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霎那,我忽然想到了我的妈妈,我是一个农村孩子,父亲在我还没有记事的时候,据说就因为从建筑工地的脚手架上摔下来惨死了,可那建筑公司在上面有人,官官相护下最终只陪给我们家一百块和一口薄皮棺材了事,那是近四十年前,一百块钱顶多相当于现在的几千块钱,就买了我爹的命。

打小由于我生的比同龄人壮实很多,同村的孩子都排斥我,不和我一起玩,整天喊我“傻大个儿”,“没爹的娃”,我当然会教训他们,每次把他们打的鼻青脸肿后,他们总会带着自己的父母冲进我们家就砸,然后把我狠狠教训的口鼻流血,而母亲只能无助的跪在地上哭喊着求他们住手,好在我有一个同宗的大伯,在村委会当书记,每次都是他及时赶来制止,但也会打着我的腿弯让我跪下给人道歉才算了事。

这个大伯也常常接济我们,时不时的拎些酒菜到我们家吃,每次都会喝的醉醺醺的瘫在母亲的炕上,那时母亲就会把还小的我安顿回自己的小屋,然后长叹一声关上自己的房门,吹灭了灯。

后来我慢慢长大,母亲慢慢老了,大伯来的次数就越来越少,还算他识相,要是再要我撞见,非打烂你的脸不可!那时的我从来没上过学,而是破罐破摔的成了村中一霸,手下跟着几个混小子到处耍无赖,那些曾经能揍动我的大人们也都不再是我的对手,大街上遇到都躲着走,那时才十七八的我已经被村中的一个寡妇诱惑着懂了人事,天天明目张胆的和她打的火热,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总是劝我别这么混下去,赶紧找个正经事干,而每次听她这么说,我都会狠狠的骂她:“你还有脸说我?别以为这么多年你和那个狗R的大伯干的好事我不知道!你对不起我爹!根本不配当我妈!母狗!”听到这话的母亲,总是气的一呆,然后浑身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也不等她说什么,转身摔门就走。

对于这事,我越想越觉得咽不下这口气,这个狗R的大伯,呸,什么大伯,老狗!也不看看自己都多大年纪了,论着是伯伯辈,岁数都能当我爷爷了!这么多年还天天钻寡妇门和那母狗鬼混!这么肮脏的人当支书还一直当的挺稳,前年竟还兼起了村长,今年听说还要去县里当官?想的美!

这股念头上来后,我便开始想方设法算计他,天天在他家院墙上用油漆刷上老狗,老杂种等字样,和小弟兄们在半夜用石头砸他们家窗户,这些都是小儿科,我还让一个会写字的兄弟,写了一封关于他种种劣迹的匿名信投到县政府的信箱里,老狗,我一定让你日日不踏实!

后来老狗果然没去成县里,村长也被免了,依旧灰溜溜的干起支书的老本行,哈哈,活该,老子就要整死你!没有不透风的墙,老狗很快知道了一切都是我干的,那天,我正心情愉悦的和被窝里的寡妇诉说着这些光辉事迹时,一群村里的壮小伙子抄着棍子闯进屋来,虽然我极力反抗,打倒了不少人,但双拳难敌死手,我很快就被反剪着胳膊踹跪下挨了一顿乱棍,在晕过去的最后一刻,分明听到那寡妇杀猪似的的喊着:“我不认识他!他是来强**的!”哈哈,这条母狗。

结果我被拖到村委会,都没过堂就被定下了强奸罪,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罪等等罪名,第二天把我绑在牛车上扣着帽子,脖子上吊着沉重的木牌游街,我知道这一切肯定是老狗策划的,只有他才能召集村里那么多人去抓我,可他却一直没现身,不定躲在哪个角落偷偷冷笑呢吧!人群中,只有无数朝我扔烂菜叶子的村民,和一直在道旁边哭喊边跪着前行,追着牛车的母亲.

那时还是**时期,我这个罪名是很严重的,游街后我被送进了县里,和几个黑五类关在县正为厕所边上的窝棚里,每天批斗好几次,我满腔的邪火激励着我终于在一天晚上,生生在土渣墙上血肉模糊的蹭断了手腕上的绳子,逃了出去,我连夜直奔村里,翻进了老狗的院子,抄起墙边的一把锄头先把他家的大狼狗一下砸死,然后踹门闯了进去,当时他家有六口人,老狗和他老婆,儿子女儿还有儿媳妇,和一个刚几岁大的孩子,我当然没有那么丧心病狂的杀他全家,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把老狗的脑袋锄了个稀烂,然后飞快的逃出了村。

村里一下乱了套,人喊狗叫的,我站在村子的后山上,冲着家的方向磕了个头,娘啊,虽然你和那老狗有过苟且之事,对不起爹,我绝不会原谅你,但冲你生我养我,一路跪我的情份上,我还是要真真切切的喊一声:“娘!”这声响回荡在山中,底下的村子里一定也听到了这声娘,火把照耀着往山上盘来,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住了十八年的村子。

