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省理工学院计算机科学专业的高才生,却在这小旅馆里当服务员,未免太屈才了。”尉迟弘开门见山。

凌灵瑶转头盯着尉迟弘,眼里跃动着反叛的火焰。“你调查我?你有什么资格来调查我?”

“如果你当一个安分守己的良民,我当然没有资格。但是,你在网上诽谤警察,造谣生事,我就有资格了。”尉迟弘语调舒缓,像是在和老朋友叙旧,“你的父亲是非常优秀的警察,你却处处抹黑警察,怎么对得起将生命献给刑警事业的父亲?”

凌灵瑶盯着他的眼光迅速的变得阴郁而冷酷。“证据呢?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我在网上诽谤警察,造谣生事?”

“的确,我没有直接的证据。”尉迟弘语气虽平和,却有着他在办案时惯有的那种威严,“但是,你敢以死去的父亲的名义起誓,发誓那不是你做的吗?”

凌灵瑶如被针刺般跳了起来。“你好狠毒……”她苍白着脸,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如果你不是问心有愧,又怎么会害怕发誓。”尉迟弘依旧平心静气的,“凌队长的遇难或许另有隐情,但是,你不能因此就把所有的警察都否定了。绝大多数的警察都尽忠职守,兢兢业业,无愧于头顶的警徽,就像凌队长当年那样。你否定每一个警察,岂不是连你自己的父亲也否定了。”

“我父亲尽忠职守,无愧于头顶的警徽,可他换来的是什么!”凌灵瑶冷哼着,愤怒在烧灼着她,“换来的是被同僚陷害,死于非命!”

“被同僚陷害?”尉迟弘惊愕地望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凌灵瑶身子一颤,软软的坐了下去。她咬咬牙,坐正了身子。不再开口,只向窗子贴近,前额抵着窗玻璃,手腕搁在窗台上,下巴放在手背上。雨滴正在玻璃上滑落,外面是一片雾茫茫的世界,鼻子里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凝聚,视线被封断了。

“你都知道些什么?”尉迟弘的话打破了一片沉寂,似乎连雨意都被敲碎了,“我正在调查七年前的事件真相,如果你信得过我,就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如果信不过我,我也不勉强,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亲妹妹,也是七年前事件中被绑架的人质之一。她还没有来得及被救出,就被害身亡了。我和你一样,都是受害人的家属,

我们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

“不——”凌灵瑶拉长了声音,她轻轻的答了一句,空洞的声调像跌碎的雨滴,“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情,如果我爸是在和罪犯的搏斗中牺牲,我会为他感到无尚的荣光,可是,他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上。我有冤无处诉,有苦说不出……”

尉迟弘正想继续发问,却被凌灵瑶打断了。“这个话题,我不想继续下去了。”她抬起头,凝视着玻璃上那一大片白色的雾气,“我承认,网上的帖子和照片是我发的。想怎么处置我,随便你吧。”

“我希望你能够把真实情况在网上重新发布出来,并对之前的行为郑重致歉。”尉迟弘看着她,他面容严肃,眼光却柔和而恳切,“因为你不负责任的言论,严重伤害了那晚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参与救援工作的所有警察。大家受苦受累,换来的却是恶意贬损和无端责骂。将心比心,换作是你,受到这样不公平的对待,你不会觉得心寒吗?我不要求你刻意美化,只要把你看到的真实情况,原原本本写出来就行了。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也无法强迫,但我们会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处罚法》以及《计算机信息网络国际互联网安全保护管理办法》的相关规定,对此事做出处理。凌斯杰的女儿因为犯法被处罚,要是传出去,你爸的一世英名,可就全毁在你的手里了。”

“你在威胁我?”凌灵瑶恨恨地瞪视着他。

“这不是威胁,我只是说出事实。”尉迟弘的嘴边挂着一抹讽笑,“我向来实事求是,不像某些人,喜欢凭空捏造,无中生有。”

凌灵瑶忽然觉得怒不可遏。“请你马上走,我没有兴趣再和你废话!”她下了逐客令后,便扭头瞪视窗外,不再理会尉迟弘。

尉迟弘则气定神闲地站起身来,缓缓开口:“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另外,既然你是乔然的好朋友,我也以朋友的身份劝你一句,不要太钻牛角尖了,你的父亲生前对你寄予厚望,他肯定不希望看到,你因为他而自毁前程,再也不快乐。关于你父亲的事情,什么时候你愿意说了,就来找我。我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但可以凭良心保证,绝对不是坏人。你好好考虑一下,再见!”

