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山是一座东西向绵延几百里的巨大山麓,最高的山峰高达三百多米,也就是现在郑家所在的这座主峰。

在其半山腰有一个十来亩地的斜坡坝子,其中一半地方就被平整出来建了院落,到现在为止,在这个已然有些破败的院落里就只有郑飘飘一家还住在最边上的三间平房里面。屋子南北朝向,旁边是一溜的自留地,屋前屋后都是郁郁葱葱的山林,这样的环境如果遇到风调雨顺的年份还是不错的,唯一不足的是几乎每年都会有两个月的贫水期,山上的吃水问题就非常突出,一般要到百十米的山脚下一点一点的背水吃,非常的辛苦。

所以当六年前从zf决定在这里修通公路后,一些有“远见”有财力的人家便开始举家搬迁到公路沿线重新修建了小洋楼。于是,将整个小桑村山里山外分成了上下村。公路沿线的人家就自诩为自己是“上村人”……其实当时郑飘飘他们家也想搬家,但是一方面自家靠近公路沿线的土地被大伯和二伯占去修房子了,再则自己也没有那么多的余钱,还有两个女儿都要上学读书,所以这么几年都一直单门独户住在山上。

经过大半年的干旱,屋前屋后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大多枯黄了。

这里是边远山区,在zf下达第一批限电令时就切断了这片地区的电源,所以这么大热的天家里连风扇也没有。

郑志和把一碗糊糊呼哧呼哧喝下去,稍微歇息了一下就又准备起身想去把窑洞再挖大一点,郑柔柔小口地喝了半碗糊糊扔下碗筷默默地跟在父亲后面。对于二老对于妹妹,郑柔柔心里非常愧疚,若不是因为自己的“私心”,不是因为自己想逃离那个“苦海”,自己的父母现在可能过的更好,也不用支付那啥解除婚约的违约金,把妹妹寄回来的一万多块钱全部白白给了那家人,或许还能到黑市上高价买回一点粮食……

大伯说的没错,父母把自己接回来就是接了一个祸事,白白养了一个吃货……郑柔柔心里很难过,家里的那点存粮已经见底了,最多不出三天就会彻底断粮。

最重要的是几人的吃水问题,原本在院子旁边有一口水井的,因为天旱早就没有水源,而在山脚下有一口公共的水井,现在因为大家都缺水,下面的几户人家几乎就是一刻不离的守在那里,出一点点水就被连泥带水的舀走……

家里的这点存水也是母亲走了几十里山路去河坝里面舀的泥浆水回来澄清的……

“你这娃子,快点把碗里的吃干净,免得浪费水来洗碗。”贺小兰看着郑柔柔碗里剩下的面糊糊,嗔怒道。

“我肚子不饿。”郑柔柔低声回了一句,快步走开了。贺小兰看着父女两人的背影,眼睛又有些湿润了,她决定晚些时候再到她大伯家去讨些小麦回来。

四个月前,那时候才刚刚开始干旱,小麦刚刚收进袋子里,对方软磨硬泡的,硬是把今年的收成全部赊去。这还不说,前几天还撺掇卢家要啥的婚约解除费,把还没来得及买粮食的钱全部搜走了……

想到这里贺小兰越来越气,她决定今天非要去讨个公道回来。当真是觉得他们好欺负,想怎么盘剥就怎么盘剥,这要是放在以前也就算了,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家里眼看着就要断炊了,而那些口口声声说的兄弟情谊,什么自家人外姓人的,全都是扯淡。

……

由于连续几天通宵达旦的挖凿地窖,酷暑加营养不良,更重要的是也没有足够的水,郑志和在下午时候终于撑不住一下子扑倒在窑洞里面,郑柔柔心痛不已,还好自己多读了两句书,连忙把父亲平躺放在地上,又连忙灌了两口凉水下去,郑志和才稍微缓过气来。

郑柔柔让父亲斜靠在石壁上,自己则跑去找母亲,哪知屋里屋外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人,想到可能又出去找水了。看见父亲现在虚弱的很自己一时又离不开,就一直守在父亲旁边扇风散热喂水。这样,父女两人一直等到了入夜都没看到贺小兰的身影,心里渐渐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郑志和心里想着老伴,这么晚了,外面都是大山说不定有啥的,即便是他晚上也不敢一个人走的太远。山里人都长得铁实,刚才一方面休息了一会,现在入夜也有些凉快了,身体感觉稍微好些;二是心里一想到老伴没回来心里一着急就撑起身子要去找。郑柔柔现在也是没有主张,怕自己去找母亲,留下父亲一人心里也不放心……所以两人决定一起去找。

郑志和一手杵着钢钎,一手牵着女儿在崎岖的山路上小心向前走,一边呼喊。通往山下只有一条路稍微好走一点,山脚的路便分为东西两个方向,朝东是以前自家田地的方向,贺小兰这么晚了去那些干涸的田里干什么?向西是通往上村的路,也就是自己的大哥二哥家里……难道又是去讨要粮食了么?

