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上一次的会面,当朝丞相如今有事没事就会提着一包圣上赏赐的上好贡茶往刘江那破落户的小院子里去,每每都是一脸兴奋的来去,搞得其弟赵天恒非常郁闷。直报怨道:“要是那院子里有个天仙也就算了,可那里住着的是个实打实的男子,我就不明白大哥成天高兴个什么劲啊。”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失望的摇了摇头,“你这个成天就知道拆迁建造的木头,自然不知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的道理啦。你哥是皇上器重的人才,刘江又是个博学多才的当世才子,他自然要去亲近亲近!难不成天天对着你?到时候这一肚子文墨只会少不会多!”

“你……得得得,就你聪明,这会子找我又出什么坏主意?”他不耐的推开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似是很嫌弃,眸光中又带着意思惊恐。

“这么说你要帮忙咯?”我兴奋的凑过去他忽的站起来,连连后退,险些撞上御书房外的白玉栏杆上,认命道:“请问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呵……这倒没有。”我伸手想要拉他回来,站的这么远,怎么能听见我要说什么呢?

“咳咳!”

我转头看向来人,再回望了赵天恒两眼,迅速将脑袋扭回去,“你怎么来了,特使的事决定了?”

撤藩的圣旨于七月底颁布,朝臣们商量了许久也没有定出个特使人选。所以这事一拖就拖到了下朝后,几个心腹大臣围着皇帝继续商量。赵天恒很没义气的的当即下跪告退,奈何再快也快不过我。

“罢了,你把事情交代好了再回来御书房吧。”君然轻笑着摇了摇头,手不轻不重的捏了捏我的,这才餍足的转身离去。跟在其身后的小贾趁机朝我做了个鬼脸,至于小秦子,那战战兢兢擦汗的模样当真搞笑。

“不跟你开玩笑了。”板起一张脸,我难得对他严肃道:“交代你的事情已经写在这封信里了,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也可以拿着信去请教刘先生,那可是百事通啊,不问白不问哦。”

“是是是,我可以走了吧。”

“滚滚滚。”一脚将他踹远了些,我迫不及待的转身跟着方才的背影而去。

御膳房内新送来的点心还冒着热气,两盏茶端端正正的摆在桌案上。君然半靠着锦榻假寐,眼下乌青依稀可见。我轻轻靠近,手指还没有触及他的眼皮,身子就已经被拉着栽倒到榻上了。倚着他的肩膀长舒了口气,“事情办妥了?”

“这烫手的山芋没人肯接,镇国公是跑不掉的。”说罢,他低头瞧了我两眼,“月娥今个送信过来了,说是让敏佳今日就引你去齐王府。昀岚探听到他们计划好挟持小玉出城,由镇国公府早就派出城的府兵里应外合,你……”

“我知道了。”捏了一块点心塞他嘴里,免得他又说一堆动摇我心的话,“我已经让赵天恒带人跟着特使出发,沿途修筑防御工事和陷阱。这些细节我都已经写好了,到时候你把图纸交给带兵的人,胜算就大多了。”

气氛出奇的诡异,他搂着我的手慢慢收紧,眸光暗淡,望着我的时候除了心痛怜惜还有浓浓的不舍。我知道他担心什么,可是这一次我绝对不能再弄丢小玉了。那丫头在我心中的地位如何,他清楚的很,所以即便想要阻止,他也在克制着自己。

转身环抱住他,埋首颈窝,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药香味,“君然,等我回来。切不可因为我而乱了方寸,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自乱阵脚。答应我!”一向自信满满,可如今对手是姜朝恩和司马霖,那两人对我的了解不亚于我对他们。所以这一次即便部署严密,我依旧没有十成的把握。

怀中的人半晌没有吭声,我只好再强调了一次。这一回他好似回过神来,低沉浑厚的声音故意压得更低似的,轻啄了啄我的额头,淡淡的嗯了一声。

齐王府的院子静谧中透着丝丝的诡异,比起上一次进来更让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可是看见身边忽然出现的人,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大白天的,作一身夜行衣打扮,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吗?

徐月娥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妥,大大咧咧的递给我一把长剑,“你怎么就不带一点儿武器傍身?”

“徐大小姐,现在才刚过正午,太阳当空照。你穿一身黑不热吗?”扯开她的面巾,分明看见她脸上渐渐渗出的细汗,“我是被骗来的,照你这身打扮,他们一看就知道敏佳露马脚了,到时候我还能带走小玉吗?”