那时的抓捕技术显然还很落后,几天后我辗转跑到镇上,趁着夜色偷偷趴上了一列货车,在一个堆满石料的车厢里蜷缩着躺好,当时我并不知道这车是去哪的,反正哪都无所谓,老子已经没有家了,那一晚,大雪如席。

这车,竟是开往北京的,当年北京似乎要开一个全国性的运动会,有几个场馆正在紧张的施工,这车石料就是要运到工地的,车开了整整一晚才停在了现在的北京南站,我早已被冻的挺挺的,被卸货的工人们发现,以为我是流浪汉,正好工地缺人手,看我身强力壮的,就招我做了小工,从那以后,我跟着这个建筑队一干就是好几年,辗转在北京市内到处施工,和工友混的也越来越熟,正当我以为可以开始了一段新生活时,变故再生。

那个年头建筑工地很乱,没什么人管理,就是各自靠本事去揽生意,所谓本事就是托关系,或打压别的建筑队,我所在的建筑队还算是挺有实力的,你想能揽到运动场馆建设,关系能次的了么?这肯定招来很多别的建筑队的怨恨嫉妒,于是总派人来我们的工地捣乱,今天偷点儿钢筋,明天偷点儿水泥,最严重的一次,甚至在半夜给我们的材料库发了一把火,这些阴险的手段没少让我们受损失,让队长头疼的很。

那时我和队长已经是很好的哥们儿了,看到他难受我也很着急,于是主动每天半夜偷偷里爬起来巡查一番,果然在一个月高风黑的晚上,看到一伙人翻墙进入工地,正在往我们的木材堆上浇汽油!我立刻大喝一声冲上,转眼打倒了两个人,其他人做贼心虚的爬墙就逃,其中一个人骑在墙头扔下一块点燃了的破布,粘到汽油一下烧了起来,把我急红了眼,想着起码抓住这个纵火的,也算有个交待,想罢一跃抓住他的脚脖子,把他拽下墙,没想到他一摔,直接摔在了火堆里,顿时周身上下着起火来,哇哇惨叫,我一下吓呆了,傻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其他人趁机全跑了,只剩烧成一团火球的那人挣扎了两下,就扑倒不动了。

队长带着工友也闻声赶来了,一看这场面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二话没说让人报警,然后把我拉进办公室,急切的说:“彪子,怎么会出这事儿呢,这可是一条人命啊.也罢,我知道你小子也是为了工地好,你放心,哥不会卖你,但人多嘴杂,恐怕你不能在这里呆了,这是两千块钱,你拿着,哥认识个朋友,他们那正招人呢,你这体格去他们那正合适,哎,难得咱们处的不错.快走吧,晚了警察就该来了!”队长老哥对我可是真心实意的好,呆在这里说不定会连累他,钱我没拿,和他重重一握手,转身逃了出去。

队长老哥给我介绍的去处,就是皇城黑鹰,那时还仅仅是打着某保安公司的旗号在招兵买马,我去了以后,就被安排在黑哥手底下,这么多年越混越好,在我三十岁那年,兄弟们为我庆祝生日时,知道我身世的黑哥语重心长的说:“彪子,回去看看你娘吧,你小时候不懂事,这么大岁数了还一脑子糨糊么?你总记恨着她和你大伯的事,可你想想,如果当年她不委曲求全,凭你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下去?还不早饿死了,后来你横行乡里,为什么一直没人敢动你,你还以为真是你有多厉害啊,大家还不是怕你大伯的势力?.我这么说,不是让你觉得那该死的大伯有多好,只是让你知道,你娘她也是为了你,没办法啊!”

其实这些事也一直是压在我心里的石头,这么多年来我都无法释怀,我也总想回去看看娘,可又自己给自己找别扭的不愿.或者说不敢回去吧,今天听了黑哥一番话,我彻底下定了决心,回家看娘!那一年组织已经颇具规模了,黑哥想得很周道,先派人去我老家铺了铺路,省得我一回去就被人抓起来,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当地的警察们早就懒得翻这陈年旧账,收了几条烟以后美滋滋的都闭了嘴。

早度踏上村子的土地,心中感慨无限,已经十二年了,村子的变化似乎并不大,而我的变化可太大了,从当年一无所有的小混混,现在也人五人六的穿着西服带着墨镜,坐着黑哥安排的奔驰,也算衣锦还乡了。车子在村里的土路上七拐八拐,车后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车停在村尾我家门口时,我的眼泪一下就流下来了,那房子,竟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破旧,那么冷清。我快步下了车,这下围观的人里才有人认出了我,随即响起一片窃窃议论之声,我懒得管他们,大步走进院子高喊着娘,没人回应,房门是紧锁的,院子里一片残破,似乎已经多年没人住了,我心里腾起一阵不安的感觉,猛的一拳砸开房门,看到的,却是桌上布满灰尘的一个牌位。

