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向晚让周夜永捏着吴大军的下颌,自己则将药放到勺子里,而后将勺子深深的往吴大军喉咙处送,之后接着灌水。

然而无论是药还是水都从吴大军的嘴角又流了出来,甚至连喂了两碗水都没能喂进去一片药,水已经将他的枕头打湿,直到宁向晚听到“咕嘟”一声,那是吴大军的吞咽声,这轻到不小心就会错过的声音竟然让宁向晚和周夜永都红了眼眶。

吴大军三天后终于醒了,而宁向晚和周夜永也开始了他们的收割之旅。

天气变得越来越炎热,远处的溪流也变得越来越细,正午若是出门已经不是“晒伤”的问题而是“晒死”的问题了,人们的收割只能趁天亮那一会和太阳快要落山的那会进行,加起来一天也不过只有三四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利用。

即便如此,人们还是很高兴,因为他们觉得接下来的生活一定会好起来,宁向晚也这么想着。

周夜永和宁向晚两人一起收割,吴大军坚持不要他们照顾,宁向晚和周夜永也没有坚持,因为青稞已经成熟,饥饿的人多得是,若是再来一群丧心病狂之徒,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应付。

手动收割速度非常慢,宁向晚和周夜永一亩地要两天时间才能收割完成,还是一点不停歇的情况之下,毕竟每天的可用时间太少。

接下来的三周里,青稞陆续都收割好了,他们把隔壁村的青稞也收了,所以到最后鲁村人的收成真的算是不错,若是省着点吃,这些收成能让他们生活两年。

期间还有人来偷粮食,鲁村人都没有留情,宁向晚也不管,对于鲁村人的这种愤怒她无权管,毕竟这些青稞是他们用生命保护的,若是凭白被人盗去,任谁都会愤怒,况且村子还多担负了十个婴儿的生命。

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鲁村人现在很清楚这一点。

九月份收割完成,至于青稞的晾晒则完全不是问题,外面炽热的太阳让他们两天就能把青稞晒干,不过现在已经没有磨坊了,大家谁都没有青稞面吃,吃的都是整粒的青稞,就算这样也已经很好,还有人调侃说吃粗粮营养更好。

周夜永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但是经历过一次末世的宁向晚知道,外面的世界在这时候已经彻底乱了。

要说去年人吃人还是少数,现在就真的不是什么怪事了,有些女人和老人为了不成为别人的食物甚至不惜将自己烧死。

宁向晚记得上一世一个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躺在柴堆上,那些柴禾是她每天偷偷收集的,因为柴禾太少不能把人全部烧掉,如果是那样她只是把自己烤熟了送给已经没有了人性之人的嘴边。

女人的孩子也就五六岁,虽然瘦弱可是脸还是白净的,看上去很可爱,而她的母亲已经彻底没法生存下去了,与其成为别人的口粮不如自己死了。

她抱着自己的孩子坐在柴堆上,有很多人围观,一开始人们劝她不要冲动,可是到最后有两个老人竟然求她带着自己,他们已经太老了,没法收集柴禾。

女人没有同意,因为她怕自己和孩子烧不成灰烬。

女人低头问他的孩子怕吗,孩子摇摇头说只要和妈妈在一起就好。

女人和孩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哭,就算身上已经被火焰包围也没有发出一声哭叫,可是周围的人却哭了,有些人是同情,有些人是——羡慕,羡慕他们可以死在一起。

从那之后陆续有人这么做,有些人甚至说好了一起死,宁向晚听说有一次是十个人一起的,因为有两个人没有柴禾,但是他们最终同意带着那俩人。

然而事实是他们死后确实有人开始翻那些灰烬,毕竟仅仅用柴禾确实很难将人全部烧尽,而他们烧剩下的肉最终还是被人找到而后分食。

宁向晚那时候很怕自己也成为别人的食物,女人这时候根本就成了男人的储备粮,而她们在强壮的男人面前大多毫无选择。

社会已经彻底失去了原本的样子,越发达的地方破败得越快,这些地方的人性泯灭得也越早,大城市在去年其实就变了,只是现在变本加厉了而已。

人们也知道了这个道理,所以能往乡下去的就开始往乡下奔,不能的也尽量往城市的郊区靠。

不过这都还不是最让人心惊的,因为接下来的瘟疫才是让人完全放弃了良知的导火索。

将青稞都收好之后吴大军的身体也恢复了,宁向晚和周夜永没有问对方是不是要留下他,因为不需要商量。

原本宁向晚打算青稞收割之后就转移居住地的,可是最终她没有离开,因为她和周夜永每次去看那些婴儿都觉得沉重,他们以为自己没有根,可是那些孩子让他俩明白他们再也离不开这个村子了。

宁向晚淡漠惯了,周夜永则对自己的故乡只有恨没有爱,所以两人都没有什么乡愁,可是当他们决定离开这里时,在这生活的点点滴滴却不停涌现出来,他们已经对这个村子投入了太多感情,所以放不下了。

宁向晚和周夜永都知道这样很不该,可是终究还是留下了,两人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一切都已经在对方的眼里得到了答案。

十月,人们积极准备种下一茬的青稞,可是宁向晚和周夜永劝他们不要费力了,因为之后连人的饮水都成问题,青稞怎么可能存活。

宁向晚的话有人听有人不听,毕竟青稞的一大特点就是耐旱,然而事实再一次证明宁向晚对了。

他们村子后面的湖再也没有积过水,而远处的溪流现在则更细了,青稞耐旱却不是一点不需要水,连发芽都没有办法怎么可能成长?

但是因为上一次的收成还算不错又加上了邻村的那些青稞,所以那一点种子并不算什么,人们也没觉得有太大的损失。

十一月一号早晨,宁向晚、周夜永和吴大军刚刚醒来没多久就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之后外面站着的是席赞。

席赞满脸惊恐,宁向晚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于是轻拍了席赞的肩膀两下柔声说:“不要急,慢慢说。”

席赞深呼吸一口,可是眼泪却猛然落了下来,她断断续续地说:“我妈妈……昨天发烧……今天早上就看到……她死了……”

宁向晚和周夜永把席赞叫进屋里,吴大军给了她一杯水,这就是最奢侈的接待品了。

宁向晚让席赞冷静一下,而后让她继续说,席赞依旧没法控制自己的抽泣,但是却把事情说清楚了。

她的母亲昨天早上开始发烧,他们一家都以为她得了热伤风,所以尽量给她降温,可是怎么做都没用,她的母亲还是烧,而后身体就开始渐渐萎缩,连头发都开始渐渐失去颜色,到早上的时候她已经是满脸皱纹,头发花白,最后七窍流血而死。

和上一世的瘟疫症状一模一样,宁向晚想!

真正恐怖的事情开始了!