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单凭借“直觉”二字来评判一人,自然犹如儿戏,但是曹牧文还是有如此感觉。虽然他这厢判断自己也感到无耻,但是自己起码是有着多年的相关“从业”经验的,说道这种听起来自欺欺人的“直觉”还是对自己有几分自信,虽然这份自信是没由来的。

“曹兄,既然你一直有这个疑问,我便索性告诉你吧。”龚宸说道。曹牧文和他正缓步跟在人流之后,不紧不慢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怕别人会听见。曹牧文心中的好奇感顿时被提起,既然他主动说,自然是好的,“既然如此,在下洗耳恭听。”此时候,曹牧文心中可是好奇害死猫了。但是依旧是面不改色,故作镇定。

“曹兄第一次见我时候,倒是对我先入为主了。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我和院平章院千户的关系所至?”龚宸问道。

曹牧文听罢,心中一奇。倒是仔细想来,自己对他和院平章的关系的确有些先入为主了。曹牧文略感到自己有些自大。但是……曹牧文又一想,自从来到南昌后,还从未在锦衣卫中听说过任何有关于龚宸的事情,假若其也是锦衣卫同僚的话,这些人多少也会有所提及。

“难不成……”曹牧文突然一想,或许还有这种可能,便是龚宸和自己一样,也是干的“潜伏”的营生,所以只有少数几个人才会知晓,这种事情可不是日常闲谈中会从那些锦衣卫同僚嘴中透露出来的。曹牧文暗自思忖着。

“其实是这样的。”龚宸解释道,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扫视左右两侧,现在人流虽是拥挤,不过却是在前面。曹牧文,龚宸两人挑的旁边的道路,不紧不慢的行走着。因为前面的欢声笑语而显得格外嘈杂的街市,是无法察觉到后面两人的谈话。

“我其实也是锦衣卫,并且与院千户相识多年,在我还年幼的时候便认识了他,他与家父……到也算是世交了。所能成为锦衣卫也是多托了他的缘故,所以我们两人成了忘年之交。”龚宸语气淡然道。

曹牧文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希望从他的眼里能够看出一丝的破绽,龚宸的眼光在和他对上几面后,稍稍避开了,之后,便有对上了眼神,并且开口继续说道:“嗯……怎么说呢?之前我去了官署,院千户大人交代给我一项事情,说是我以后不能再这么懒懒散散了……”说罢,他轻轻笑了一下。

“这么说,院平章也给你了一个差事了?”曹牧文开口问道。

“嗯。”龚宸答应道,向前快走了几步,说道:“这件新的差事别的人不能告知,却是你可以告知。”龚宸看着曹牧文略带疑惑的面孔,又说道:“我刚刚说过,后天你也会知晓的,倒是今天有缘,便行告诉你了吧。”龚宸语气很是轻松。

“倒是什么惊喜,龚兄如此之说,我的兴趣越来越大了。”曹牧文哈哈一笑,也是轻松说道,“我洗耳恭听。”

“曹兄,你是在南赣巡抚王守仁王大人那里担当侍从是吧。”龚宸问道。

曹牧文只是略一吃惊,一瞬间便镇定了下来,龚宸知道看来也是应该得了,这自然是院平章告诉的他。“对,正是如此。倒是你为何要提起这件事情?”话一出口,曹牧文心中便是明白了三分。难不成……

“之前王守仁王大人那里有个书办,已经年老辞去了……是不是?”

曹牧文这厢便是明白了,看来之前那位接替书办老爷子的新书办便是这位龚宸了。

虽然一事已经明了,却又有一事,既然曹牧文这个锦衣卫已经待在王守仁身边了,为何还要再添一名?难不成这江西的锦衣卫已经多到人满为患,人多事少,只好把人往这里面塞了?不对!曹牧文瞬间便否认了这个荒谬的想法。既然龚宸也担任“潜伏”类的差事,那么他的官阶也不应该太低,或许也是个百户?