娘早就过世了,后来听一个当年和我一起混的小弟兄说,在我杀人逃走那年,县政府因为看管不严导致出了这么大事,被上级狠罚了一顿,气急败坏的他们赶到我家把娘抓走替我顶罪,天天被整,终于把她逼疯,才被放回来,回村以后,娘天天疯魔着跪在支书家门口不停的磕头,从早到晚的磕,那是在为我赎罪啊!村里人都很可怜娘,可每次把她拖回家,她总依旧偷跑回来继续磕,最后连支书家的人都心软了,顿顿给娘拿吃的,说这事和她没关系,劝她回去,但怎么也劝不动。连磕了一个月吧,膝盖都跪脱了皮,露出鲜血淋漓的骨头,脑门更别提了,早就磕没了肉.终于在一个极冷的夜里,娘死了,死时,还保持着磕头的姿势。

我的娘啊,儿子一辈子都没让你享一点儿福,你却替儿背了一辈子的罪!我真是,被千刀万剐也活该啊!现在,看到这个白发苍苍,一路那么艰难也要跟着我们的老太太丧尸,看到那抓没了皮肉的手指,我忽然联想到跪没了皮肉的娘,我娘那么千辛万苦的是为了保护我,而你这么千辛万苦的是为了吃了我,哈哈哈哈,你这母狗!

我只感觉脑内的一根弦忽然绷断了,骤然一阵无名火起,疯狂的砍杀起它来,似乎想把对自己的怨恨,全发泄在它身上.直到被黑哥喝住,我才恍惚的回过神,抬头向天,任由大雨浇在脸上,覆盖住那停不住的眼泪。

结果这一阵疯狂的砍杀,竟吸引来了许多蜥蜴丧尸,小铁给它们起名叫爬行者,很贴切,都能在墙上爬着走,它们的手,不会磨烂皮肉么?很快我们就被爬行者们包围了,NND,都怪我啊,给兄弟们招来这么大的危险!眼见几个弟兄一个个的被扑倒,又变成丧尸站起来,我陷入了疯狂,我都干了些什么啊!事到如今,唯有多杀些怪物,好歹让保护黑哥全身而退!嘿,黑哥的枪法没想到那么好,我可从来没见他练过啊,不愧以前干过特种兵,我也不能示弱,杀,杀,杀!这可能是我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和黑哥较量了,哈哈,看看我这么多年从你身上学了多少,比比咱俩谁杀的怪物多吧,我的好师傅,好哥哥!

哎,看来姜还是哥哥的辣啊,看黑哥一手刀一手枪多么潇洒自如,我这才砍死几个就弄的一身伤,对了,这些怪物把人感染,就是通过这些伤口吧,看来我也走到头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轻松,我这一辈子,很知足,认识的每一个兄弟都那么好,最对不起的,就是娘,不过不打紧,我马上就要去阴间陪您了,希望您能原谅儿前半生的无知和混蛋,只能等下辈子了,下辈子,儿再偿还您的恩情吧!

好容易杀光了最后一只怪物,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这感觉,就跟喝了太多酒一样,好想吐,好想睡.咦,那边怎么有几个小朋友?是新出现的幸存者么?看上去.好美味啊.我靠,我在想什么呢?哈哈,老吴在一边吓晕过去了?这老哥,我就说他胆子小么,下次你还是老老实实在休息室呆着吧,这些天,你也够累的了。

把老吴抓起来拎了过去,这短短几步,我却好像走了很久,腿脚一点儿都不听使唤,终于浑身一哆嗦,扔下老吴颓然坐倒,好难受啊,好渴,好饿,这感觉就像当初在县政府厕所边的窝棚里天天挨饿的感觉一样,那几个小朋友在拼命往后退着.哈哈,我终于要变成丧尸了对么,我竭尽所能控制着身体,不让自己扑向他们,黑哥!还记得那天我怎么和你说的么!动手吧!不然,我可要吃了你啊,哈哈哈哈!

在子弹射入脑袋的一刻,我笑着,黑哥哭了,哈哈,老大啊,跟了你这么多年,我都没见你落过一滴眼泪,为了我,不至于,哈哈,有这一滴泪,我这一辈子值了!最遗憾的就是,不能亲眼看到你登上帮主位子的那天了,前两年老帮主过世的时候,位子就传给你了,可你却总是为少帮主考虑而推托着,可我看那小子,根本不是个好玩意儿,成天吊而郎当的,吃喝玩乐有他,每次开会时,他都在一旁打着哈欠爱搭不理,组织要是真归了这小子,迟早完蛋!这些年跟着黑哥打天下,多开心,说句大实话,有了你带领大伙儿打江山,组织才能有今天这个规模,所有的弟兄,连众长老都看好你,你要当了帮主,组织肯定能更上一层楼,可你却还一直扶那扶不起的阿斗.哈,我怎么还有意识想这么多,明明脑袋都碎开了花,这是病毒的效果么?

周围慢慢暗了下来,我似乎坠进了无边的冰冷当中,这感觉,就好像当年从村子出逃时,躲在火车车厢里的那个冬夜,好冷啊.黑哥,你多保重,今后兄弟不能陪你打拚了,好在小铁这小子已经成长的像个小老虎了,有他在你身边,我放心!大哥.小弟先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