两人这样想着,心里便更加悬起来。他们听别人说郑志东家里堆了几窖的粮食,还有一屋子的瓶装水,所以就去过两次想讨要回一点小麦,哪知道对方根本就否认当初低价收购自家弟弟粮食还欠账的事情,甚至把他们夫妻两人粗鲁地推搡出来。虽然心里很疑惑大哥为什么会预先储备那么多的粮食和水在那里,但是看对方那么决绝的样子非常的心寒,当时郑志和便绝了去求他们的心思。他不敢想象如果现在贺小兰一个人去的话会怎么样……

他们终于在十里外的一个山坳里找到了昏迷的贺小兰,身上衣服被抓破,脸上手臂上都是一条条的血印子。郑志和悲痛欲绝,一把丢了手里的钢钎,一下子扑在对方身上嚎啕大哭起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信任的大哥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以前无论他们怎样占自家便宜他觉得无所谓,但是现在人命关天他们怎么还这样一点都不顾及兄弟情谊?以前听贺小兰给他吹枕边风,他总说那是妇人之见,而现在……如果现在贺小兰真要有什么事情的话,他觉得自己也绝对活不下去了……

哪知贺小兰见一个人压住自己的腿脚上面,一下子痛醒了,看见父女两人,更是悲从中来,三人抱头痛哭。

两人把贺小兰小心搀扶回家里,倒了一碗水给她喂下,后者才稍微清醒过来。这时候他们才注意到她右腿磕掉了一大块血肉,这是贺小兰和范晓华相互抓扯争执的时候,被郑志东一把推搡,磕到坚硬的石头上碰的,当时贺小兰便痛的差点晕过去,但是那两口子不但不及时救护一下还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她挣扎着好不容易走了几里山路,加上这段时间营养不良便再也坚持不住晕倒在了路边……

郑志和听了贺小兰断断续续的话,本来还有些迷茫的眼睛变得坚毅起来。

……

郑天刚在固定的时间打开无线电台,只不过这次消息有些特别,是要求他盯住一个人。这个人对于他来说既熟悉又非常陌生,郑飘飘。

他们的父辈虽然都是亲兄弟,但是因为他父亲头脑灵活在外面赚了不少钱,他在十年前考取了一所军政大学,因为气质相貌成绩等等都非常出众,结识了很多政务子弟,其中还包括改变了他一生的人,楚小荷。也就是楚天南的一个远房表妹,也是因为她的关系才提前得知了这次大灾难即将来临,让老家的父母囤积了大量粮食,把所有的钱都折现成了食物放在那里,再加上他在外面的关系,自然也弄了不少军需品,比如军用帐篷防护服压缩饼干灌装牛肉等等。

而三叔一家相比起来就显得非常贫穷,因为连生了两个女儿,不管是自己父亲非常看不起自己弟弟窝囊样子,就是在村里都骂“无后”……而他们的关系也越来越疏远。他们晚辈之间的联系就更加少了,这次竟然说要特意关注那个堂妹。他仔细在脑海里搜寻关于这个堂妹的记忆,发现除了一个流着鼻涕的黑瘦粗陋样子再也想不起来更多的。

他仔细地揣摩对方留给他几个字的含义,久经官场的他早就炼就察言观色的本领,往往能够从别人几个字就猜到对方真正意思。而这次对方说的那个“盯”更多的含义应该是保护,甚至是笼络的意思。

但是对方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物是怎么认识一个粗鄙的乡野村姑的呢?

即便认识又何须如此费神的要自己去盯着干嘛?

他思讨了一通没有答案,转身从密实出来,到了地下室里。这里是他们早就开凿出来的,既宽敞又通风透气,人在里面非常的舒服。

二弟和三弟都在旁边的卧室睡觉,二弟媳杨岚正在哄三四岁的小侄子政小天睡觉,三弟媳程露露在收拾家里的东西……父母都在外面沙发上无聊地闲聊着,看见三媳妇总在面前晃悠,非常不高兴:“手脚快点,在那里磨磨蹭蹭的干什么?看着就厌烦,真是找回来一个吃货……”

程露露低着头手里拿着抹布细碎脚步连忙退到一边,小心站立着,最后得到“滚”这个特赦令后才小心出去……这时候两个老太婆老太爷又说到前几天贺小兰又来闹事的事情。

郑天刚自然也是知道这件事情,只是当时觉得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现在和自己的前途挂上钩了就不由得上了心,问道:“妈,你知道三叔的那个二女儿回来了没有啊?”这里他都不喊郑飘飘名字,而是说三叔的二女儿,不自觉的就把自己拉高了一等。

二老听到自己这个有出息的大儿子突然对那家人感兴趣起来,都愣了一下,坐直身子,范晓华道:“没看见回来,说不定现在……”

郑天刚打断母亲的话:“这几天你们都留意一下,如果她回来了就叫我。”说完转身就走,旋即又顿了一下:“下次那家人再来的话可以拿点东西给他们……”

两人听了这没头没尾的话面面相觑,但是想到自己儿子的本事,还是下意识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