“呵也对了……”她尴尬的笑了笑,三下五除二的将这一身夜行衣脱了去,随手丢进了花坛中。

黑衣包裹下竟是一件骑马装,打起架来肯定不会碍事的。这一点她倒是精明的很,至少不会让自己吃亏。

月娥的出现确然是个意外,所以当下人看见一下来了两人之后,不免有些诧异,目光在我们之间流连半晌后决定将我们二人都带进后院。

“姜朝恩呢?我要见他。”执剑抵住那中年男人的脖子,剑身只有一部分**在剑鞘外面,但却足以取他性命。

那人倒也没有被吓着,一脸淡定的转身看向我,“正是姜大人让我领着您进去的。”说罢小心翼翼的推开我的剑,轻笑道:“跟小的进来吧。”

月娥抬脚就要跟进去,我急忙拉住她,压低声音凑到她的耳畔道:“你若真想帮忙,就去帮我找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叫诚儿。长得跟白面团子一样水灵可爱,模样吗有三分像昀岚郡主……”话并未说尽,月娥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稍稍退后几步,一个轻功便翻出了围墙。

那人转身看了一眼,见我还在便没有刻意限制逃走的人,继续往前走去。

整个院子空荡荡的,正中央的洗砚池边坐着一个身材纤长的男子,淡青色的长袍因着他的坐姿而垂挂在地上。白玉冠束发,两缕发带在风中飞舞。满是柔和的目光盯着不远处玩的不亦乐乎的小男孩,同色的衣裳蹲在地上好似一只绿油油的馒头。

恍惚间我觉得回到了从前,姜朝恩还是那个温柔如水的男子,如美玉般温润儒雅,配得上玉儒这个字。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是人人眼中的翩翩佳公子。

“大人,白姑娘来了。”

姜朝恩这才缓缓转头瞥了我一眼,嘴角含笑,目光又回到那孩子身上,“带诚儿先上马车。”

待到院内人去楼空,他才缓缓走向我,衣炔翻飞,俊美如画,“跟我来吧。”

“你要带我去哪里?”剑柄抵住他的后颈,四周瞬间出现密集的弓箭手,森寒的箭尖全都对准了我,只等前面的人放下举起的手,箭就会破空射来。

我缓缓收回长剑,他转身冲我笑了笑,“你何时变得这么胆小?被他护着久了就忘记了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了?”

答应了君然一定会回去的,所以行事上难免会谨慎小心一些,没了以前的冲动妄为,在他看来反而是畏缩不前了。

“随你怎么说。”

他伸手拉着我的胳膊,夺过我手中的长剑,“这样对你对我都安全多了,我引你来自然是给你机会带走玉儿,总不能让你们连面都见不着吧。”

一辆简陋的马车,从外形上看毫不起眼,可车内坐着的却是皇上想要捉拿的人。身边还坐着个小团子,本来紧张的气氛就顿时消去了一般。

“爹爹,我们是去见娘亲吗?诚儿好想娘亲啊。”小团子迈着颤巍巍的双腿从座位上爬了下来,因着马车的晃动一把扑到姜朝恩的怀中。无奈被唤作爹爹的人似乎没什么反应,连拉一下的动作都没有。

小团子锲而不舍的往他膝盖上爬,后者终究没办法无动于衷,只能双手将他捞起来,按坐在一旁冷冷道:“坐正了。”

“你既不耐烦照顾他,又何必将他绑在身边?”我伸手将那欲哭不哭的团子揽在怀里,正打算安慰一番,谁知这小团子立刻挣脱出来,真就端端正正的坐着,强忍着泪花。叫人哭笑不得的呢喃着:“我是男子汉。”

对于这个问题,姜朝恩并未回答,只是淡漠的好像与自己无关,双手交叠着置于膝盖之上,闭目养神。

不消片刻,马车便缓缓停下。帘子被人掀开,光线一下子溜了进来,竟然已经到了西城门。此刻东西走向的京城大街依旧繁华似锦,来往的行人或多或少的采选着商铺里活着小摊子上的货品,叫卖声亦是不绝于耳。

我诧异的看向姜朝恩,“你是疯子吗?这么光明正大的出城,你以为你自己跑的掉吗?”

“哼,偷偷摸摸的走,就会被偷偷摸摸的处决了。如今这里正好,一旦乱起来,街上的百姓便会成为阻挡你巡防营官兵赶过来的一道防线,我就有充分的时间离开。”

“哼,你当守门的官兵是吃素的吗?”手不经意间将诚儿拉着靠过来一些,目光始终盯着姜朝恩,“你放了小玉,我可以饶你一命。看在……看在你曾经是我夫子的份上。”

不在理会我的话,他伸手搭在车夫的手上,借力跳下马车,转身看了我一眼,“我们之间就只剩下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