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各位2013万事皆顺。

法博尔皱皱眉,接过大前门,取出一根,点着吸了。他从前就听说过黄金荣把上门的客人分成三六九等,然后按等级敬奉香烟,普通客人就是大前门,稍微有点交情的则是白锡包,交情深的则是茄力克,至于交情又深,又有势力的,则邀请一同吸食大烟。这么多年来,他只邀请过一个人吸食大烟,这个人就是龙邵文,但龙邵文并不喜欢这一口,因此就失去了与黄老板同塌吞云吐雾的机会。

法博尔见自己被当做最普通的客人接待,心里极不高兴,但他此行是有求黄金荣,也不敢怒形于色,反而笑脸奉承着,“黄督察长的烟瘾这么大,脸上却丝毫也没有普通烟客那样的烟容,真是一个奇迹。”

黄金荣吸完一筒烟,放下烟枪,笑呵呵地说:我这里都是储藏了多年的上好大土,在调配的时候又兑了不少上等的沉香珠粉,这些都具有强身养颜的功效。自然不会是一副病痨鬼的模样。

“怪不得黄督察长的精神这么好!原来吸食鸦片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几句奉承之后,法博尔话锋一转,“黄督察长,前几天惭愧啊!今天我是特意给你赔罪来了。”

黄金荣从烟榻上坐起,“唉!”一声说:你说这话可就折杀我了,我的退休报告已经递了上去,只等批复一下来,我就成了平头百姓一个,总监大人给我赔罪。我可担当不起呀!

“黄督察长,你正当壮年,精神矍铄,怎么能退休呢!我已经向总领事馆递了报告。竭力挽留你呢!”

黄金荣笑了一声,从桌下摸出一包“白锡包”,拔出一支,递给法博尔,“吸烟吧!”法博尔见马屁发挥了功效,黄金荣居然把烟的档次提高了一截。窃喜之下忙趁热打铁说:黄督察长,巡捕房有你坐阵的时候,盗贼不扰。治安稳定,你这才一递上退休报告,租界马上就盗贼横生,匪案频现。可见有你坐阵,对稳定租界繁荣的作用是多么大!黄督察长,你还是继续跟我回巡捕房上班吧!你要是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我向领事馆递报告。尽量满足你。

黄金荣沉吟着,“你容我再考虑一下吧!”

“黄督察长,让黄浦滩所有特业限期报备的这个主意可是你出的!现在进行不下去不说,还惹了这许多的麻烦。你可不能就这样撒手不管。”法博尔有点急了。

黄金荣看了一眼金廷荪,金廷荪知趣地退到大烟间外。以防止有人突然闯入……

“总监啊!我是说过这样的话!但我的意思是分期分批的一步步来,哪想到你这样性急。居然来个一刀切,还把时间搞的这么紧张。现在限期到了,多数特业依旧在继续营业,你准备怎么办?”

法租界凡有新官上任,照惯例都由黄金荣出面送上一份财香打点,当然这份钱也不是由黄金荣自掏腰包,而是由黄金荣出面代收,这次法博尔上任后,黄金荣却装聋作哑,不出面收这份财香送他。出门千里只为财,法博尔来上海之前就已经把这规矩摸了个门清,见自己上任之初,租界中的特业从事人员居然不给自己孝敬,当下大怒,就欲找茬儿生事儿,这时候黄金荣就趁势给法博尔出了特业报备的这一主意,法博尔见其中大有好处,当即照办,没想到却惹出这么一桩麻烦。

“黄督察长,特业的事情可以先放放,让他们再嚣张上一段日子,只要你能帮我找到杀害巡捕的凶手,我就可以抓他几个,判他几个,再杀他几个,还怕这些流氓不听话?到时候让谁开门,让谁关门,还不是由咱们说了算?”

黄金荣听后,良久不语。让法博尔通过特业报备捞钱的确是他的主意,他也料到黄浦滩的帮会一定不服,肯定会做出案子来报复法博尔。他本想两面取巧,一方面让法博尔听话一点儿,别不知天高地厚的。另一方面也能给黄浦滩各帮会大佬们提个醒,让他们知道他黄金荣还是有势力的。只是他没料到事态的发展竟然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首先是法博尔的动作太快,一点缓冲的时间都没有,就宣布特业报备。再就是他没料到黄浦滩的帮会居然敢杀洋巡捕泄愤。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黄金荣也没了主意。

又过了一会儿,黄金荣说:上海这么大,鱼龙混杂,想找到杀人作案的凶手恐怕不容易,但只要你把特业报备这件事情先暂缓一下,应该可以阻止凶案的继续发生。

法博尔本想通过特业报备连收贿赂带罚款地大捞一把,但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是实现不了了,为了保住乌纱帽,他只好依了黄金荣的意思。把特业报备这件工作暂缓进行。

……第二天一早,黄金荣让马祥生把黄浦滩边有点头脸的人物全部都请到了黄家花园,准备就凶案频发一事同大家商量。给众位大亨先服一粒定心丸……

龙邵文与叶生秋去的时候,“四教厅”里的那十二把大椅子只剩一把,这就说明二人只能有一个坐上大椅子,而另外一人却只能坐在大椅子之后的小椅子上。

厅里的人个个嘴角含笑,不怀好意地注视着二人,倒想看看这两个人如何分配这把座椅。能否坐在前排的大椅子上事关颜面,坐不上的人从今往后,无疑会被好事者渲染,从此退出黄浦滩头面人物的座次。

龙邵文与叶生秋对视了一眼,叶生秋一摆手,对龙邵文说:阿文你坐吧!