他走出咖啡馆的门,屋檐上滴下了一大滴雨珠,滴落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碎了。多少的雨珠都跌碎了,多少曾经的美好,也如同这雨珠,在七年前的那场事件中跌碎了!

凌灵瑶一动也不动地坐着,直至尉迟弘的脚步声远去了,她才回过头,雾气凝结成水滴,从她的眼里坠落下来。她再度转头,茫然失措地望着窗外迷茫不清的世界。

此时乔嫣同样坐在窗前,空空的办公室盛着浓浓的寂寞,莫语晴和万星都住院了,曾锦苓回学校有事,只剩她孤单一人。她望着玻璃上那一大片水气,下意识的,用手指在那片水气上划着字,随意划出的,竟是尉迟弘的名字。字迹在玻璃上停了几秒钟,只一会儿,就连雾气一起消失了。

“乔嫣姐。”赖峰走了进来,他对所有比自己年龄大的同事都称呼“姐”,亲热有加。

突然而来的声音让乔嫣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赖峰笑呵呵地望着她。“乔嫣姐,我师父让我给尉迟大人送份材料,他不在。能不能暂时寄你保管一下,等他回来后帮我拿给他,省得我再跑一趟。”

“好,放我这儿吧。”乔嫣很爽快地答应了。

赖峰道过谢就要走,乔嫣喊住了他,问:“小赖,你师父最近还好吗?”

赖峰轻轻摇头。“好像不太好,他简直就是以实验室为家了。前几天还有淑桦姐陪他下围棋解闷,现在淑桦姐也陪不了他了。不过听说淑桦姐过两天就出院了。”

乔嫣想起那日李淑桦拿着一份围棋谱去找尉迟弘,又问:“他们经常在一起下围棋吗?”

“师父说是上学的时候,他和淑桦姐还有尉迟大人都喜欢下围棋,但是工作之后基本就没有时间了。”赖峰告诉她,是前不久曹崇山从一名被害者的遗物里发现一份棋谱,和李淑桦研究老半天后,重新激发了对围棋的兴趣。

乔嫣好奇询问那被害者是什么人,但赖峰说他并不清楚,只听师父说起那名被害者涉及一桩隐秘的案件,不能公开调查,他也没有资格参与。

赖峰走后,乔嫣又用手指在玻璃上无聊的乱划。雨,把窗外的天和地连成了混混沌沌的一片,一如她此时混沌的心境。

“你让万星查什么资料呢?”

“我不能告诉你,这是保密规定。”

很久以前她和尉迟弘的对话,蓦然间划过耳际。关于那隐秘案件的调查,已经开始很长一段时间,并且仍在持续吧?李淑桦和曹崇山都知情,连万星也参与了,她和尉迟弘的关系是最为亲近的,却被排除在外。是因为她只是外聘人员,并非警察身份,按规定不能参与,还是另有缘故?

脚步声又使她陡的惊跳了一下,回过身子,吕斌正大踏步的跨进来,他今天穿了警服,帅气逼人。乔嫣站起身,感到面庞发热,好像自己是个正在犯错的孩子。下意识的,她趔趄着用背脊遮住那写着尉迟弘名字的玻璃窗。

吕斌根本没注意到她写的是什么,他看起来很烦躁的样子,脱下头上的大盖帽搁在桌上,把自己的身子沉沉的扔进旁边的沙发椅里,用手蒙住嘴,打了个呵欠。

“昨晚没睡好?”乔嫣关心。

“怎么能睡得好。”吕斌掏出一盒烟和打火机,“不介意我抽根烟吧?”

“随便。”乔嫣不介意。

吕斌熟练地点了根烟,狠吸了一口。“经过你的办公室,看没有其他人在,就忍不住进来问问,乔然这几天老躲着不见我,还让我千万别去家里找她,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妈从美国回来了,要在家里住两个月。”乔嫣如实对他说了。

“哦,是这样。”吕斌恍然,却又直率的表示了他的失望和惆怅,“乔然怎么连这也瞒着我,再说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躲我两个月吧。阿姨来了是好事,我应该拜见一下,表示我的诚意。”

“乔然估计就是担心你知道后,直接闯到家里拜见了。”乔嫣安慰他,“我妈这两天心情不好,你先别去招惹她,等过段时间,会有拜见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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