用心去体会这首曲子的精髓。以心而奏,方能达到吹笛的至高层次。你现在虽有差距,但也差之不远了,假以时日定能到达。嗯,还请叶小友告知这首曲子的名字。”

“前辈过奖了。此曲名曰《长思秋韵曲》,乃是箐隐陵花魁楚云嫣姑娘之作。”叶谦玉道。

“原来如此。这箐隐陵的花魁我是听说过的,人长得极美,有‘赛貂蝉’之称。不过我对这种烟柳之地,销金之窟没有兴趣。只是没想到这楚云嫣姑娘倒是一位真正的乐坛高手,只可惜却流落于这种烟柳之地,想来亦是因景生情而作。唉!实在可惜,可惜。”白轼清摇头叹怜道。

“哎,看样子这位白前辈对箐隐陵有所意见,对楚姑娘身处箐隐陵很是惋惜。”叶谦玉暗想道。

叶谦玉知道这位“清邪居士”心直口快,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但同时更是一条不畏强暴的铮铮好汉,因此也就不在意这番评论了。虽然此刻他是有点尴尬,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白轼清也察觉到了叶谦玉的不自然,大笑几声,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没什么不好意思,我也是过来人。只不过年轻人还是少沾点女色为好,作为武者更应该在这方面上有所节制。色乃刮骨钢刀,不知道这柄锋利的钢刀摧毁了多少帝王将相和少年英豪。”

叶谦玉想他是误会了,欲要解释,却被拒绝。他来回走了几步,转身对叶谦玉道:“方才我思虑大开,当即谱写好了这首《长思秋韵曲》的歌词。你现在奏乐,我来演唱。”

叶谦玉很是吃惊这位白前辈的音乐创作能力,但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所以当下再度吹奏。

而白轼清在笛音响起后,便配合曲调,深情款款地唱道:

“梦里回首,不知几秋。风寒夜落,此去别时浅斟饮,只道此生永不悔。

长思忆!长思忆!

凤阁台上相凝眸,

烛光摇舞定私生。梳妆意,铜镜情。盼君盼君夜成忧。

一年又年春华转秋碧,韵深道道不绝浅。

长相忆!长相忆!

几世情缘不负相约定,等到花开花落亦望君。泪满情雨,潇潇夜下,青丝成白头,依旧在那倚门相候守君惆。”

又是一首琴歌绝,只是这次换成了叶谦玉和白轼清这一老一少两人,年龄虽有不少差距,但配合无暇,真可谓高山流水遇知音,伯牙子期再世情。

“哈哈哈哈哈哈!想我白轼清年过半百,平生我行我素,别人说我‘邪’,我笑他人看不穿。我驰骋江湖二十年,想不到这二十年来竟然只有这么一位年轻人能与我配乐。音乐唯我,我唯音乐,不懂音乐的人就永远无法懂我。这些年我真是寂寞啊!”白轼清悲笑道。

“哎,原来一个人的表面再如何的风光也永远掩饰不了内心的寂寞,这白前辈多年来承受了太多太多的非议。他内心的苦楚和荒凉难以让人理解,所以只能寄托在音乐之上,用音乐来表达出内心的苦痛。哎,如此看来,在这位威震天下的前辈身上一定发生了许许多多曲曲折折的故事。”叶谦玉低头暗道。

“前辈……”叶谦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小友,凭你的武功才情本也不该籍籍无名。可我在江湖中却不曾听说过你的名字,委实遗憾。如今这一见不得不说是相见恨晚哪,看来老天对我也不薄啊!”白轼清喜慨道。

“前辈这么说真是折煞晚辈了。晚辈极少走动江湖,是以江湖无我。今日能与前辈以音乐相识,实是有缘,我真是三生有幸!”叶谦玉动容道。

“呵呵,客套话就不多说了。你也不用叫我前辈了,我叫你叶老弟,你就叫我白大哥,咱们平辈相交。我白轼清做事从不在意这些俗世条框。我虽然经历科举,还高中过进士,但对程朱学说向来鄙弃,这些个礼法束缚人性,我退出官场后概不遵之,所以世人对我其行皆称为‘邪’,我也是很无奈。”白轼清邪笑道。

“活出真自我,何必在意他人评。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百姓,就是真英雄,大豪杰。白大哥,你觉得呢?”叶谦玉笑道。

“说得好!笑我,骂我,恨我,罪我,都不过是世俗之辈。我白轼清为人坦坦荡荡,光明磊落,那些个庸小之人岂可与我相论。”白轼清狂意邪傲道。

叶谦玉大赞点头,不过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故有疑惑道:“白大哥,江湖传言你此生从没有杀过一个人,不知是真是假?”

“这不是传言,而是事实。我白某人平生从不杀人。每个人都有一道自己做人的底线,而不杀人就是我白轼清的底线。世间之人无论是谁都没有杀人的权利,只是现实却不是这样,但我依然恪守这样的原则,从不动摇。你说这和我具备高深的武功是不是很讽刺啊。虽然我不杀人,但谁若是被我发现了为非作歹,我必会废了那人的一身武功。”白轼清冷笑道。

此刻的叶谦玉终于明白为什么江湖中人都惧怕这位“清邪居士”了,因为他的为人处事之法和这个世界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他的这种做法在心存歹念的人看来是极其阴损的,江湖中人最在乎的莫过于自己的一身武功,因为武功是其走江湖的保障,武功被废就如同废人一般,这比杀了他们还要狠,还要难受。

叶谦玉苦笑道:“白大哥这是釜底抽薪之法,断了他们为恶的能力。”

白轼清认同道:“不错,也因此江湖中人都怕我,都道我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对我也都敬而远之。但我并不在乎,我又何必为他们的看法去徒增烦恼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