龙邵文笑了笑,毫不客气地坐在场中唯一剩下的一把大椅子上,似乎一点也不考虑叶生秋的感受。众人都抻长了脖子看着叶生秋。十分好奇他要坐往哪里。叶生秋走到龙邵文对面的一把椅子前,伸手就拽住了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准备看笑话的季云卿,手上用力,一把就将季云卿从椅子上掼到了地上。然后大咧咧地坐了上去。季云卿从地上爬起。正要发怒,可看着叶生秋那面无表情的样子,终于什么也没说,向黄金荣抱抱拳,转身出了“四教厅”。

其余人看见叶生秋野蛮的样子,心底无不后怕,都想:幸亏这个魔王没来拽我,否则我的选择恐怕也只能跟季云卿一样。除了掉头就走之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只有龙邵文清楚叶生秋为什么选择季云卿,这只因为季云卿收徒不慎,他的徒弟陆连奎几次三番地想找叶生秋的麻烦。叶生秋早就憋着火报复,才在今天把火气撒在了季云卿身上,颇有点警告陆连奎的意思,也有点徒债师偿的味道。

“嗯!咳!”黄金荣干咳了一声,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他说:今天找大家来,还是为了巡捕房告示一事。

见众人都心不在焉,似乎还没从叶生秋刚才那野蛮行径中回过神来,黄金荣拍了拍椅子扶手。声音提高了一倍,又说:我已经在法国人面前替众位说了话!法国人已经接受的我的建议。决定暂缓实行特业报备,你们回去后。就安心的做生意吧!”

张啸林大声发泄着不满,“妈个x的,什么叫暂缓,巡捕房抓走了老子的客人,搞的老子塌台掉价这笔账又怎么算?”

“行了,巡捕房的人在你门口一重伤、一轻伤,这笔账不也没跟你算嘛!若是深究起来,不但你的俱乐部从此再也别想开门了,恐怕……哼!”黄金荣的话虽说了半截,但在座的人都听出来他语气中充满了要挟。黄金荣见在座之人都神情凛然,又说,“既然法国人让了咱们一码,咱们也见好就收吧!毕竟租界治安的稳定,关系到咱们每个人的切身利益,咱们谁都不愿意租界整日凶杀案不断,搞的客人连家门都不敢出是不是?”见在座的人多数都点头,他接着说,“我这次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做通了法国人的工作,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共同利益着想?所以你们今天都给我一个保证,大家齐心协力把租界的治安维护好了……”

杜月笙率先表态,“金荣阿哥!这个保证我可以做,我回去就召集弟子,约束他们不要在租界里惹是生非,免得辜负了金荣阿哥的一番苦心。”

“嗯!”黄金荣点点头,“月笙已经表态了,接下来你们谁说说?”

林宝三说:咱们出来讨生活,当然是以和为贵,赚钱为主,只要别人不招惹咱们,咱们又怎会主动惹事生非,我是没得说。

“黄老板,我的为人你最清楚,如果现在要选一个租界守法良民出来的话,我相信别人绝对争不过我。”龙邵文也挺严肃地说。

“妈个x的,既然你们都是这个态度,老子独木难成林,随大流吧!”张啸林骂骂咧咧表了态。

眼见在座的众人一个个地表了态,只叶生秋一言不发。黄金荣咳嗽一声,看着叶生秋,语气柔和,“生秋!你呢?你也说说你的态度嘛!都是兄弟,尽管畅所欲言。”

叶生秋从胸前摸出十字架,旁若无人的祷告说:主耶稣啊,使我作你和平的使者,在有仇恨的地方,让我播种仁爱;在有伤害的地方,让我播种宽恕;在有怀疑的地方,让我播种信心;在有绝望的地方,让我播种希望;在有黑暗的地方,让我播种光明;在有悲哀的地方,让我播种喜乐;噢,主耶稣啊,赐我那梦寐以求的:不求人安慰,但去安慰人;不求人理解,但去理解人;不求爱,但去爱;因为给予,就是得着,宽恕人,就被宽恕;这样的死亡,就是我们的永生。

黄金荣听后点点头,大烟瘾上来,打了个哈乞后说:生秋说的很好,既然你们都已经保证完了,那就散了吧……他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话锋一转,又对张啸林说:对了啸林,忘了向你通报一件事体,嗯!是这样……介于你赌场门口发生爆炸案,捕房定下新规,你一八一号俱乐部以后每注的赌资不能超过一百,你回去后就照新规执行吧!捕房会不定期的上门检查。

张啸林听后大怒,本想再与黄金荣争执上几句,但想争执的结果只能让黄金荣加快对自己下手的速度,只好强忍着怒气,点头答应了,心下却想:妈个x的,这能难得住老子?你虽限定了每注赌资的上限,却没有限定下注数量的上限,老子灵活变通一下也就是了,只不过你黄麻皮的这一新规单朝老子来,实在是可恨……

张啸林所料不错,巡捕房其实并无这一新规,这是黄金荣灵机一动给加上去的,其目的自然是为了打击一下张啸林的嚣张气焰,给他上点眼药,以便让他日后听话一点儿。至于法博尔那里,他只需打个招呼就行,这次事件发生之后,谅他法博尔也不敢不接受自己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