曹牧文略一思索,先把这个双方都明了的事情和盘托出,“看来龚兄弟就要和我同处一处了。”

“呵呵,正是。倒是我这名新来的小书办能合了巡抚大人的胃口。”龚宸讪笑到,“倒是曹兄你,在巡抚府里也待了几个月了,要是小弟初来乍到,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可要多多谅解,多多扶持。毕竟,咱们都是共事‘二’主。”

“哈哈,还真是一个共事‘二’主。”曹牧文听了心里也是一乐。这次比喻倒是贴切。不过……曹牧文此时心里还是有一个症结。虽然如此,但是他却不敢出口。

龚宸这时候却发现了曹牧文面上似有难色,先开口问道,“曹兄,我看你似乎还是心有问题。既然我已经打算都告知你了,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你若还是有什么疑问的话,尽可以问我,不必有什么顾虑。”

既然人家说道这个地步,曹牧文就也不保留了。本来,曹牧文“监视”王守仁几个月来,并没有发现什么他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说道这些锦衣卫,其实对于何为“不妥当”是心知肚明的。虽然大明律例上面明确有表明,官员贪腐十两银子便要剥皮塞草了,但是现在又有谁人当真,若是要严苛做到,便是现在江西巡抚余符就要丢掉性命。之前到他的府邸上,单单看到正堂的装饰,便无论如何也难以判断这是一个巡抚只凭着日常俸禄可以有的府邸。现在天下谁人不贪,只不过不要太过火就好。这也是潜规则,连皇上都默认了,又有谁不认可呢?

若是锦衣卫的任务还是监视那些个官员日常生活是否腐化,是否又有收受贿赂的行为,那就太过于“大材小用”了。其实这些锦衣卫真正的任务不是去数那些官老爷每天夜里呆在房中数今天又捞得了几两银子,也不是他又抢占了哪里的民女;更不是他讨得了几房的小老婆,而是他们有没有在不经意之间,透露出那些不臣之心——这才是最重要的,这才是这些锦衣卫真正的主子(皇上)所认为重要的)——只要这些当官的老老实实为人臣,忠于君上,即便有些小偷小抹,圣上自是网开一面。哪个猫儿不偷腥,那个官儿不贼精?猫儿不偷腥便不是猫,官员不贼精贼精也便不是个官了。只要不太放肆,便由得他们去耍。

可是王守仁,曹牧文实在觉得其人是个另类。其人不贪,也没有什么不妥当得“言论”。曹牧文跟随王守仁也有几个月,王守仁每日大多是处理公务,若是有空闲,便要读出,思索,去在心中完善他的“心学”了。人家心中想的什么,他自然无法知晓。另外,王守仁时有出门去,到大街上闲逛,或是到城外的农田、客栈。去与那些与他相熟的百姓们攀谈一番,有时候曹牧文也会随同而去,有的时候王守仁也会一人前去。曹牧文自然不肯,王守仁也不肯。但是主官的命令曹牧文也不能抗命,只得眼看着巡抚大人一人身着便装或是乘马,或是步行徐徐然的出了府邸大门。曹牧文自然不会跟随他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去。王守仁或许也是不愿意多多烦劳侍从这个下属,虽然大人面慈心善,但是属下们也不能蹬鼻子上脸。

曹牧文还是很敬业的,无论是从巡抚侍从来讲,还是锦衣卫百户来讲也是如此。既然是侍从,自然要贴身护卫主官左右,遇到危险便要舍身保护,虽然王守仁并不会去得什么危险场所,但是让主官一人上街游荡自是不妥,即便他自身不在意,其他的同僚官员们见着后也会腹诽;另外,也是最重要的,曹牧文自然不能让这个被“监视”的目标脱离自己的视线太长的时间。在府中一人单独倒也罢了,一位一个人自然干不成任何事情,但是……曹牧文虽然知道,王守仁在历史上自然没有丝毫谋反不臣的意思。倒是老朱家自己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了。

“家贼难防,偷断屋梁;兄弟倪墙”,这些可都是说的家族内部自相残杀的光荣事迹。其实皇上最应该盯梢的是他的兄弟们了,不过就曹牧文自己知晓来看,锦衣卫们对藩王的监控,不能说没有,但是随着一年年的推移,到了此朝,已经远不比成祖朝时候了。天下藩王安分守己已久,大家自然都松了警惕之心。

经过此想,曹牧文心中暗自嘲笑了起来,当今正德皇帝倒是个傻蛋,玩闹似的偷跑出去打仗,自己身为皇帝还上阵杀敌,虽然看着勇猛,也着实胆大妄为。这也多少透露出了此人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最起码,这皇上还是很好糊弄的。

就比如说,现在花了较大的力气在监视一些远离京师省份的封疆大吏上,却没有比较密集的监视那些藩王了。曹牧文虽然也自觉自己有开着“上帝之眼”来思考时局的嫌疑,但还是经不住的暗自嘲笑一番。

“曹兄?不知你还有何问题?“龚宸此时发现,和他同行的曹牧文行的有些心不在焉,好似在心里盘算着什么,便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